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劫
凌霄回到玉峰班,贡若甫又成了玉峰班常客,金兰和圆圆虽然颇有微词,也都隐忍不发。
陈圆圆照样对贡若甫冷淡得很,但为了凌霄,她还是耐着性子偶尔打个招呼,答几句话。
凌霄不再公然和贡若甫打情骂俏,反而斯文起来了,除了说些日常起居,就是谈唱戏的事。圆圆私下跟茉莉说:“凌霄是真心悔过,你看她现在都改了,一门心思要把戏唱好呢!”
茉莉道:“小姐,你这人就是过分心慈手软,她这次好端端的回来,你不觉得蹊跷吗?若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有可能,可你看她,就是平白无故回来了。”
圆圆道:“人有时候就是瞬间顿悟,不需要受什么刺激,她有灵性,自己想明白了。”
茉莉撇嘴道:“你信她,我不信,我可要天天紧紧盯着她,别露出狐狸尾巴被我瞧见了,那我就不客气!”
陈茂见凌霄回来,也纳闷不已,因劝妹妹道:“凌霄为人诡计多端,你接受她回来我拦不住,但是不要跟她太亲近,保不齐她跟那个贡若甫有什么心思。”
圆圆道:“你们一个个疑心这么重,她向好的心也被你们说坏了!”
陈茂走到院中,见凌霄对月出神,说道:“你回来我没意见,还是少让贡公子来吧!”
凌霄不知道身后有人,吓得一激灵,转而笑道:“他想带我去贡府,还没得到家中允许,按捺不住来找我的心情。”
陈茂道:“大晚上的你在这骗鬼呢?他什么时候爱你爱到这种地步了?”
凌霄脸上现出一丝娇羞:“有的人是日久生情,一开始他是没有那么喜欢我,现在他离不开我了。”
见陈茂一脸鄙夷,凌霄又说:“你该不会在吃醋吧?”
陈茂一听,拂袖而去,一番对话却被茉莉听个正着。
茉莉上前去,盯着凌霄:“你什么时候又看上少爷了?”
凌霄收回笑意,冷眼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再说他现在哪里算得上什么少爷?破落户罢了!”
茉莉道:“破落户你也要勾搭?你真不挑人!”
凌霄道:“怎么?挡了你的道了?你跟他有一腿?”
茉莉冷笑道:“你这话真好笑!你以为人人像你,天天发情,见个男人就爱!你和贡若甫那些事就不提了,对邹公子也眉来眼去,现在还勾搭少爷,真不愧是在羽衣班待过的,你天生就是这块好材料!”
凌霄扬手就是一巴掌,月下茉莉的脸上现出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凌霄的嘴唇有些颤抖:“我见一个爱一个?不!我只是看不惯他们在陈圆圆面前像狗一样!我就不信,他们看不见我!”
茉莉道:“你真是妒火攻心的疯子!我劝你老实点,不然我如实告诉小姐!”
陈圆圆在后院秋千架上,隐约听见争执,唤道:“茉莉,茉莉!”没听见回应,起身去找,看见凌霄和茉莉在月光中对峙,因问道:“你们俩在做什么?”
凌霄忙跪地道:“对不起小姐,我刚刚说错话冲撞了茉莉,我求小姐和茉莉原谅!”
圆圆扶起凌霄,对茉莉说:“你的性子要收一收,那么凶做什么?”
茉莉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圆圆对凌霄道:“她这人就这样,跟小孩子似的,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也知道她火爆得很,别往心里去。”
凌霄用帕子轻轻揾了揾眼角:“没事,我一直当她是我的亲妹妹,自小受了她的气都是自己忍一会子就过去了。”
这天,陈圆圆打发小厮去给父母送银两和粮油,又给哥哥送了些布料和家用小物,像是完成一件大事似的,她心里惬意无比。眼看着茉莉气鼓鼓的不搭理凌霄,也不搭理自己,模样很可爱,因笑道:“茉莉,你今天打定主意不理我了?那我今天不吩咐你做事了,反正你听不见。”
茉莉仍是哑巴一般,嘴巴撅起,看也不看圆圆。
午后,贡若甫来找凌霄,不一会儿,凌霄到圆圆房里:“小姐,你还没睡午觉吗?贡公子想请我去金陵玩,你也去吧,反正你这几天也没有演出。”
圆圆说:“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凌霄坐在床边,拉着圆圆的手:“去吧,我知道你不喜欢贡公子,你可以不和他同船啊!盛夏已过,正是游山玩水的好时节,不出去多可惜!”
圆圆想了想:“那我先叫人跟我父母哥哥说一声。”
凌霄道:“几天就回了,用不着跟他们说吧,他们会白白担心。”
圆圆说:“那我带几身衣裳也就够了,叫兰姨也去吧!”
