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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可恶的林医生


如果说有那么一个地方夜夜灯光如白昼却也没有人向往,那医院一定占有一席之地,而更可怕的地方便是急诊大楼。

        手术结束已经凌晨一点多,林与琤刚迈出手术室,还来不及活动下发麻的筋骨就被家属迎上来团团围住,一个二个哭得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林与琤头一晕不自觉退后了一步,要不是在医院装死不能,他都想立刻闭眼倒地。倒也不是医生架子大,只是他今天的状态确实不大好。

        把口罩往上拉了拉,轻咳了两声,“情况已经稳定,之后会有护工送去icu,我们会随时监控病人的情况,家属不必过于担心。”林与琤一边解释,一边试图挤出家属的包围圈。

        结果还是失败了。

        “医生,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啊?”

        “这个还要看病人恢复情况,照现在情况看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医生啊,他什么时候能醒?”

        “医生啊……”

        这样的答疑持续了大约十五分钟,林与琤终于成功回到了休息室。正巧遇到来送病案的刘茜护士长,“小林你不是轮白班吗,怎么还在这儿?”刘护士长一向喜欢林与琤,应该说医院里的护士们无论年长年幼都挺喜欢他的。

        林与琤拧开了一瓶可乐,“下午高速事故,缺人。”

        “那些领导呀尽欺负你们这些年轻人,饿了吧?我那儿还有饼干面包。”

        “谢谢刘姐,我不饿。”林与琤乖巧地笑了笑。

        “脸色不好,当急诊医生辛苦,年轻也要注意身体。”

        林与琤礼貌地点了点头,“好”

        林与琤原本主攻神经外科,当初蒋院长硬生生把他从神外科室手里抢了过来,拉进了自己的全科,当然这全科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全科,简单来说就是这蒋院长搞创新,想要打造外科全能人才。好处就是原本需要两年的规培因为院长特殊人才的申请,破格缩短到了三个月。但是到了全科之后才发现自己上了艘远航不带指南针的贼船,别人一听是全科,都以为是社区看感冒或者给干部开体检单的,另外就是哪个科室医生外出学习了、结婚了、生孩子了缺人,他就往哪里调,都快成一院人民英雄了。最近急诊好几个医生外出进修学习,年资老职称高的医生又不可能下急诊,剩下医学院的实习医生倒是一大批,可也不太管用,于是林医生就被暂时调到了过去。

        休息室有一张长桌,桌上塑料袋里倒是有好几盒未打开的盒饭,可惜早就凉透了。开水房有微波炉,但林与琤现在一步也不想迈,明天早晨七点的班,就在休息室里凑活一晚算了。

        似睡非睡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帘毫无预兆地被拉开了,阳光刺眼,林与琤用手腕遮了遮眼睛,嘀嘀咕咕地翻了个身。

        “吃早饭啦,少爷。”杭远把粥放在桌上。

        杭远是一院普外副主任,朝阳透过玻璃打在他脸上显得格外温暖干净。三十岁不到能到达这样的职业高度也确实算业内传说。林与琤高中读了两年,杭远大学提前毕业,不得不说不论是能力还是长相都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林与琤眯着眼睛看了眼杭远,毫不客气把手边的靠枕丢了过去,然后把手腕遮在鼻梁继续睡,“不吃。”

        杭远捞回抱枕,摇头笑,“扣工资啊。”

        “我这廉价劳动力,还忍心给我扣工资?”

        杭远上前直接拎着林与琤衬衫,把他生拉硬扯起来。

        “杭远你别闹!”

        杭远把早饭推到他面前“我出国半个月胆子渐肥啊,都直呼我大名了?”

        林与琤打开塑料盒,幽怨地看了杭远一眼。

        “你快吃,我去开会了。”

        “嗯!”林与琤佯装厌弃地摆了摆手,看了看手表,离上班还有十分钟。

        毫无食欲,可是除了昨天下午吃过几口“午饭”,就没吃过东西。任务式随便喝了几口粥就理了理衬衫和白褂出门了。

        刚走到楼道,肩胛骨一阵刺痛,随之蔓延到胸口和腹部。呼吸开始困难,林与琤靠在墙上松了松衣领,试图平息心脏不规律的跳动。

        转弯口,林与琤没精力注意,正巧撞到了装药的小推车,好在护士眼疾手快扶了林与琤一把,才没出现林医生弱不禁风被小推车撞倒的尴尬场面。

        小护士看见脸色苍白的林与琤也是一惊,“林医生你怎么了?大冷天出那么多汗?”

