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寻访柳如是
见女儿满眼惶惑,陈松龄笑道:“圆圆,这位就是我常和你提起的钱谦益钱先生,东林党领袖。”
陈圆圆行揖礼道:“早闻先生大名,今日有幸得见!”
钱谦益对陈松龄道:“别看令媛年岁尚小,她的名声已经传遍秦淮呢,不光是苏州城,我在金陵也时时听人谈起,有几回和京城友人通信,他们也慕名想求见呢!谁知这样的名旦,竟落得没有立足之地!”
陈松龄道:“当初让她学戏,不知是成全了她,还是误了她。”
钱谦益道:“自然是成就了她。”他低头对圆圆说:“柳如是近日也在苏州蛰居,她对你来说是大姐姐了,想必你见了她会很投缘。”
陈松龄听到这里,了然一笑:“怪不得兄台赖在苏州不走。”
钱谦益笑道:“我先安顿陈员外和夫人,带圆圆结识一下柳如是如何?”
陈松龄看着圆圆,圆圆点头:“那便是我的造化了。”
下午,陈圆圆跟着钱谦益到了柳如是处,没等多久,柳如是已经迎了出来,倒是让圆圆吃惊不小:只见柳如是一身男装,丰神秀骨,宛如一位儒士。见了陈圆圆,她潇洒笑道:“早听说你的名字,我们在一城却从未相见。今日一见,好似旧友。”
陈圆圆忙道万福,却仍是定定的打量着柳如是。
柳如是携着陈圆圆的手,不分宾客坐在一处,笑道:“我已经听钱先生说了你的遭遇,不要灰心,在这乱世,也算不得什么。我已托钱先生给你和你的父母寻一处安身之地去了,你们凑合一下,不要嫌弃就是了。”
陈圆圆忙说:“我跟姐姐非亲非故,这怎么使得!”
柳如是道:“以前是非亲非故,现在你就是我的‘亲故’了,我早就知道你在昆曲上的造诣,也听说你一直在致力发扬昆戏,又时常听人说你清高自爱,心中早就拿你当自己人。待见到你真人,原来比想象中更鲜妍娴雅,真真的我见犹怜!我也是常年在昆曲上下功夫,你就当我是爱惜人才吧!”
陈圆圆道:“真不知如何报答姐姐的大恩大德!”
柳如是挥挥手:“再说这种话,我们就生分了!你放心,有我罩着你,没人敢欺负你。就是灾民满城作乱的时候,我这里也没人敢闯。”
自此以后,陈圆圆和父母在小屋里过上寻常老百姓的生活,简简单单倒也重获几分宁静。
这天,陈圆圆再访柳如是,这次却与上次大不相同,柳如是变回女儿装束,眉间眼梢多出许多妩媚情态。只是一开口,仍是挥洒自如。
“这几天没来看姐姐,姐姐可还好?”
柳如是道:“幸好你这几天没来,来了就见不着我了。我昨日夜里才到家,几天都跟着钱先生去太湖晃悠去了,如今春寒料峭,在湖上泛舟还要喝点酒才暖和。你知道吗,我在外面扮作男子,改名杨隐,竟蒙住了所有人。有一位钱先生的东林党旧友,一直说我,这位兄台如此白净,怕是投错男儿胎了吧?钱先生也跟着他瞎起哄:就是就是!”
陈圆圆跟着柳如是一起哈哈大笑。
来往多了,陈圆圆看出来了,钱谦益对柳如是的呵护和尊重,是她在俗世男子身上,所未曾见过的。她问道:“姐姐,钱先生对你一往情深,你往后会跟他走吗?”
柳如是笑道:“那也说不准,我跟不跟他,都是一样过,若是跟他没有一个人快活,那我何必自讨苦吃呢?”
陈圆圆道:“像他这样德高望重又如此善待姐姐的人,真是不多见啊!”
柳如是道:“那你是没认识顾横波呢,江左名士龚鼎孳真真是视她为性命,世上罕见这样情深义重的男子。我与她在金陵曾时常见面,她为人风度翩翩,豪爽大方,写诗作画一绝,也精通音律。她还送我几幅兰花图,我拿给你看看。”
片刻,柳如是从书房取出顾横波的墨兰图,对圆圆说:“你看,她画的兰花,真真是遗世独立,宁可枝头抱香死。”
陈圆圆点头道:“见了画,我仿佛见了她本人。”
柳如是挥笔在画上题道:“泣露啼烟三两枝,写来真作断肠辞。怀香老去凭谁惜,独抱奇姿只自知。”
陈圆圆赞道:“你和横波姐姐如此才情,难怪得到钱先生和龚先生钟爱。”
柳如是道:“妹妹,你要记住,男人爱与不爱,不是最要紧的,那只算得锦上添花。最要紧的是,我们要做最好的自己。我们活在世上,要痛痛快快,要成就一番事业,爱固然重要,但那只是点缀。你把玉峰班再开起来吧!”