凌霄道:“兰姨已过花甲之年,经不起舟车劳顿,万一有个闪失,我们岂不是好心办坏事?就我们姐妹俩去吧!”
圆圆略微收拾行装,将茉莉叫来:“我要跟凌霄去金陵玩几天,你也去吧!”
茉莉不答言,却将箱奁都打开往外拿。
圆圆忙问:“你干什么?”
茉莉道:“别去!去也不要跟着他们去!”
圆圆道:“我这阵子也唱累了,去看看山水也好,对我的山水画也大有益处。”
凌霄笑道:“小姐,要不就让茉莉帮你看家,我可以照顾你啊,我照顾你十来年,也不在乎多这几天,刚好茉莉可以歇息几天。”
茉莉听此言,冷言道:“这么怕我跟着?我告诉你,小姐在哪里,我在哪里,除非我死了!”
凌霄笑道:“瞧你说的,那你就跟着嘛!”
到金陵的一路无比顺畅,秦淮河两岸轻歌曼舞不绝,风景如画。
忽到一处,街上人群如织,河上画舫竞立,贡若甫换了船,和陈圆圆同舟。
“这是什么地方?这样热闹!”圆圆问。
贡若甫道:“这里叫桃叶渡,连着玄武湖呢!”
圆圆点头道:“原来这里就是桃叶渡,我先前看书上说,王羲之爱子王献之在这里为爱妾桃叶写过一首歌: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想来便是这个地名的由来了!”
贡若甫点头道:“圆圆姑娘博闻强识,叫人佩服!先帝武宗南巡的时候,在这里的水榭观灯,因此这一块的水榭叫御河房,我们上去看看吧。”
一行人坐在水榭,柳条在风里招展,花朵在河岸绽放,河上和岸上游人纷纷攘攘。向远处看去,雾气蒙蒙,烟波渺渺,船上的小娇娘们在这迷雾间,格外绰约多姿。
贡若甫道:“圆圆,你不是认识柳如是吗?她和钱谦益不久前也来过桃叶渡。”
陈圆圆道:“可惜了,如果在这里碰到柳如是,我也算不虚此行。”
贡若甫笑道:“钱谦益这个老家伙,人人说他是文坛巨擘,东林领袖,现在哪有一点正经样子,天天带着美人儿游逛,写些艳诗。他来这里写了一首叫《戏景》,我记不大清了,似乎有一句脂香粉腻满东流。”
陈圆圆道:“没和邹公子断交前,他给我看了,钱谦益先生写得不差,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他说‘昼昼劳作为生活,夜夜春情散不收’,又说‘不管风烟家万里,五更怀里转歌喉’,其实和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是异曲同工的。”
见贡若甫接不上话,凌霄忙打岔道:“这里有很多来玩的人都是国子监的太学生呢,我听说吴梅村、杨龙友他们常常来,你看那些斗酒谈笑的人里,可是藏龙卧虎呢!”
圆圆点头道:“在这乱世,多少学子怀着功名之念,却只能浪迹江湖,都是天涯沦落人。”
说话间,只见河上一只小船停在当中,四周围满客船,一位黑瘦的说书人眯着小眼睛,口若悬河。岸上众人也都聚拢来看着他,他正讲到武松和老虎一番缠斗,徒手结果了老虎的性命,河岸上下一片叫好。
陈圆圆也高声欢呼,朝他的船上投掷礼物。
说书人一抬头,看见陈圆圆,笑道:“多谢!”
喝了一杯茶,说书人又讲了好些圣贤和侠义之事,直说得眉飞色舞,听的人也个个惊心动魄,仿佛都被人施了法术定在那里。
讲到十来年前袁崇焕的惨死,说书人挥泪唱了一首《满江红》,众人也都呜咽起来。
说书人振臂高呼:“咱们的大明危矣!护卫山河,人人有责!”围观的人也都慷慨激昂,引得圆圆也振奋起来。
说书人走后,陈圆圆还沉浸在国家危亡的悲伤中,贡若甫道:“圆圆姑娘饿了吧,我们上岸去吃点。”
饭毕,贡若甫将众人带领着又上船,茉莉问:“怎么不是先前的船?”
贡若甫道:“都是雇的船,是一样的。”
圆圆打了个哈欠:“我有点累了,到船舱歇息去了,茉莉你也来。”两人进船舱,摇摇晃晃中,都睡着了。
醒来时,圆圆叫醒茉莉:“问问时辰。”
不一会儿,茉莉进来:“酉时三刻了,天快黑了。”
圆圆从船舱出来,两岸的风景大变,河上三三两两的船只,岸上稀稀落落的房屋。
“凌霄,我们去哪里?”
“找个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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