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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沉睡


“夏尔比!夏尔比!!”

        激烈的哭喊声伴随着喧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罗兰仿佛从永恒的沉睡中醒来,模糊的视线里是高不可及的天花板,天花板上满是各色绘画,绘画里的人或美丽飘逸或者神异堕落。

        一扇巨大的玻璃走廊栈道建立在斜对面的搂上,而她躺在下方的平台上,仿佛是教堂墓穴里并排沉睡的尸体,举目望去对面都是身穿白色睡衣的人安静的躺在类似科幻世界里透明的治疗床里,像是一群泡在水里的标本。

        而这边,她的头恰好摆的不够正,视线稍微巡视就能看到距离自己不过三米远的“邻居”床位边,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在两个全副武装的护工的拉扯下疯狂挣扎哀嚎着:

        “不,不,不,不要让我的夏尔比进入深度沉睡!”

        “我的夏尔比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我丈夫亚力克已经前往地下城探索了,说不定这次他能带回来新的消息!”

        “只要他立下大功,夏尔比就还有希望!”

        “啊!该死的血症!该死的皇帝!诅咒疯帝阿德让永堕深渊!”

        “永堕深渊!”

        尽管女人的哀鸣惨叫响彻整个空荡的厅室,哭诉让铁石心肠的人都不忍听闻,但她的抗争终究还是徒劳无功,只能被卫士拖拽着离开女儿的病床前。

        一张惨白的脸映入眼帘,对面床上的少女安静沉睡着。

        刚刚苏醒的罗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她安静的注视着这一切,像是一个搞不懂状况的人在发呆和思索。

        就这样看着对面十几岁的灰发女孩面色苍白,眉头紧锁的年轻面容大约半个小时左右,罗兰才逐渐理智回神,身上开始泛起冷汗。

        一股强烈的呕吐欲升上来,一如她此前身患脑癌时一模一样。

        难道穿越了还把疾病带过来了?

        罗兰脸色难看的躺在床上,感觉四肢都提不起劲来,像是某种退化已久缺乏四肢的蠕虫,只能在枕间辗转着留下生理性的泪水。

        直到到了巡视的时间,两个身穿黑色衣服,打扮如同修女的女人一前一后进入厅室,两个人虽然动作灵敏,但在这个针落下都能听见回响的房间里,依然衣带作响,令人能察觉到她们的到来。

        “gf-4451……”

        年轻的修女默念着,前边的老修女对她的紧张的嘀咕声面露无奈之色。

        “好了,莫尔塔。有些事情在心里默念即可,而且,深度疗养室内,需要你搬运的患者通常只有一位,所以无需如此紧张。”

        年轻的莫尔塔连忙应声:“哦,好的,好的,阿莉卡嬷嬷。”

        整个坎兰市目前有十三个深度治疗区,在医疗统理委员会的管辖下,因为是特殊部门,没有对应其他的医疗设施通常所设立的辖制中的监、室、社区、院、会等级中的区级,而是直接单独出来。

        因此,每一个深度治疗区的管理人员的等级制度也是独立出来管理的。

        而他们深度治疗区彼此之间还按成立的时间从1开始到最后的13区按数字来区分命门,设施完备程度与权力地位有天昂之别。

        其中十三区的设施是最完备最大,但因为成立时间最短,地位是最低的,被塞进来的人也是龙蛇具在,群魔乱舞。

        莫尔塔就是有一个建设会委员的叔叔才塞进来的。

        然而莫尔塔一来就被当时的巡视转移科的管理主任直接甩给了看起来贼不起眼的老好人阿莉卡嬷嬷,幸而莫尔塔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像是笨蛋,实则并不真的愚蠢,对于每一个能在深度治疗区工作的人,她都不会看轻她们。

        即便对方看上去只是一位平平无奇的中年修女。

        “阿莉卡嬷嬷,我,我,那位需要嵌入的患者,真的已经确认无法等待了吗?”

