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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夜深,与她只有一墙之隔


“思平!你这是什么意思?”崔婉大惊失色,哆嗦着嘴唇站起来指着陆思平:“怎么就离不掉?是不是她不肯?好啊,我就知道那个女人没这么简单,她是不是找你要钱?嗬,甄家出来的人,果然都够贪婪……”

        “向太太说够了吗?”

        陆思平淡漠看她一眼:“我们陆家的事,不用外人置喙。”

        “思平!”陆臻生微微蹙眉,虽然他对这个曾经的大嫂没什么好感,可到底她给大哥留了一条血脉,更何况,看在思平的面子上,他也不能给她难堪。

        “注意你的措辞。”陆臻生看他一眼,转而和悦对崔婉说道:“今天是专门给向先生和向衡准备的接风宴,那些不高兴的事,还是暂时别提了。”

        崔婉却已经抹起眼泪:“你瞧瞧看他说的话,哪一个字不是在剜我的心?”

        “老妈,大哥的婚事是他自己的事啊,结婚是男女双方的事情,本来就不需要别人插手的!”

        “你也跟着胡闹!是不是也准备学你大哥把我活活气死?”

        向衡耸耸肩,一摊手:“我可是自由至上的人,我以后结婚的对象,也必须是我自己看上的,别人也不能插手!”

        “你,你们俩真是要气死我!”

        崔婉捂住脸哭起来,向维民赶紧的劝,又瞪着向衡:“胡言乱语什么,还不赶紧给你母亲道歉!”

        陆思平冷眼看着这一家三口,给叔叔婶婶打了一声招呼,转身就走出了餐厅。

        锦年有些不放心的追出来,陆思平望着婶婶关切的眼神,淡淡一笑:“婶婶,我不是小孩子,我没事儿的。”

        “没事儿没事儿,看看你这些天憔悴成什么样了。”

        锦年心里也有些难过,臻生不愿让她操心,一些事也不告诉她知道,可她又怎么可能一点风吹草动都不知晓?

        原本赵家在陆家跟前也不算什么,可随着京里那位的上台,这情势就有些转变了。

        陆家有些偏向的那一位……夺权失利,连带着不知道多少人倒霉,虽然暂时祸及不到陆家,可现在也要行事低调,开始韬光养晦。

        赵家如今风生水起,以后麻烦不会少,臻生连带着几夜都没有睡好,她岂能安心?

        思平这边也不省心。

        锦年最是知道,家不和,男人又怎么能安心在外面拼搏闯荡?

        那个秀气沉静,不爱说话的女孩儿,她曾经寄予厚望,原本以为她能收住思平的心,两人可以好好的过日子,却不料,她竟会一步一步错到这样离谱。

        若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当初她拼着让思平不高兴,也阻拦他们结婚的好,如今说起来,倒仍是思静那孩子,足以和思平匹配。

        至少她一心一意爱慕着思平,是绝对不会做出这么多的荒唐事,要思平一次一次失望。

        “不过是公司有些忙,熬了几夜而已,婶婶不用担心我,真的没事的。”

        锦年望着他,年轻英俊的男人,桀骜不驯的一颗心,只是傲然站在那里,就可以吸引无数女人飞蛾扑火,可却偏偏,没能让自己心仪的那一个爱上。

        其实有时候,甄蔓让她想起从前的自己。

        对沈夜的执念,仿佛甄蔓对宋清远的痴心,只是后来,她终于醒悟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

        “思平,你和甄蔓……”

        陆思平平静开口:“已经签了分居协议,离婚……早晚而已。”

        “你真的,想好了,决定了?”

        陆思平望着迷雾一样的黑夜,她的脸容一点一点,复又清晰的浮现。

        缠绵到最极致的时候,她望着他,一声一声喊他名字,那一刻,到底有没有瞬间,她是喜欢他的?

        他从来都在情事上最洒脱,可这一切,却藕断丝连的自己都嫌弃自己。

        “想好了。”

        陆思平低头,扬唇一笑:“早就该想好的,不是么?”

