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同睡一帳
炎炎盛夏，正是果子成熟時，甫到了石泉莊的果林地帶，空氣中便瀰漫著香甜的氣息。
歲晏把車子停泊在石泉莊的幾間平房外邊。四人再徒步往上走，沿著步道到了地勢較高的一處平地。
舉目是漫山遍野的果樹，隱隱可見遠方廣袤的田野。
蔓蔓小時候常常到這邊來，特別是哥哥進城唸書以後。大人都在忙著，她一個小孩子便在父親許可的範圍內獨自閒逛，直待到日落西山才一同歸家。
她最深刻的一個畫面，是落霞染紅了小河，蜻蜓停駐在一閃一閃的水面，轉瞬又飛起，很快便不知影蹤。那一刻，心也好像跟著騰空了，再沒有落下。長大了以後，她才知曉這種感情叫寂寞。
「喂！」蕭瀟推了推好友。「在想些什麼呢？看你把眉頭都擰成麻花了。」
兩個男人在紮營帳的時候，蕭瀟和蔓蔓負責整理食料和煮食用具。
「他們在這裡待了兩個月，又是畫圖又是測量的，土層多厚都是知道的，還有什麼未摸熟呢？有野豬山怪的話，嗅到味道知道是熟人，都不敢來搗蛋了，我們放心好了。」
聽到蕭瀟又一本正經說胡話，蔓蔓不禁笑了。
蕭瀟本來也怕晚上有什麼風吹草動的，就是沒有野豬，也怕有蟲鼠。待看到歲晏一下子就把這兩天要用的物資都準備周全了，紮營的動作也熟練，就淡定了。在關鍵的時刻，他還是挺可靠的。
「我知道，他們連天氣狀況都查好了。」蔓蔓一笑。
石磊才說過她運氣好，雲雨帶過幾天才到，今晚準能看到星星。
這時他一邊跟歲晏紮營，一邊在跟誰聊著電話。臉上是平日工作時專注認真的神情，拉繩索的動作卻利落得沒受絲毫影響似的。他怎能一心二用？
她早就想在旅館動工前來一趟，但紮營過夜只是臨時起意。當時他一口答應同來，她便沒有想過他是否有工作要忙。
「午餐都吃這些做好的，不用開火了。」蕭瀟親自弄的午餐盒裡面還有洗好了的葡萄和蜜瓜。
「別呆著了，我大清早便起來做的飯糰，快替我拍張照。」蕭瀟不施脂粉，五官輪廓沒那麼深邃，眉眼卻更柔和。一件蓬鬆的泡泡袖上衣，配上直腳牛仔褲，像一個女高中生。
「這樣可以嗎？」蔓蔓把手機還給她。
「今晚只能簡單梳洗了，你沒帶別的衣服？」她看向蕭瀟的紅色真皮小背包。
「帶了一套睡衣，一套替換衣服，在他背包裡。」蕭瀟看了看在弄著營帳支架的男人。
「哦，感情很好呢。」才說完好友便作勢撲過來，蔓蔓趕緊捂住嘴巴，示意不敢再說了。
她這時穿了白色中袖上衣，外搭一條泥黃色的直條紋連身褲。除了畫袋外，替換衣物和梳洗用品用一個背包便裝好了，輕便得像普通出行。
石磊二人在建築學院的時候，隨隊大江南北的去考察。不是處處的條件都好得可以住旅館，野營的經驗可真不少。
不到半小時，他們便合力紮好了兩個雙人帳。
「快過來！」蕭瀟已在摺疊桌椅上放好餐盒，歲晏二人才剛檢查好帳蓬是否穩固，她便招手叫他們過來。
「熱嗎？」石磊問蔓蔓。接過她遞上的礦泉水，他便看到女朋友泛紅的兩頰上出了一層薄汗。
「不熱，這樣的露天活動挺好玩的。」蔓蔓真心感激他的安排。
「是不是想起野外求生那些節目？」歲晏潔淨雙手後，便拿起了一個野菜烤雞飯糰。這是他這陣子最愛的口味。
