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一切的开始
那不是月亮
许老汉的渔船已经迷失在这片海域里将近两天了，现在他的脑海里除了不断思索着如何找回航行的方向，剩下的就只是懊悔，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去追逐那片突如其来的鱼群。
但是即使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会毫不犹豫、拼尽全力地拉动渔船的发动机，向着那片鱼群追赶出去，原因很简单，即使是对于已经在这片海域捕鱼了二十来年的他来说，也从未见过如此茂密的鱼群。
以捕鱼为生，这是许老汉已经做了半辈子的事，即使现在的经济条件已经不需要他再像年轻时那样拼命，但是捕鱼对他来说，早已不止是一件工作，而是一种炙热的喜爱。
那片鱼群的带给许老汉的震撼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在南海这庞大的海域，无数的渔民都曾抓捕过各种令人称赞的鱼类，其中最受人眼馋的就是蓝鳍金枪鱼。
抓捕一只南海的金枪鱼是每个渔夫梦寐以求的成就，许老汉在年轻时也曾有幸抓捕过一次，仅仅只不过是手臂长的一条蓝鳍金枪鱼，就带给了他本需要在海面上辛勤耕耘数个月才能换来的财富，同时带给他的还有小镇姑娘们投怀送抱的目光。也许是想要再次体验年轻时的那种成就感，许老汉在偶然间碰到那片蓝鳍金枪鱼群时，才会在一瞬间失去理智，导致最后因为追逐鱼群而迷失了航行的方向。
当夕阳的余辉照射在海面上时，正准备启程返航的许老汉突然注意到了一片别样的紫色磷光在水面上涌动着，他猜到了那必然是一片鱼群，只是无法确定是何种鱼类。出于好奇，他驾驶着渔船缓慢靠近，在接近那片鱼群的一瞬间，他难以置信地长大了嘴巴。
一条条泛着银色光芒的金枪鱼在他面前游动着，数量多的出奇，黑压压地向大海深处蔓延而去，金银舒畅的光泽晃得许老汉眼睛有些眩晕，但绝对不会错，紫色的背部加上银色的鱼肚，显然就是蓝鳍金枪鱼才会拥有的特征。
美的不可方物的鱼群就在眼前，如此庞大的金枪鱼群一瞬间让许老汉失了神，但他并没有注意到鱼群的聚集方式有些诡异，它们呈现螺旋式，盘旋着向深处游去，就像一个被巨大引力吸引着的漩涡。
那个中心就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在许老汉靠近的一瞬间，鱼群突然间向着太阳落下的方向，猛然间冲了出去。
徐老汉一惊，没有丝毫犹豫，熟练地发动渔船，在一阵沉闷的轰鸣之后，朝着远去的金枪鱼追了出去。
许老汉的年迈的内心从未如此躁动过，已经将捕鱼当作兴趣的他从为奢求过能获得年轻时的那种成就，但是，那一群黑压压的蓝鳍金枪鱼的出现，仿佛是上天对他一生兢兢业业的奖赏。
或许是过于专注于追逐的过程，许老汉并没有注意自己开始愈发偏离了他所熟悉的航线，等到太阳完全消失在远处的地平线上时，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片完全陌生的海域，那片鱼群也消失在了漆黑的水面中。
当许老汉终于意识到自己更丢了那片宝贵的金枪鱼群，并且正漫无目的地漂浮在海上时，他最先感到的是一阵失落，随后终于开始茫然无措起来。
许老汉毕竟也是在这片海域里航行了数十年，即使有时候会偏离原先的航线，但是他却仍然可以凭借着星星的方位准确推断出自己位置，然后重新找回回家的方向。
但现在让他感到失望的原本是原本晴朗的天空却不知何时被一片乌云遮盖了起来，看不到任何星光，周围也看不到任何岛屿或海岸。
奇怪，明明白天的时候挺晴朗的，许老汉心想道。
头顶的天气变化不由得引起了许老汉内心的一丝紧张，因为如此茂密的乌云往往预示着暴风雨的来临，不过幸好的是，周围的蓝色汪洋一如既往的泛着波涛，并没有出现想要翻腾的现象。
许老汉关闭发动机的电源，打开船灯，躺在甲板上，看着天空，期待着乌云可以尽快散去。
没过多久，许老汉逐渐陷入了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之中，在他打盹的时候，周围的环境发生了某种变化，但他并不知到其中的细节，只是不断地被梦境侵扰。当他从黑暗中惊醒时，周围的波涛开始趋于平静，一阵欣喜的感觉立马传遍了他的全身，因为他看到了不远出黑烟的星空中不知何时升起了一轮泛着黄色微光的满月，这意味着乌云终于散去，他终于可以凭借星宿来找回原本的航线。
