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会面

刘奶奶家请的帮忙阿姨做的菜好吃地让南乔几乎把碗都啃进了肚。这一个星期以来，三餐她都一个人，怕麻烦又惫懒的南乔基本是靠零食和外卖胡乱解决的。好不容易有顿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自然控制不住胃口大开。

        饭毕，朴实礼貌的崔阿姨端出切好的水果，南乔忧伤地抚了抚自己明显外凸的小肚子，只能光看着。

        边逗着欢欢边陪刘奶奶聊了会天，何岸泽拿着车钥匙过来：“走吧，带你去数码城。”

        江南乔才知道他之前说的晚点就是吃过饭，惊讶他的行动力：“晚上那边也营业？”

        “晚上人多才热闹。”刘奶奶拍了拍南乔的手背，脸上笑得跟开了花似的，“数码城离这也不远，小泽你就不要开车了，正好陪小乔走走消化消化。”

        何岸泽看了看南乔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双手捧腹，把车钥匙放回到了桌上。

        夏日夜风稍稍吹散了白天的暑气，江南乔忍着细高跟鞋磨脚的痛苦，尽量想让自己走的优雅一些。

        护城河的大桥上，几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顶着被城管驱逐的危险在摆地摊。或许因为物品别致，来往的行人有好多停下来挑挑拣拣或者询价砍价，想到自己大学时候也有过这么一段靠摆地摊赚生活费的日子，南乔不禁触景生情，走到卖凉拖的小摊前停了下来。

        摊主是个看上去很生嫩的小姑娘，估计是刚出来做这个，南乔蹲下身，挑了一双平底带绿色蝴蝶结的凉拖。

        “这个多少钱？”

        “一百。”

        南乔笑笑，没有还价，打开手机扫了二维码给摊主转账，小姑娘倒是有些讶异她的爽快，接过钱，圆圆的脸笑得腼腆：“美女穿几码的？”

        “36，这个刚刚好。”南乔利落地脱掉高跟鞋换上凉拖，“很舒服。”

        何岸泽挂完电话，看见南乔拎着装高跟鞋的塑料袋一路小跑到跟前，笑得眉眼弯弯，示意地抬了抬脚：“这下子不拖你后腿了。”

        被绿色蝴蝶结盖住的脚背，白皙晶莹，脚趾上玫红色的指甲油，鲜艳地恰到好处。何岸泽眸色一沉，抬眼时已恢复常态，淡淡道：“你买东西不还价？”

        隔得不远，她与那个小丫头的互动他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精明的奸商！南乔暗道。虽然至今不知他究竟是做啥的，不过这么年轻能开得起辉腾，应该远不是只做建筑那么简单。

        “千金难买心头好。”南乔振振有词。

        何岸泽挑眉，没有拆穿她拙劣的理由。

        数码城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太近，两人也走了二三十分钟，好久没有运动的江南乔果不其然有些累，哀怨地瞅了瞅身边长手长脚的某人，居然收到类似鄙视的轻睨。

        不服气地直背挺胸，何岸泽无视她幼稚的小动作，自顾地进到大厦熟门熟路找朋友。

        江南乔垮下脸，没人理睬神马的最没趣了，只能灰溜溜跟上何岸泽。

        数码城里灯火通明，各色品牌林立，正值暑假，前来买各种电子产品的学生很多。南乔垂头走路，在一家搞促销的店面门口被人潮挤得踉跄了下，何岸泽回头正巧看到，几个大步过去伸手将她的肩膀搂了过来。

        南乔的头抵着他的肩膀，鼻尖闻到他白衬衫上淡淡的叫不上名的味道，清爽且十分好闻，脑子一时短路，又忍不住凑上去嗅了嗅，抬头看到他下巴坚毅的曲线，鬼使神差地呆呆问了句：“你用的什么香水？”

        “我不用香水。”她的鼻尖蹭他的胸口时，何岸泽的身体轻微地颤栗了下，低下头看到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心里头一阵酥痒，强压下悸动，微微拉开了一些距离。

        “小乔？”熟悉的嗓音让南乔侧头，正前方赫然站着皱着眉的苏见谦，还有干练端庄的夏云卿。

        江南乔动了动把肩膀从何岸泽手里挪出来，举起爪子在耳边弯了弯指关节：“好巧啊。”

        略扫过南乔招财猫般的小姿势，苏见谦向立在她一边的男人颔首：“何总，幸会。”

        何岸泽轻扯嘴角：“苏总和夏小姐很有情趣。”

        他这话说的让南乔很是莫名其妙，夏云卿却听懂了言下之意。若不是她跟苏见谦今天恰好在附近吃饭，她的电脑又恰好坏掉，以他俩平时的风格，确实不会在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出现。

        夏云卿脸色白了白，虽然耳闻何岸泽冷漠不好接近，但没想到说起话来更是绵里藏针。她很快恢复了神色，上前一步，笑容明媚地看了看南乔：“何总女朋友真漂亮。”

        江南乔知道夏云卿没认出自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个……夏云卿，我是江南乔。”