「野外真人秀？你想吃蟲是不是？還是要節目組派個美女來誘惑你？」蕭瀟白了他一眼。
「飯糰這麼香，誰要吃蟲？」歲晏笑嘻嘻的說，心裡還有一句沒說出口。
四人說說笑笑吃過午餐後，歲晏便說要去河邊捉魚，今晚烤熟來吃。
「要徒手捉魚？」蔓蔓問。
石磊也一臉不信的看向他。
「我玩反應小遊戲都很在行的，就不信一兩條都抓不到！」其實歲晏也沒把握，就是想試試看，反正冷藏箱裡還有肉串呢。
蕭瀟戴起墨鏡和花邊帽子，興致勃勃的跟著去了。
豔陽高掛，石磊從背包裡拿出了一柄摺扇，慢悠悠的給蔓蔓扇起涼來。
那閑適的姿態，真像古書走出來的公子，跟籃球場上的他又完全不同。
她也不奇怪他會用扇子，只好奇扇面上寫了什麼字，伸手握住了扇，輕輕翻過來看。
純白的絹面上只有蒼勁有力的四個毛筆字——清心寡欲。
「你寫的？」蔓蔓認得他的字迹。
他嗯了一聲，忍不住低頭輕啄她紅潤的嘴唇。
「一會我找個好景點寫生，畫好了你替我題字。」雖然沒有毛筆墨水，但畫袋裡有一枝秀麗筆。
「獎勵呢？」他嘴角輕輕一勾，露出了淺淺的梨渦。
「給你扇涼。」看到他想說話了，蔓蔓又加了一句。「晚上給你捶腳。」
「我不熱，腿也不酸。」
「就知道你難侍候。」蔓蔓笑著把扇子還給他。
他放下扇子，然後便湊了上來，給她證明了自己是多麼容易滿足的。
蔓蔓跟他分開時，覺得更加熱了，羞得嗔了他一眼，努力地平穩呼吸。
眼前男人的氣息卻絲毫不亂，看上去的確清心寡欲。幸好她不常上妝，否則他肯定會糊了一嘴口紅。
想著那畫面，她便壞壞的笑了起來。
「又在想些什麼呢？」石磊也笑了，溫柔的擦去她額角的汗。「帶你去看旅館的選址。」
石泉莊這一大片果林由幾個農戶專門管理，今年天公作美，纍纍碩果濃縮了整個春天的精華，一派豐收景象。
近處的李子林，青青黃黃的李子掛在樹上，壓彎了樹枝，讓人垂涎欲滴。
另一邊本是蘋果林，也就是即將施工的地段。
「我記得每年秋天，樹上都是又大又紅的蘋果。現在都看不到個頭這麼大的蘋果了。」
「人大了，蘋果便變小了。」石磊攬著她的肩膊。
記憶果然是伴隨著味道的，即使只見到一片平地，她也像嗅到了那清爽香甜的氣味。
「你哥最初跟我們討論時，便說了建園的理念，是想讓一家小大假日來這裡住兩天，父母帶孩子到果園摘摘水果，在自然環境中放鬆一下。」
經濟收益不是最重要的，這座莊園旅館有著另一層意義。不影響果林原來生態，是葛松的首要考量。其餘的，完全交托給石磊發揮。
他站到蔓蔓身後，伸手輕掩她的眼睛，清朗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明年，這裡便會有一座新的建築，等它落成了，我們再一起過來，我放開手，你便看到它了。」
這是他在這世界上第一座親自主理的建築物，是他送給她的禮物。
「那我期待。」蔓蔓輕閉上眼睛，感受他手心的溫度，滿足的笑了。
「我希望你到時候的身分是石太太。」他輕輕地吐出了這一句，沒等她回答，便鬆開了手。
雙眼再次迎上陽光的時候，她還是有點恍惚，不是看到他別樣的神色，都要懷疑自己剛才聽錯了。