但是当许老汉坐起身，四处张望时，一种窒息的绝望感又瞬间打消了原本的喜悦。
头顶的天空仍然是乌云密布，没有任何星光穿透厚重的云层。
“这…怎么会…”
许老汉不禁有些惊讶，漆黑的天空中除了那一轮孤独的新月却不见有其他任何的星星，甚至是这颗满月所发出的光芒也让许老汉背后有些发凉，他从未见过有月亮具有这样压抑的色彩。
此时，许老汉终于开始后悔自己当初为何要追捕那群金枪鱼群，这片陌生的海域带给了他从未有过的不安全感，诡异的天气现象以及周围过于寂静的海面，都透着一种不祥的意味。
许老汉坐会船舱，即使是有些担心，但最终还是疲惫占据了他的大脑，他又再次回到了梦境之中。
刺眼的阳光射入船舱，一声碰撞声将许老汉从不安的梦境中拉了回来，当他睁开眼时，天空再次晴朗了起来，没有一丝乌云留存过的痕迹，许老汉暗暗地松了口气，可是当他走回甲板，渔船周围一片骇人的景象差点把他吓得昏了过去。
许老汉发现自己渔船周围的海水一夜之间被染成了一片猩红色，空气中弥漫着虚无的血雾，在他视力能及范围之内全部都是蓝鳍金枪鱼的尸骨残骸。
空气里充斥着腐烂的鱼腥味，飘荡着让人难以忍受的恶臭，随处可见的是已经被撕裂的鱼块，从水面当中露了出来，漂浮在船只的四周，除此之外看不到任何生物，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这样惨烈的景象让许老汉产生了一种几欲作呕的欲望，并且感到了深深的压抑。
其中一只金枪鱼的尸体保留的还算完整，许老汉可以清楚的识别出这只金枪鱼和自己昨天所追赶的鱼群是同一群，很显然它们遭受到了一场有背于自然法则的屠杀，许老汉没有想出有任何生物可以做到。
太阳在天空中散发着刺目的阳光，炙热的空气使得鱼的恶臭更加难以忍受，让人想要发疯，许老汉不得不再次发动渔船，向着红色减少的方向驶去。
到底是什么造成了这群生物的死亡，许老汉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就是鲨鱼，可即使是海洋中最凶猛的生物，也无法在短时间造成如此大规模的杀戮。
海平面一如既往的宁静，死物的上空也看不见任何盘旋的海鸟，不知航行了多久，许老汉才终于回到了一片色彩正常的海面上。
许老汉缓了缓神，然后原地坐下，开始绞劲脑汁思考回航的正确路线。在这一过程中，他不断期待着有路过的船只可以搭救，或者会撞上某些可以居住的陆地。但船只和陆地从未出现过，许老汉独自面对着的，只有一望无际的蓝色汪洋，他开始感到绝望。
随着太阳缓慢地越过天际，船身也投下了浅浅的阴影。四周那些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金枪鱼尸体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密集，许老汉暗暗地松了口气。
渔船继续向前飘去，许老汉突然注意到，海面上多了一些废弃的钢材，看上去像是某种船只的残骸，由于海面异常的平稳，这些残骸就这样聚集在一处，并没有散落的太远，许老汉很快就找到了更多相同材质的船只残骸。
许老汉用渔网捞起了其中一条钢材，观察了起来。
钢材本身并没有太多生锈的痕迹，但是却很明显地可以看出钢材受到某种比它本身更加坚硬的东西的挤压和摧毁。
这些钢材构造的船只要比普通的渔船坚固的多，最起码是军事级别，但是它仍然受到了似乎只有剧烈爆炸才会造成的摧毁，可这些残骸上却没有任何硝烟的痕迹。许老汉越来越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事物才会造成金枪鱼群的大规模死亡以及军事级别船只的沉没。
更多的船只残骸漂浮在海平面上，其中一个泛着闪光的东西吸引了许老汉的注意。
他驾着渔船靠近，发现那是一个玻璃瓶，瓶身周围布满了墨绿色的青苔，许老汉猜想它漂浮在这片海域上的时间或许和那些船只一样久。
许老汉捞起漂流瓶，拔起木塞，里面是几张泛黄的纸张，上面的字迹还能勉强看清，许老汉坐下身，对着纸上的内容阅读起来。
出乎意料地进入这片海域，以及在这片海域所见到地非同寻常的景象，带给许老汉的感觉一直都是一种震惊和诡异，但是在阅读了漂流瓶里的内容以后，惊讶的情感逐渐地转变为了一种恐惧。
漂流瓶里所记载的，是一名海军的航行日志，他所属的军队也来到了这片海域。