陈圆圆道:“我的师傅已经故去,班主也不知去向,我自己没有底气能做好。”
柳如是道:“管它什么结果,做得好做不好有什么好纠结,去做就是了!需要多少银两,我替你筹备。”
到了春末,陈圆圆的玉峰班重新开门,她代替金兰,成为新的班主。召回残余的旧班底,招纳新人,亲自教授,带队出演,忙得晕头转向。
夏初,柳如是亲自到了玉峰班,向陈圆圆告别:“妹妹,我决定了,随钱先生去金陵。你要好好保重,后会有期!”
陈圆圆落泪道:“姐姐侠肝义胆,不喜悲悲切切的小儿女做派,我就祝姐姐一生洒脱!”
柳如是笑道:“这就是了,聚散是常事,有缘再相逢。希望妹妹前途光明!”
陈圆圆道:“我自知姐姐的深恩难报,我会将姐姐当做我的楷模,此生按自己热爱的方式去活。”
临别前,钱谦益送银两到陈家,陈松龄再三推辞道:“我们得你的护持,才能重获安定,本来就无以为报,愧疚不已,再接济我们,我们真无颜见人了!”
钱谦益道:“昔日你暗中接济多少东林党人,我都清楚,若不是走投无路,你也不会向人张口。就当我还你一点情分吧,这比起你当日的大恩,又算得什么呢?”
拜别钱谦益和柳如是,陈圆圆潜心整顿玉峰班,灾后的苏州还哀鸿遍野,她数次领班义演,将所得全数捐出。除此之外,凡是得了银两,陈圆圆采买戏班的行头后,余下的都分给班子里的人,自己所得,都送去陈家给父母哥哥维持家计。
凌霄的功力也日益深厚,圆圆只要得了工夫,就将昔日师傅传授给自己的,毫无保留地教给凌霄,每一句唱腔、每一个转身一个回眸,她都要求凌霄再进步一点,再灵巧一点。
凌霄也成了玉峰班的门面,提起陈圆圆,人们总会顺带想起她。
圆圆对茉莉说:“凌霄现在也很忙,她也是名角了,可不能再把她当我的侍女。你不要一直跟着我,也要多听她的差遣。”
茉莉道:“不是我嫉妒,她爬得高我也很高兴,但是你瞧瞧她现在那个样子,比小姐你还威风多了呢,我们这些人根本不在她眼里!她对小姐你,不也是动不动白眼珠子一翻,看着我就来气!我可以服侍小姐,可以服侍老爷夫人,还有少爷,就是不愿意服侍她,什么人嘛!”
无奈之下,圆圆由着凌霄自己去采买。不多时,凌霄得了两个称心的侍女,一个叫风铃,一个叫海棠。三个人常常聚在一处嘁嘁喳喳,茉莉落了单。茉莉心里倒不觉得什么,她本来就一团痴气,满心满眼都是陈圆圆。
重开玉峰班后,陈圆圆一直都是在小门小户里甚至是村庄乡野演出的。这天,突然收到请柬和重金,来自吴江名士邹枢的府上。
陈圆圆自然欢喜不已,笑对众人道:“咱们重开班以来,这是最隆重的一次,一定要好好准备,也借此鼓舞我们的士气。”
到了邹府,沿途经行处皆是张灯结彩,仆从们对圆圆一行人毕恭毕敬。
陈圆圆扮上《西厢记》的崔莺莺,在台上水袖缥缈,莲步生香,一双美目和张生顾盼传情,一词一句如同莺啼鹂转,将怀春少女待月西厢、与心上人鹊桥暗度的胆怯娇羞演得惟妙惟肖。
台下的人都屏息凝神,为她的扮相和唱腔、说白倾倒。其中一个,就是邹府少爷邹枢。
戏罢,邹母命人用银盘托着玉镯、如意、翡翠等物,去后台赏赐陈圆圆,又说:“明日起再连唱五日吧!”
接下去一连五天,陈圆圆唱得邹府上下如痴如醉,无心寝食。邹母仍意犹未尽,邹枢笑道:“你且放她回去歇息几天吧,哪有让人一天唱到晚的道理!”邹母只好作罢。
这天午后,陈圆圆在榻上小憩,听茉莉喊话:“邹公子到访!”
陈圆圆强打起精神迎出,邹枢道:“你去歇着吧,我等等无妨。”
陈圆圆道:“怎么,我才从你家回来,不会又要接去吧?”
邹枢笑道:“我倒是想,只是不忍心累着你。”
陈圆圆道:“那你来是为什么呢?”
邹枢笑道:“来看看你。”
陈圆圆唤茉莉沏茶,懒懒道:“不登台有什么好看的。”
邹枢道:“不登台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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