        “没事,”林与琤尴尬地笑了笑,双手插到白褂口袋里,退后了一步,“还不是大早上的病人就多得挤不上电梯,爬楼梯累着了。”

        一般人的印象,林与琤干净明朗,就像个还没走出校门的白衣少年,经常和你插科打诨开玩笑,偶尔还会拖着人死皮赖脸,可总有一种莫名的疏离感,总觉得看不透他。小护士点点头,推着药车离开了。

        闻新歌是林医生今天出诊的第一个病人。昨天跑了一天的新闻,累得脚都不像是自己的了,晚上泡澡竟然睡着了,等醒来已经一小时之后了。迷迷糊糊走出浴室,头一晕,拖鞋一打滑,直接后脑勺着地,眼冒金花。要不是自己一个人住,早就哭爹找妈了。原本以为睡一觉就好,没想到早晨一动脑袋还是又晕又疼。

        闻新歌赶在上班前去医院,时间太早只能挂急诊。虽然在她的固有认知里急诊的医生都是门诊不够资格,除了治突发感冒发烧肚子疼就是治跌打损伤。但自己的脑袋再金贵,也不能错过今天早晨要和通讯员王阿姨一起去秘密采访牛百叶黑作坊这件事!

        闻新歌进到急诊室的时候,林与琤趴在桌上。

        这医生也太不敬业了吧,在急诊室里睡觉?

        “医生。”

        没反应!

        闻新歌提高了几分贝“医生!”

        林与琤抬头,迷离的眼神定了定。闻新歌一惊,这医生长得真是…好看!但这完美的好印象马上就覆灭了。林与琤皱着眉用好似厌弃的表情和语气问“什么病?”事实上他只是很难受,哪怕是多动一下或者多说一句话都需要花很大力气,才出现了这样略微狰狞的表情。

        “就昨天滑了一跤,撞到了后脑勺。”

        “有想吐状况吗?”

        “没有。”

        “失忆情况有吗?”

        “没有,就是痛,尤其是低头的时候。”

        林与琤飞快地在检查单上撩了几笔“去拍个ct。”

        面对急诊医生如此“草率”的诊疗,闻新歌作为患者非常不满意,作为白衣天使不该多关心病人吗?至少对着病人一副死人脸不好吧!

        ct成像拍完后可以直接在医生电脑上看,急着上班的闻新歌小跑着回急诊。结果医生却不在,闻新歌焦急得在急诊室里转了好几圈,林与琤才慢慢悠悠晃了进来,脸色比半小时前更差了,当然闻新歌是不会注意到的,也不会知道他刚刚处理完三个外伤。

        “医生,检查结果出来了。”

        林与琤滚动着鼠标,眼睛盯着屏幕里放大的ct成像。

        “轻度脑震荡。”

        “啊?”闻新歌好像被告知得了什么绝症一样面露悲伤,事实上她真的认为脑震荡很严重。

        “回家多休息就行。”

        “不用吃药挂点滴?”

        “不用。”

        “那要注意其他什么吗?”

        “别再撞到头了。”

        “没啦”

        “没了。”

        “医生,我可是脑震荡啊!”

        “嗯…如果你真觉得很严重,那就回家多喝热水。”林与琤没有抬头看她,直接把病历本递给他,敲了下键盘叫下一个病人进来。

        闻新歌不可置信地看着林与峥,这是什么态度怒火卡在咽喉里说不出话。看他的年纪顶多也就是个实习医生,能力不行态度也差。

        不过想着这种人以后多半会遇上医闹,心里就平衡了许多。

        闻新歌新闻学专业刚毕业,原本一心想进入纸媒行业,结果刚考入报社还没开心一个月,就因为电视台和报社发展势头不一致,以电视台业务扩展需为由,被强行要走了,现在还在试用期,最近跑的是民生新闻。

        “小闻啊,”主任把闻新歌叫到办公室“电视台要出一档第一医院急诊室的纪录节目,你是这批新人中的佼佼者,台里领导打算让你也参加。只要表现好,回来就可以提前转正。”