文字的字迹非常潦草，看上去像是在紧急的情况下完成的，但似乎又在暗示作者的精神状况极其的不稳定。
日志的前半部分所描绘的内容较为正常，但是当许老汉阅读到日志的后半部分时，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占据了他的全身。
4月13日 夜
上空的天气较为晴朗，但是深夜时却不知道那里冒出来的一片乌云，阻挡了领航员试图通过星宿判别位置的目的。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安静的大海，长官们试图通过雷达找回与地面的联络方式，但很明显受到了干扰，否则我们绝对不会停留在这片海域上这么长的时间。
4月14日 深夜
我们又在这片海域上航行了一整天，雷达系统已经彻底失去作用了，今晚的天气更加的糟糕，根本看不到任何星星的影子，不过幸好还可以欣赏一下海面上的满月。但愿明天的状况可以好转。
4月16日 夜
出问题了！真的出问题了！
虽然长官们没有明说，但是我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我们已经被困在这个海平面上了，连续三个晚上的天空都看不到任何星星的光芒，除了那一团闪着黄光的月亮，这几个晚上都是满月。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就在我写下这篇文字的时候，那个月亮似乎正在变得越来越大。四周的海面上出现了一些我从未见过的鱼类的尸体，有些水兵们产生了不适，显然他们已经被这漫长的远航弄得神经紧张，噩梦连连。
4月17日 傍晚
我觉得，我们已经无法离开这片海域了。
那些鱼的尸体越来越多了，领航员的精神已经接近崩溃，他根本无法从茫然的黑夜中找到任何可以指示方向的灯光，天空上唯独只有那一轮满月，它的光芒开始变得越来越耀眼，就像黄色的路灯，我甚至能在上面看到缠绕着的微弱闪电，恐怕只是幻觉吧。
长官们决定破釜沉舟，向着一个方向不断前行，希望可以再一次看到陆地，那个方向就是月亮的方向。
4月18日 夜
有救了！
我们距离月亮的方向又笔直的行驶了一天，就在刚才，领航员用望远镜声称看到了一片岛屿，我们终于看到陆地了！
差不多还需要几个钟头的时间，我们就能蹋回那片熟悉的土壤，只是有几个船员的精神状况开始变得越发糟糕，他们声称自己出现了某种幻觉，拼命的尖叫着让我们不要靠近那座岛屿，因此我们不得不采取一些极端措施，才得以控制住他们。
距离那个岛屿越来越近了，只不过奇怪的是，我似乎又看到了一个月亮，或许这就是海市蜃楼吧。
4月18日 深夜
救命！那根本不是月亮！
我们需要救援！
它在追我们！根本没有什么岛屿，那不是月亮！我们可能已经逃不了了！它撕毁了我们的炮台！动力系统完全损坏，我们没有任何反击的手段！真该听他们的话，不该靠近那个月亮的！
再重复一边！那不是月亮！这片海面上空悬挂着的根本就不是月亮！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只留下一脸茫然的刘老汉呆呆地看着手中的纸张。写下这些文字的船员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但是他仍然将这些纸张装进了漂流瓶里。
白天渐渐远去，马上就又要进入黑夜了，按照现在这样万里无云的天气，晚上的夜晚应该会布满繁星，但是许老汉非常清楚，今晚将又会乌云密布，看不到一点星光。
太阳终于再次完全落了下去，寂静的黑夜吞没了许老汉的渔船，越来越强烈的不安侵蚀着他的大脑，恍然间,刘老汉再一次看到了那轮悬挂在天顶的月亮。
除了满月，整个乌黑的天空没有任何的光彩，即便许老汉仔细地竖起耳朵，寂静的海平面也听不到一点声音。
许老汉警惕着盯着头顶的月亮，那轮满月所散发出来的黄光似乎越来越明亮，他忽然记起了日记的最后一页，那段歇斯底里的文字不断地在他脑海里闪烁着。
“那不是月亮，那不是月亮…”
想象着日记的最后一段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许老汉发动了渔船，打算朝着远离月亮的方向驶去，可是就在他拉响发动机的一瞬间，那团鲜亮而又诡异的月光突然变得狰狞起来，剧烈地摇晃着，同时，一直安静着的海平面开始变得汹涌起来。