        莫尔塔环顾四周,心神紧张不宁,她今年才不过十八岁,放眼望去却都是一些看上去比她年纪还小的少年少女们躺在略显铁锈色的治疗舱内,一排排一排,看上去像是医学院标本室里的标本,安静且诡异。

        阿莉卡并不为她第一次加入深度治疗区问出这种问题而感到惊异,这不是她带的第一个年轻人了。

        “深度治疗是根据他们沉睡的原则来的,不存在误诊的可能,一旦血症侵入到脑补,不进入深度沉睡就只能任由血症蔓延彻底死去。嵌入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将来研发出新药,能够治疗他们。”

        “所以,不要受外面那些误导,觉得我们是在送他们去死,恰恰相反,他们还有机会,在遥远的未来。”

        “不管你的家长送你进来做什么,希望这件事情你要牢记,否则,还是趁早转到清闲一点的职位比较好。”

        阿莉卡的语气不疾不徐,仿佛已经解释过千万次,十分得体温和又略显郑重。

        好像来自一位朋友的劝诫。

        “嗯嗯嗯,我会记得的。”

        完全不想转去其他区域的莫尔塔十分狗腿了跟了上去,连连点头。

        两个人在密密麻麻躺着人的厅室移动着,就好像两个蚂蚁在巡视蜂巢,但在阿莉卡的带领下,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目的明确。

        穿过不同颜色的标注的床位,他们来到厅室内最深处靠近墙壁的一边,在大理石的长柱浮雕间隔下,莫尔塔先注意到了病床上悬浮的黄光标识。

        随着gf的黄光跳出,阿莉卡嬷嬷的手臂上弹出一个蓝光的荧幕,快速的流动着关于病人的信息,最下边是一个实时的监控视频,在阿莉卡浏览的一瞬间,3d的画面悬浮出现另外一个简单的病人母亲大闹病房的短视频。

        阿莉卡点击确认,输入链码后朝莫尔塔点了点头。

        莫尔塔连忙走到床位的另一边,动作干练的将早已经磨练千万次的放下床位的动作做出来,然后她顺势抬起手去检查面色苍白的灰发女孩的眼瞳,然而,就在偶一瞬间,似乎是意识的怪异感,她的目光落在了对面。

        只见对面床上一双正对着她的眼睛正注视着她。

        “……!!”

        莫尔塔骤然一惊,差点尖叫出声,然而迅速眨眼之后,一切又都在迅速之间恢复了宁静。

        应该是环境昏暗产生的错觉。

        莫尔塔安慰着自己,又迅速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当着阿莉卡的面惨叫,否则,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显然是干不下去了。

        一切发展的异常迅速,看上去就好像莫尔塔停顿了一瞬间,阿莉卡注视着这一切,十分的安静,仿佛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莫尔塔安静的按照书上的十项准则安静的从头到脚观察着病人的反应,呼吸、心跳、脉搏、意识、最重要的血症感染程度。

        亮光从她抬起的一只手掌放出,是智脑在用她的身体放电,莫尔塔顺着光,检查着到病人一只蔓延到脖子的青色血管微微凸起,明显看到血液的鼓动中带着电流样的颤抖。

        像是一幅青色的画在少女洁白的身体上描绘出来。

        莫尔塔的心中充满了各色的情感,是惊异,也是恐惧,是胆怯也是勇敢,是了解也是迷惑。

        她情不自禁的觉得心脏鼓动,耳边却及时传来阿莉卡的声音。

        “好了,检查完毕的话,按流程将患者按侧卧位摆放好,然后操控机械床进行辅助。如果你不会的话最好现在说出来,我会指导你,但是这还有一次机会。”

        莫尔塔手指微微抽搐,亮光下脸色阴沉而镇定。

        “我会。”

        阿莉卡点头:“那你来吧,有问题及时和我说。”

        “好的,嬷嬷。”

