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颗青梅
金穗穗看看爹爹又看看长孙曜,樱唇微张不知所措。
长孙曜咧唇一笑,大大方方地打了招呼,仿佛翻进人家女儿闺房的事不是他干的一般:“金伯父。”
金大勇气得瞪圆了眼睛,指着长孙曜看向自家闺女:“他经常这样翻进你的院子?”
金穗穗看了看长孙曜,少年耷拉着眉毛,活像只犯了错的可怜狗狗。她忍了笑为他说话:“爹爹,阿世以前从未这样过。”
你不在的时候他都是光明正大地闯进来的!
金大勇看着穗穗,小女儿笑得甜甜,还时不时冲长孙曜弯弯眼睛。一颗老父亲的心瞬时酸了。
不过……他二人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家世也匹配。长孙曜那小子虽然胡闹,但是对穗穗是没话说的,从小到大为了穗穗没少跟人打架。更何况两家交情颇深,穗穗若真的嫁过去也必会被长孙老弟两口子当做掌上明珠疼爱不会受委屈。
一息之间,心思已是百转千回,金大勇看长孙曜的目光温和了不少。
金穗穗左右看了看,亲热地抱住金大勇的胳膊将话题岔开:“爹爹饿吗?我饿了。”
金大勇听见女儿说饿了,瞬时就将长孙曜抛到脑后,牵着她就走。
长孙曜站在院中,低头看着手中的小木盒子:东西还没给呢……
“阿世?快过来一起吃早饭呀!”
少女娇气软糯的声音响起,长孙曜抬头看去,金穗穗正回头朝他招手。
浅金色的阳光落了她一身,本就白嫩的肌肤被映得如雪似玉。
金大勇也随即招呼了一声:“过来一起吧。”
“哎!”长孙曜毫不犹豫地大步跟上。
*
茶余饭后,一家人坐在一起。
长孙曜偏头看了看金穗穗轻声道:“去放风筝?”
金穗穗抬头瞧瞧外头的天,碧空如洗,白云团团,几缕微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是个游玩的好天气。
她定睛看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不去,我要在家里等娘亲回来。”
长孙曜皱眉,她明明是想出去玩的。他正要再说说,忽地听见金大勇开了口:“你爹娘呢?”
“昨日是十五,他们去广台寺吃斋烧香了,后日才回。”长孙曜随口答道,转头继续同穗穗说前些日子新得了个美人风筝,五官灵动、触感细腻,摸上去宛若一个冰肌玉骨的真美人。
长孙曜口若悬河说得活灵活现,金穗穗好奇心被勾得乱七八糟:“真有那么神奇?”
“那是自然,我何时骗过你?”长孙曜扬眉轻笑,“不然去我家看看?”
金穗穗抿了抿唇,圆眼微微耷拉着有些为难:“这……”
她想等娘亲回家,可是也想看看阿世口中的美人风筝到底有没有他说的那么神。
“去吧。”金大勇哈哈笑道,“回来也给爹爹讲讲那美人风筝有没有阿世说的那么神。”
金穗穗闻言还是有些顾虑:“可是娘亲……”
“左右就是两步路的功夫,等娘回来了我去叫你。”金河清抬手,如愿以偿地摸到了小妹软绒绒的头发。
金府与长孙府对门而立,一东一西,占了京中最好的两块地儿。
十几岁的小孩子哪有不贪玩的?穗穗听了高高兴兴地起身。
一直默不作声的金黍黍也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盯着长孙曜:“我也去。”
长孙曜:……
同金府的不拘小节不同,长孙府处处灵秀风雅,一草一木的置放都是用了心思的。
金穗穗跟在长孙曜身旁,途经荷花池时兀地瞥见池塘里养了好几尾胖嘟嘟的大鲤鱼。
“咦?”她不由得停下,蹲在池边瞧了瞧,“阿世,长孙姨姨的锦鲤呢?”
长孙曜走过去,侧头看着金穗穗笑:“母亲说锦鲤看腻了,换几条新鲜的养。”
金黍黍瞥了一眼长孙曜淡淡哼了一声。
长孙曜挑眉,趁着穗穗没注意弯腰沾湿了水掸在她脸上。
“阿世!”小姑娘猝不及防一点没躲开,面上的水珠晶莹闪光。
穗穗咬着樱粉的唇气得跺脚,扬手去打他。哪料他躲得飞快,撩了碍事的衣袍跑远。
“你打不到!”