那团黄色的月光似乎在一瞬间变得触手可及，明亮的光线让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周围的环境。
汹涌的海浪仿佛掀起山谷一般向他缓缓涌来，月亮已经来到了他的头顶，耀眼的光球上还闪烁着丝状的闪电，他这才注意到，月亮的后方似乎连接一条粗壮的黑色长线，另一端通向了他无法看清的黑暗海面之下。
突然之间，许老汉看见了它。那东西悄悄地浮现出了黑色海面，同时带来了一阵激荡的波纹，仿佛暴风雨的来临，许老汉终于看清了它的全貌。
那是一只身形巨大、丑陋无比的恐怖鱼怪，月亮上另一端的黑色长线连接着它的头部。
那不是月亮，而是一个形似灯笼的鱼鳍，因为形状过于巨大，高高悬浮在夜空时就仿佛是一轮明月，所以许老汉才会误以为自己看到了满月。
此时头顶的“月亮”散发着刺目的光芒，那个鱼怪张开了呈新月形的嘴巴，露出了一排如利刃般锋利的尖牙，上面还留有金枪鱼那破损不堪的模糊血肉，以及各种死去海洋生物的残骸，浓郁的恶臭扑鼻而来，灯笼背后那漆黑并且深陷进粗糙皮肤里的眼珠毫无生气，但许老汉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它在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方向。
那鱼怪骤然间腾空而起，激起的巨浪险些掀翻许老汉的渔船，这只只有可能在噩梦里出现的生物，向着许老汉的渔船飞扑而来。
扑面而来的压抑感袭来，许老汉一瞬间甚至都不能看清怪物的全貌，只有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海浪声，如同雷霆般的轰鸣。
难怪数量庞大的金枪鱼群会遭到屠杀，难怪水手的军舰会遭到致命地追击，这只鱼怪体型的巨大甚至超过了一座小岛。
许老汉是幸运的，也许是上天的眷顾让他发现了漂流瓶。他没有选择一直靠近那轮满月，所以才没有再瞬间遭到怪物的袭击。
即使面临着最绝望的环境，许老汉还是平尽全力，拉响了渔船的发动机，这个时候，那个如同岛屿一般的巨大鱼怪，连同那轮闪着刺眼光芒的月亮，一同向着许老汉的船只游了过来。
许老汉狂躁地跑进驾驶舱，启动了渔船，在那难以言语的景象所带来的扭曲恐怖中，开始驶离那片危险的水域。而同时，那个暴躁的鱼怪一跃而起，流淌着口水，狂暴地咆哮着，一瞬间，仿佛悬浮在了半空中。
许老汉向后望了一眼，死亡临近的气息使他尖叫着大笑起来。
不过，许老汉并没有放弃，他知道在渔船蒸汽用尽之前，那个东西肯定会追上自己，于是他决心拼死一搏：他将引擎开到全速，闪电般地跑到甲板上，然后扭转了舵轮。恶臭的海水激起了泡沫与涡流，当蒸汽开的越来越高时，那轮新月渐渐地来到了他的头顶，恐怖的尖牙带着血盆大口几乎马上就要扑向许老汉的渔船，但他没有犹豫，依然勇敢地向前冲去，接着，传来了一阵如同气囊爆炸的声响，船尾泛起了一种粘稠的恶心感，紧随着的是巨大的落水声，与此同时，许老汉不断提升马力，在发动机过热的推动下，他终于与鱼怪拉开了距离。
不知航行了多久，知道发动机因为过热而失去作用，知道背后的海面再一次归结于平静，许老汉终于瘫软身体，倒在了驾驶室的地板上。
在那次勇敢的举动以后，许老汉再也没有试着驾驶渔船，他灵魂当中的某些东西被这场事故给抽走了。
紧接着许老汉遇上了一阵风暴，他的意识也渐渐模糊，他感到自己如同鬼魅般地穿过了一片只有一轮满月高高悬挂在天空的无尽深渊。
从噩梦中醒来时，他获救了。
他在偏离南海几千公里的海域获救了。
许老汉没法告诉别人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他无法在地图上找到那片相似的海域，记载着水手日记的纸张，是他唯一可以证明自己心智健康的东西，也是唯独证明他的确在那个夜晚受到了可怖鱼怪的袭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活着的时候，警告自己的子孙们，如果在大海航行时看到一轮泛着黄色光芒的满月，一定不要靠近，相反，一定要朝着相反的方向迅速逃离。
道理很简单，因为那根本不是月亮，绚丽的月光背后可能是露着可憎巨口的恐怖鱼怪。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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