        锦年静静打量他,忽然说了一句:“思静一直都在等你。”

        “哦?”陆思平有些愕然的看向锦年,却立刻答道:“婶婶,我不怕您听了难过,我对傅思静,真的没有感觉,我不喜欢她

        ,和她也不可能,您告诉她知道……”

        锦年轻轻摇头:“如果我的劝告有用,今天又何至于告诉你这些?婶婶只是觉得,思静一心一意的恋慕你,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和她在一起,你不会有任何的后顾之忧,当然,这一切的可能都是你和甄蔓彻底分开之后的事,而且,婶婶最终还是支持你自己的选择,这只是我的看法和建议。”

        陆思平短暂的沉默数秒,到底还是摇头:“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儿,不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婶婶,不要说我和甄蔓还没有离婚,就算是离婚了,近几年,我也不想再考虑婚事。”

        锦年也不意外,“我当然知道,你从小在我身边长大,我怎么不知道你的性子,婶婶只是有些私心而已,觉得思静很适合你,当然,你可以考虑,也可以当作婶婶什么都没说。”

        陆思平心中真的很感激,就算是亲生父母,也不会体贴理解到这样的地步,可自小到大,叔叔婶婶,从来都那么尊重自己的意愿。

        哪怕他做事再荒唐,哪怕他行事多冲动,他们也从不曾恶狠狠的批评或者阻拦,只是在他跌了跟头之后,方才和缓的将道理讲给他听。

        “婶婶,谢谢您。”

        长大之后的他,很少在流露出这样脆弱的孩子气,锦年也有些伤感:“一转眼,你都结婚了……婶婶其实特别希望,你和甄蔓能够好好的,可是如今看来……”

        婶婶没有说完,可陆思平却也听出了画外音,婶婶其实都看出来,甄蔓心里没有他,所以两个人再继续下去,也不过是成了一对怨偶。

        是不是,他该洒脱的直接签离婚协议,而不是……心存侥幸的,到底还给他和她,留了一条后路?