        莫尔塔答应的很爽快,内心却很忐忑,她略显紧张的握了握手指,将病人的上衣微微扯开,使用早已经在社科练习千百遍的技术将患者简单的摆成了合适的姿势。

        然后她脚踩了一下地面的按钮,一条金属管道就从床底下弹出,迅速攀升至于莫尔塔齐平的位置,并悬浮在空中。

        莫尔塔直接伸手一把逮住了那悬浮的管道,管道顶端的透明灯亮起,三根金属的探头伸了出来。

        莫尔塔深吸一口气,忽然,那意识到异常的提醒再次出现,莫尔塔的眼神不受她控制的微微飘动一秒,就好像无意识的动作一样。

        对面的眼睛再次睁开安静的注视着她。

        然而这次,莫尔塔没有控制好,发出了一声急促而突兀的短叫声。

        类似于“啊呃!”

        手里的东西都被她甩开了,而阿莉卡嬷嬷本来正全神贯注的看着这一切,也在一瞬间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了自己的右手边。

        那里……自然是另外一张床位。

        一个面色安详的少女静静的躺在那里,不用于马上要被送去当“标本”的眼前这位患者的灰发,她有着一头堕落而神异的黑色头发,在被血症折磨的病人当中,少见这样并不干枯,且显得十分滑顺的长发。

        在并不明亮的灯带下更显得格外奇异。

        然而侧托这奇异的是她惨白的脸色,好像是拿石灰涂上去一样的白,她的五官在石灰的堆砌下也显得暗沉失色,让人心惊肉跳。

        说实话,这就是莫尔塔来这里之前幻想的患有血症的病人应该有的脸色。

        然而,她手底下的这位患者和对面是差不多年纪的少女,却相比较来说脸色还算和缓,灰色的长发下,是一张略显痛苦和怯弱的脸蛋,两颊微红,眉头紧蹙,汗水还把她的额头略微打湿了,一些秀气的胎毛贴在那里。

        相比较而已,对面那位黑发少女才应该是被送去当“标本”的。

        不,或者说,她现在的脸色已经像个活标本了。

        “实习莫尔塔?”

        阿莉卡的脸色略显奇异:“你在看什么?”

        “她是谁?”

        莫尔塔试图说服自己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但她的内心却乱糟糟的,惊疑不定,好像被谁故意给折磨了一顿似得。

        “另一位病人,实习莫尔塔,你该继续了。”

        阿莉卡避而不答。

        “她是谁?”

        没有得到答案的莫尔塔似乎沉静在被恐吓的不平静之中。

        “你没有权利了解病人的资料,你应该知道的所有感染血症的孩子,除了进行嵌入之前允许父母一人进行最后的告别,一直会出于无人打扰的状态,不被任何人了解身份。为了真正的公平。这些都是基本准则了,你不应该让我浪费多余的时间再去重复了吧。”

        阿莉卡站在背光处,表情模糊,看不出态度,但语气却前所未有的严厉。

        莫尔塔深吸了一口气:“那为什么她明显看上去更严重却没有进行嵌入,而眼前的这个女孩子还没有到那个地步,却要准备嵌入,是机会转让了吗?还是什么内部操作?公平?我现在质疑的就是不公平。身为建设委员会的一员我有权利追究和举报医疗统理委员会的渎职行为!”

        迎接莫尔塔的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从感染血症了以后,少年少女们就开始了漫长的沉默,为了缓解他们的痛苦,他们长期处于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状况中。

        虽然修女们会每天进行巡逻,但大部分的时间他们都是安静的,像是待宰的羔羊一样,温顺且毫无反抗的能力。

        会不会,她的利安德尔也是这样?

        莫尔塔的心跳如鼓,神志慌乱之后又强自镇定。

        “实习莫尔塔,完成你的操作。”

        阿莉卡终于开口了,但内容却依旧平淡,不是莫尔塔想要的回答。

        莫尔塔眉头一拧,直接松开手里的管道,侧身绕道,从阿莉卡的身边快速的来到躺着的那位患者的身边。

        两次了,她确认自己没有看花眼,对方确实两次睁开眼睛看着她。

        很吓人,但是也很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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