        夏云卿一愣，细细打量了下江南乔，终于记起了这号人物。高中时候的江南乔是他们班年龄最小的，据说是因为小学跳过两级，所以当周围同龄的姑娘们一个个亭亭玉立的时候，南乔还是个毫不起眼的黄毛小丫头，一直坐在教室的最前面，跟夏云卿等一帮漂亮骄傲的女生自然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也难怪夏云卿根本无法将眼前这个水灵灵的大美女与高中路人状的江南乔联系起来。

        “还有……”江南乔指着何岸泽解释道，“我不是他女朋友。”

        南乔说的明白，苏见谦脸色稍霁，夏云卿却是疑惑苏见谦居然似乎与江南乔十分熟识，扯着苏见谦的手臂半真半假笑问：“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还认识江南乔？”

        “小乔是我妹妹。”苏见谦皱眉只一句，夏云卿见状不再多问。她和苏见谦交往至今，他家几个表堂姐妹虽没全见过，但也确定江南乔不属其中之一，平时也从未听苏家长辈提起过。心中存疑，不自觉便对江南乔这个妹妹的身份留意了。

        他们四人站在这人潮过道里叙旧实在引人注意，何岸泽也察觉到了，打断对面两人的心思：“苏总，今天不巧，我跟南乔还有些事，我们有空再叙。”

        何岸泽对江南乔熟稔的态度让苏见谦眯起了眼，一直到坐上车，他的脑袋里还想着南乔站在何岸泽身边沉静温婉的样子，觉得很是心烦意躁。

        一路神色冷峻，夏云卿不知他为何心情不佳，直觉应该与何岸泽或江南乔有关，她知道他的公司与何岸泽的建筑设计院一直有合作，却不清楚他阴沉的表情是因为公事还是私事，自觉避开今晚的事，只是挑了几个台里的轻松的话题，苏见谦心不在焉地附和了几句。他态度敷衍，夏云卿心里也不怎么舒服，但面上还是那个善解人意的完美女朋友，下车时还不忘在他脸上轻轻碰了碰。

        “要不要上去坐会儿？”她嘴唇擦过他的脸，轻轻在他耳边吐气。

        “不了，今天有点累。”苏见谦笑了笑，替她将落在他脸上的头发别到耳后，“你早点休息。”

        苏见谦知道自己情绪不对，不过只要碰到江南乔，他完全可以变成另外一个人。他不知不觉将车子开到了湖港小区对面的路口，点了一支烟。

        直到今天，他终于确定小乔已经不是那个只会恶狠狠瞪着他，发起脾气来像个眼睛圆睁浑身炸毛的小狮子了，她已经漂亮成熟到可以让很多男人渴求和追逐，他是男人，自然看得懂何岸泽看南乔的眼神里所包含的东西。

        想到这，他狠狠吸了口烟，已经很久没有抽这玩意儿了，他自嘲地看着指尖的猩红在吞出来的云雾中慢慢燃烧。

        在那件事发生后，因为心存亏欠，他一直把南乔当亲妹妹一样爱护着，隔三岔五就要买很多东西去看她。彼时的南乔当他是杀母仇人，每次开门一见是他，二话不说砰地把门关上，去的次数多了，冷眼怒嘲和歇斯底里也是常有的。苏见谦完全可以理解十五岁的女生失去唯一相依为命的亲人的心情，那场车祸最终被认定为意外，他心甘情愿承受她所有的悲伤和愤怒。

        再后来，南乔慢慢想开了，对他的示好不再一径排斥，也逐渐接受苏家人的歉意。他很是开心，知道南乔心地纯良才会选择原谅，对她更是一个劲地好甚至百依百顺。南乔高考志愿填了一所首都的大学，他不放心，每次去北京出差，都会抽空去看看她，她却常以各种理由对他避之不见。最初他还有些不解，被爷爷提点了几句就也想开了，既然南乔不愿意被他打扰新生活，他就完全尊重她。

        想起这些往事，竟觉得有些恍如隔世。苏见谦缓缓打开窗，散掉车子里呛人的烟味，看到后视镜中缓缓驶近的辉腾，他掐灭烟，跟着开进了小区。

        江南乔这会儿正坐在车里摆弄着刚到手的最新款苹果手机。何岸泽的朋友也是个人精，原本她只准备给表弟买个的，被对方看到自己用了快五年的旧手机，便也顺势给自己也买了一部。她在这方面不是一个追求时髦的人，对旧物件甚至有种古板到刻板的依恋，这一路摆弄下来，才发觉科技进步在手机更新换代上的体现真的是让人惊异。

        江南乔在下载常用app的时候自嘲道：“明明是个95后，但感觉自己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科技进步是很快，”何岸泽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中带有一丝赞赏，“但是恋旧也是难得的美德。”

        “多谢你的安慰，”。江南乔笑着解开安全带，“很受用。”

        江南乔下车后，何岸泽看了看后视镜，发动车子往前开了出去。

        江南乔坐电梯上楼，走出电梯廊间的应声灯随即而亮，南乔进屋后转身刚准备关门，一双大手伸进门缝直接把她吓了一大跳。

        “是我。”南乔拉开门，看到刚刚才碰面的苏见谦，周身弥漫着淡淡的烟味，苏见谦朝她笑了笑，“我可以进去坐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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