        陆思平开着车一直往前走,他没有目的,也没有方向,只是随心所欲的疾驰。

        可最后停下来,看着那熟悉的矮墙和栅栏,嗅到夜风里熟悉的木樨香,他终是忍不住苦笑一声。

        消夏园安静沉默的在黑夜里矗立,偌大的园子,隐约能看到一点灯火。

        陆成说,她已经搬回了消夏园,几乎整日都不出去,一如回到从前避世的情境。

        消夏园的佣人说,少夫人白日里不是弹琴写字,就是出去侍弄花草,对了,她还从救助中心领养了两只有些残疾的狗狗。

        所以现在,她一天中大半的时间都用在了照顾狗狗身上。

        总是这样,她总可以将所以的不快和痛苦都很快的抛掷在脑后,在别人还纠结着无法走出来的时候,她却已经可以安然的享受新的生活。

        陆思平喝醉了红着眼睛对宁淳说:你知道为什么她可以这样吗?因为她很少付出真心和感情,因为她从来没有爱过他。

        因为不爱,所以可以很快的开始新生活,因为不爱,所以可以轻易说出再不要见面的话语。

        可他却不能。

        席佑晨说,女人都有初夜情节——她们会对自己的第一个男人,恋恋不忘,甚至是永远。

        可她……却是例外。

        他夺走了她的第一次,他们曾经那样恩爱痴缠,可到最后,忘不掉的是他,早已翻篇的,却是她。

        一盒烟抽光,他的指尖都沾染了浓浓的烟草气息,发动引擎,调转车头,离开,在夜最深最凉的时候。

        甄蔓躺在床上,初冬,夜晚已经很凉,她本就怕冷,这时候已经盖了厚厚松软的被子,窗帘没有拉上,月光寂寂的照进来,她从睡梦中惊醒,惶然的以为还是在他的别墅。

        赤着脚下床,走到窗子边,望出去,偌大的园子,寂静无声,她四处的看,可除了远处昏黄的灯光和树木模糊的轮廓,她什么都看不到。

        他怎么会来,他不会来的。

        因为相看两相厌,因为不想再见到她,所以他容忍她暂住在消夏园——

        消夏园与他的房子,分隔两处,那么远,若是无心,怕是住在一个城市一辈子,也遇不到一次。

        地板很凉,甄蔓觉得冷,那冷是沿着四肢百脉游走的,要她忍不住的抱紧双臂。

        她一个人怔然的又站了许久,转回身上床,从枕下摸出来一个小小的指环。

        是那天他从手指上摘下丢掉的。

        她后来想办法进去那里

        找,她的那一枚怎么都找不到了,却在草丛石缝中找到了他的。

        就带回来,每天都要看上很久,后来干脆找了一根链子挂在脖子上。

        这是她曾经幻想过的,这也是他曾对她用心过的明证,仿佛是不愿意遗忘这一份真心,也仿佛,只是想把一些美好珍藏起来。

        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甄蔓是被佣人的叩门声吵醒的。

        崔婉喝第二杯茶的时候,看到甄蔓缓缓的走下楼来。

        她只是随意的穿着一件套头毛衣和牛仔裤,长发披散着,像一个大学生一样简单干净。

        崔婉不与她多说,打开皮包,取出一张支票递给她:“这笔钱给你,不要再缠着我儿子。”

        她以为甄蔓又要故作清高的拒绝,却不料她竟是伸手把支票拿了过来,五百万,还真不是一个小数目,只是,连那一笔钱的零头都不够。

        甄蔓摇摇头:“对不起,我不能要。”

        “怎么?嫌少?你也知道你现在的处境甄蔓,这笔钱足够你用很久。”

        甄蔓依旧摇头:“向太太,我需要三千六百多万六十六万,您若是可以给我,我现在就会和陆先生离婚。”

        崔婉倒是被气笑了,她拿了包包站起来,睥睨的看向甄蔓:“你还真有脸开这个口,你也配。”

        甄蔓也不多说,只是沉默坐着。

        崔婉环顾四周,“我听说这处园子思平买下来了。”

        甄蔓点头:“是,陆先生花了大价钱。”

        “那你住在这里算怎么回事?”崔婉毫不客气的讥讽看着她:“我还真是没见过你这样脸皮厚的人。”

        “这些问题,您去问陆先生吧。”

        反正已到这样的地步,反正崔婉怎样都讨厌她,她不如就依着自己的性子来,反正,她本来就是这种不爱说话不爱交际的人。

        “你得意什么?一个不干不净的下堂妇……”崔婉冷笑,“你还是趁早搬出去,别妄想再把这里据为己有。”

        “离婚之前,我大约都得住在这里了。”

        甄蔓淡淡看了崔婉一眼:“向太太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要出去一下……”

        崔婉走的时候狠狠瞪了她一眼,甄蔓不在意,不喜欢自己的人,你就算是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她也照样瞧不上你,那不如就干脆做自己。

        消夏园外是一条直直的道路,两侧植满了遮天蔽日的梧桐树,甄蔓走出大门,沿着树荫缓缓向前,却有一道年轻的男声自背后响起:“甄……艾?”

        甄蔓下意识的回头,看到不远处树下站着一个高大的少年,歪戴着棒球帽,口里嚼着口香糖,脖子上挂着一个又大又酷的耳机,穿的宽松又嘻哈,双手插在裤兜里,酷酷的望着自己,嘴角却挂着笑。

        甄蔓不认识他,不由得目光里含了打量。

        “我叫向衡。”向衡走过来,亦是从头到脚的打量甄蔓。

        许是受崔婉的影响,向衡打小就对中国的大家闺秀十分感兴趣,崔婉如今虽然有些刻薄,可平日的穿着打扮仪态气质,却都是一等一,毕竟名门出身的小姐。

        甄蔓穿了一件改良旗袍,淡青色的底,几笔水墨的兰花,搭了一件浅色的薄薄长外套,长发从耳边往后结了辫子,松松系在脑后,她化了淡妆,眉如远山横,眸子乌黑清亮,唇是小小嫣然的一点,向衡看过一个中国的老电影,上面的女主角仿佛就是这样,安安静静的从江南的石板路上走过来,眉眼淡淡的一笑,就是惊鸿一瞥的美好。

        向衡觉得她惊讶的表情十分可爱,笑容更灿烂起来:“你不认识我吧,我大哥就是你老公!”