金穗穗望着跑得老远的长孙曜抿着唇,她身子不好跑不快,便不理他,扭了头去找姐姐给自己擦脸。
“这臭小子从小就这样欺负你。”金黍黍瞪了一眼长孙曜,拿了帕子帮妹妹把面上的水渍擦干净。
“可是只有阿世会陪我玩。”金穗穗垂着眸子,低头看了看自己嫩白透明得能看清血管脉络的手。她自小体弱多病不常出门,偶有几位来做客的将门小姐们也嫌她走路慢不爱跟她玩。
唯有阿世不嫌她,日日拿了新鲜玩意来逗她笑。
虽然有时候是挺讨厌的!
长孙曜远远看着,只见少女低了头,垂着眉尖,像只可怜巴巴的幼鹿。他敛了笑,抬步又跑回去。
金穗穗正收帕子,余光瞥见抹清新盎然的绿色。她抬头看去,长孙曜将胳膊往自己跟前伸了伸:“喏,给你打!”
“那你还躲吗?”
少女歪着头问,圆圆的眸子淬着灵动的细光,长睫忽闪,娇糯可爱。
“不躲。”
金穗穗将手高高举起,面前的少年面色不改反而笑得更盛。她忍着笑,小手轻轻落下:“我们扯平了哦!”
长孙曜扬起唇角,微微转过身余光却忍不住瞥向她。
几人往前走着,忽然听见小厮急匆匆的声音:“少爷,太子殿下和凌公子来了。”
金穗穗闻言心尖微微轻颤,伸手理了理裙摆。细微动作之间已然悄悄红了脸。
“阿世,你又逃课。”远处声音朗朗传来,一名男子缓缓而来。墨眉星眸、挺鼻如峰,气韵沉稳内敛,有如山渊川海。
长孙曜看见来人眉头微皱:“你应当叫我小舅舅。”
齐晅神情不变:“小舅舅,你又逃课。”
长孙曜:……
穗穗抬眼望去,目光略过太子齐晅,不着痕迹地偷偷落在他身侧男子身上。
那是出身江郡凌家的凌释,凌氏一门人才济济,千百年间出过几十位丞相、贤后,以诗书明世的有才之士更是不在少数。
凌释便是凌家这一代最为出色的少年郎,三岁启蒙、五岁能做诗,七岁熟读史书通晓古今……少时被今上钦点为太子伴读,前途无限。
凌释不光腹有诗书,生的也好看。无暇美玉般的谪仙样貌,是无数贵女的心中梦里人。
穗穗也有这样的女儿心思。
这样的心思太让人脸红,她只匆匆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手中手帕缠绕,每丝细褶都是她怀春的心事。
长孙曜眼看着她红了脸,扬着的笑容逐渐消失。
说话间两人已站在跟前,金穗穗抬头乖巧地打招呼:“太子殿下,阿释哥哥……”
凌释微笑,眸若温和春水:“穗穗也在,也省的再跑一趟。”
长孙曜偏头,戏谑道:“你怎么不唤我哥哥?”
金穗穗被这一句话弄得涨红了脸,唯恐自己藏了许久的心思被人看出忙支支吾吾地解释:“你只大了我一点点,这不算大!”
“大一点点也是大。”长孙曜挑眉,不露痕迹地挪了两步将凌释挡得严严实实不叫她看他,弯了腰逗弄穗穗,“叫爷一声哥哥?”
“不叫!”穗穗扭过头去不理他。
他二人自小就是吵吵闹闹,齐晅习以为常,转眸看向金穗穗身侧个子高挑的美艳女子:“昨日匆忙没来得及跟你说上两句话。”
金黍黍满不在乎地将被风吹得凌乱的马尾捋顺随手往后一抛,乌黑的发丝迎着风舞动:“没事,你是太子,这种场合忙着应酬不得空理所应当。”
一向稳重的人皱着眉,千言万语只凝成了几个字:“你……可有受伤?”
“没有。”
“那你……”可有想念我?
齐晅默了默没问出口,低了眸看向她的发顶:“别再做那么危险的事了。”
捷报传来时,父皇对她赞不绝口,直道‘古有平阳昭公主驻守娘子关,今有女将金黍黍大破北蛮营。’。满屋子的人皆是喜气洋洋,唯有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不危险。”金黍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淡声答了便不再吭声。
齐晅同她一起长大,了解她寡言话少的性子也不再问什么,只是静静在她身前,不露声色地挡了劈头洒下的炎炎金光。
长孙曜瞥了齐晅一眼:“你来做什么?”
“给你送讲义和功课。”齐晅回过神来,命人将东西递给长孙曜的小厮。
长孙曜不甚在乎看都没看一眼,又转头看向凌释:“那你来做什么?”