不同於那次深夜街上朦朧的氛圍，熾熱的陽光讓她覺得他是慎重和認真的。
「要在這裡畫嗎？」他架開了摺疊椅子。
她點頭坐下了。
將近一小時，他撐著傘子在她身後，看著那白膩如玉的小手在畫板上添上了一筆又一筆。
「不累嗎？」
她想起那一身文人風骨的老藝術家。他最愛在江南小鎮寫生，不論晴雨，妻子都跟在身後為他撐著一把傘子。
「不累。」
他泛起笑意。林子裝飾了她的畫，她裝飾了他的夢。
「結果是對著這幅空地，畫的全憑想像。」
畫中的焦點不是蔥蔥鬱鬱的蘋果樹，而是左上方斜照過來的一大片陽光，在掛了紅紅果子的樹底下，藏住了一個小女孩的身影。
蔓蔓想，回家以後在更大的畫板上畫，興許還能入展。這幅只是速畫，並不算精細。
他想了想，在畫上題了幾個字——童心蘋果。寫完抬眸，便對上了她明亮喜悅的眼睛。
「這是驅蚊燈。」黑夜中泛起了微微的光。歲晏掛好了燈，便看向蕭瀟，翹起了嘴角。
蕭瀟的體質確易惹蚊叮蟲咬，他們初見那天，她便在河邊被咬得滿手蚊包子。
今天她準備了防蚊噴霧，終於沒有蚊子來咬她了，可是歲晏也沒抓到魚。在河邊待了半天，收穫了一下午的快樂，也值得了。
晚上，歲晏用小樹枝和固體酒精生了篝火，建好爐灶，烤出來的肉串熱滋滋的，香氣四溢。
「在戶外吃，更有滋味。」歲晏還在肉串上點了黃媽給他們預備的醬料。
「這一次還未完，我已經在期待下一次了！」蕭瀟覺得他們四個人一起出來玩，比跟大伙兒一起要自在。杜衡太正經，桃芝又太害羞。而她跟蔓蔓本來就熟得不能再熟了，石磊又總能讓身邊人如沐春風，至於歲晏就不用說了
「陪我上厠所。」蕭瀟拉著蔓蔓走向草叢。他們在那裡挖了一個土坑作臨時厠所，周圍搭了石塊和杉樹枝，乾乾淨淨的，沒有太大異味。
「你們一會去看星星，我不跟著去了。」
「好，石磊陪我便行。」他帶了照相機，拍星軌也得兩小時以上。
「那我今晚不跟你睡一個營帳了。」
她們的確未談及營帳如何分配。蔓蔓手上提了營燈，看不清蕭瀟臉上表情，但光從聲音就知道她害羞了。
「你和石磊都住在四合院，天天都能見面。但我跟他不能常常待在一起，過兩天他們便開始忙了。」
要跟石磊同睡一帳，蔓蔓也覺不好意思，但她欣賞蕭瀟的真性情，喜歡她的勇敢，不願讓她失望。
「好啊。」蔓蔓盡量答的輕鬆平常。
回去後，便見到兩個男人撲滅了火種，也收拾好煮食工具和垃圾了。
「你們真是野營專家呢。」蕭瀟說完，便挽住了歲晏的胳膊，然後趁別人沒注意時，在他耳邊說了一句。
歲晏來不及反應，便聽到蔓蔓說：「蕭瀟不跟去看星星，一個女生待在帳子，我不太放心。你們兩個男生，今晚各睡一個營帳吧」說到最後聲音愈來愈小了。
「好。」石磊的聲音淡然自若。「那我們出發吧。」
熄滅了火苗，入夜後一片漆黑，只剩下幾盞營燈，蔓蔓無法憑聲音讀出他的情緒。反正她自己是熱得耳根都發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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