        甄蔓一愣,旋即却是明白过来,他大约就是崔婉和现任老公所生的小儿子。

        “你好。”甄蔓礼貌的点点头,“有什么事吗?”

        “你要去哪?要不要我送你?”向衡指一指自己的座驾,一辆十分拉风的哈雷。

        甄蔓摇头,她是要出去重新找一份工作,不能整日把时光这样浪费掉。

        就算没办法还清他的钱,却也可以为以后自己离开后的生活积攒一些积蓄。

        向衡却追着不放,甄蔓无奈:“不好意思,

        我要去找工作……”

        “找工作?我大哥不给你钱吗?”长在国外的孩子,说话太直接,根本不懂中国的含蓄。

        “我们马上要离婚了。”

        “就算离婚,他也该给你赡养费的。”

        甄蔓腹诽,中国人可没有赡养费这一套。

        “我还欠他很大一笔钱。”

        向衡更吃惊:“我可不可以帮你?”

        甄蔓瞧着面前的少年,他和他的哥哥,倒是截然相反的类型,这么的热心肠。

        “我需要一份工作。”

        “你会什么?”

        “书法,古筝,都可以。”

        “wow,这么厉害!”向衡赞了一句:“包在我身上。”

        他要了她的电话,“你等我的消息。”

        甄蔓看着那个骑着哈雷摩托一阵风一样远去的少年,摇摇头,继续往前走,她按照招聘启事上的地址搭了公交车找过去。

        工作环境不太好,而且薪水也太低,甄蔓十分的矛盾,她不知道甄珠还会不会生事,地方僻陋也有好处,或许她就找不到她。

        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甄蔓说要回去考虑一下。

        第三天,她预备去上班的时候,手机上却接到了陌生的电话。

        “你好,请问是甄蔓甄小姐吗?”

        “我是,请问您是?”

        甄蔓有些吃惊,电话里的那一道男声十分低沉动听,却陌生。

        “我叫顾仲勋,是向衡给我介绍的你。”

        “向衡?”

        “对,我这里有一份家教,需要教一个六岁的男孩子写毛笔字,甄小姐可以来吗?”

        甄蔓不由惊讶,没想到这个向衡竟真的给她找了工作。

        只是,她现在需要考虑薪水的问题。

        “不好意思,我可不可以问一下薪水……”

        “每天需要上课两个小时,一小时的薪资是五百块。”

        “我可以!”甄蔓立刻答应,一天一千块,就算一个月只去十天,也有一万块。

        “那好,今天下午三点钟我有空,甄小姐可不可以先过来一下,我想我和孩子都需要和您先见一面。”

        “当然可以。”

        甄蔓挂了电话之后,还觉得有些不敢置信,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机会,只是教六岁的孩子练字,一个小时就有五百块,也不知道对方的要求是不是很高,她竟有些忐忑起来,因为,她真的很不愿意错失这个好机会。

        顾家离消夏园并不太远,依山傍水,一处不太大的中式庭院,安谧掩映在红墙之后。

        甄蔓刚走进大门,就听到孩子刺耳的哭闹,而随即的,却是一道男声沉稳响起:“顾子铭,如果你再这样哭闹,我立刻就把你丢进池塘喂鱼!”

        哭声一顿,旋即却是更加尖利的哭喊响起,甄蔓不由自主的循着哭声走过去,葱郁树木之后,身材高大挺拔,浓眉深目三十多岁的威严男人,拎着一个五六岁的男童手臂,正作势要丢进廊下的池塘,而那男童哭拼命挣扎,正哭的凄厉无比。

        甄蔓不由得心软,下意识的上前阻拦:“您快把孩子放下来……”

        顾仲勋抬头看过去,蓝天白云之下,碧树繁花是她的背景,穿墨绿色长裙的年轻女人,头发绾的整齐利落,眉目间带着几分焦灼,拨开面前的树枝,快步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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