凌释轻声:“来给穗穗送讲义和后日要交的策论题目。”他说着,垂眸看向金穗穗,温声细语道,“别把功课落下了,先生说了,等你回去要考的。”
金穗穗没带婢女,红着脸自己亲手接过,甚至都没敢抬头看一眼:“谢谢阿释哥哥。”
长孙曜瞥见穗穗红了的耳垂儿,漆黑的眸子凝出几分不悦来:“不是说看风筝吗?我们走。”
说着,伸手拉上她纤细的手腕。
金穗穗护着凌释的讲义:“还是不去看了吧,阿释哥哥说了先生要考呢!”
齐晅看了眼长孙曜一本正经道:“小舅舅,你也还是温习温习罢。等外祖父回来又要罚你跪祠堂了。”
“就是!”金穗穗抬手,踮了脚点点他的额头,语气娇俏,“阿世总是胡闹,当心将来没人肯将宝贝女儿嫁给你!”
“那你嫁给我不就成了?”长孙曜抓住她的手,面上扯着吊儿郎当的笑,眼睛却是定定地瞧着她。
这种随性之言金穗穗平常是不当真的,可是……可是今日阿释哥哥在呢!
她红了脸,羞赧地挣开他的手凶巴巴地踩了他一脚:“胡说什么呢?才不要嫁你!”
小姑娘扭头,拉了姐姐就走。
长孙曜看着她的背影噗嗤一笑,兀地摸到袖中没来得及送出的东西。他十分不满地看向旁边杵着的两个碍事“东西”开始撵人:“我这可没有茶水。”
说罢,也不管齐晅与凌释转身便走。
*
入了夜,夜空墨蓝,星星散落满天。
金穗穗抄完讲义最后一个字放下笔,伸手轻轻摸了摸那工整的字,颜筋柳骨,很是漂亮。
她偏头又看向自己娟秀的簪花小楷,忽然觉得小家子气了些。
金穗穗叹气,忽地有些失落。人人都艳羡她能与太子殿下、凌释这样的人中龙凤一起读书,近水楼台,月儿伸手便能触到。
可是这近水楼台只能让她看清自己与凌释之间的差距。他那样完美优秀的人挂在天边当月亮就好,不是非要把月亮揽在怀中才是好的。
窗边夜风习习,金穗穗抿抿唇,端坐凝神,开始认认真真地温书。
少女专心致志,寂静院子响起清晰躁乱的沙沙声都没注意。
“小结巴,小心成了瞎子!”
面前忽地伸出只手,夺了她的书。金穗穗吓了一跳猛地抬头,却见长孙曜正坐在她的窗边,一侧长腿弯起,手拿着书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胡乱地翻了两页。
月光柔和,青衣染上银霜,少年俊秀英气的眉眼也格外好看。
“阿世?”金穗穗惊呼,旋即想起爹爹在家忙捂了嘴,定好心神才再出声,“你怎么又来了?快把书还我。”
长孙曜也没纠缠,好好地将书合上放在桌子上:“喏,给你!”
金穗穗正要将书收起,却忽然发现桌案上多了个小盒子。她伸手拿起:“你拿来的?”
“嗯,打开瞧瞧?”长孙曜笑着看她,眉眼盈着淡淡欢喜。
金穗穗打开盖子,看清楚里面的东西惊喜地轻呼出声:“呀!好漂亮!”
是一枚飘了青花的白玉簪,尾部被雕成了一只肚皮圆圆的小鸟,青花点点,竟像是鸟儿的羽毛般。
她爱不释手,抬眸朝着少年弯了眼睛:“谢谢阿世!”
长孙曜心情颇好,从窗上跃下转身要走:“我先回了。”
“等等!”金穗穗见他要走忙出声唤他。
长孙曜诧异回头,随即绽出抹笑来。他荡了两步又回去,看着窗内白瓷似的小姑娘挑眉:“舍不得爷走?”
“呃……不是。”穗穗将凌释的讲义小心合上,动作间十分爱惜。
她把讲义递给他,“你明天去尚书房的时候给阿释哥哥带去,先生上课的时候要用呢。”
她没注意到长孙曜黑了的脸,如忙着囤坚果过冬的小松鼠似的噔噔跑回屋内,拿了东西又噔噔跑到窗边塞到长孙曜手里:“还有这个。”
长孙曜低头看了眼手里狭长的锦盒,面色稍霁,当即起了兴致要拆开看看:“送我的?”
手刚伸,就听见金穗穗急切地拦他:
“别看,那是给阿释哥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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