        “谢谢主任,我会努力的。”闻新歌嘴上说着感谢,内心却一点也不期待,是不是最近和医院犯冲?还不如和阿姨们唠家常呢。

        急诊只有半小时吃饭时间,当然白衣斗士们会将这个时间压缩得更短。林与琤一手靠在天台的栏杆上,一手拿着杯咖啡。初冬,刷手服外只披了一件白袍,原本就高,瘦成这样就格外显得单薄,看着来阵大点的西北风就能被刮倒。

        “林与琤,我怎么觉得给你管饭成我第一职业了?”杭远拎着盒饭走到林与琤身边“还热着呢,吃吧。”

        杭远门诊结束去急诊,他现在带的那个学生太来气,想找林与琤一起做16床胰腺癌病人手术,结果护士说,林医生没和她们去食堂,看着是往天台走了。

        林与琤端着饭,靠墙坐下了,扒了几口饭就停了,开玩笑说道,“我那是敬业,没时间吃饭。要是殉职在急诊,记得跟领导提提,以后在医院里给我立块碑。”

        “呵,就你这低年资身份,恐怕悬。”说着重重地拍了下林与琤的后脑勺,顺势把林与琤的头发揉成了鸡窝,落在额头的时候顿了顿,“这么烫!”

        “爬楼梯爬的。”

        杭远拎出林与琤口袋里的红外线体温计。

        哔!

        392c

        “我们好好聊聊,你都快烧傻了,还穿这么少在天台一个人独自忧郁呢?”

        “烧傻了远哥你能负责我后半辈子伙食嘛?”

        “啧啧,看来已经傻了,起来。”

        林与琤不情愿地被杭远拉起来,掸了掸衣服。

        “你说你有空不去陪着我祁姐姐,老管着我干嘛啊?”

        “你祁姐姐可比你省心多了。”

        林与琤把听诊器挂在脖子里“我就说一股子什么味道,诶原来是我们杭主任身上的腐臭味,我还是下楼做手术吧。”

        “你休息会儿,我找几个学生替你。”

        林与琤转身背对着杭远挥了挥手,“放心,我自己会找药吃的。”

        杭远突生出了些老父亲般的怅然,还是那个不省心的小孩。

        一下楼,副院长赵一鸣就把林与琤叫到了办公室。

        “小林啊,电视台要在我们院里拍一个纪实节目,就定在急诊。”

        “哦?”林与琤平静地摆弄着手里的听诊器。

        “院里决定采访部分你来,所以你得改改不善于和家属交流的缺点。表现得……至少对病人家属多点耐心嘛。”

        “我?不合适吧,而且您应该还记得急诊时间就是生命这句话,无谓矫情于治疗完全无益。”

        “话虽然那么说,但也要多体谅一下家属。”

        “嗯,”林与琤点头“所以这活我接不了,您让有良好耐心适合沟通的同事去吧,我看王可就挺好的。”

        “林与琤你能不能好好回答?院里也是综合各方面才决定的。你说这纪录片也算是咱们医院的宣传片,主任级别的出面也不够亲切,你看你这形象是吧,比较合适代表咱们医院。”

        “那您可能太高估咱们医院的形象了。”林与琤乖张地笑了笑。

        “你…林与琤,这不是在跟你商量,是在通知你。”赵副院长有些恼火,但依旧表现出一贯的儒雅风度。

        “行吧,反正是通知,要是没什么事,赵副院长我就回急诊了,今天患者挺多的。”

        林与琤一直瞧不起这个赵天华,脱离临床多年,整天工于交际,忙于应酬,一副商人模样。互相的,赵一民也对林与琤有意见,但鉴于林与琤是院长蒋毅的小徒弟,又是老同学的儿子,也不好直接表现出来,只好把他当成小孩子对待。

        林与琤也不是不懂人□□故,不为家属着想,只是他不知道如何回应家属们的嘱托,医生这一行,从来都不能向患者保证些什么。

        处理好一个急诊外伤,林与琤闭眼靠在走廊上吹风好让自己降降温,清醒一点。

        闻新歌跟着装摄像头的师傅在急诊大楼里熟悉环境,虽然她真的不喜欢医院这个地方,尤其是急诊,环境嘈杂,除了满天飞的细菌,就是生离死别的哀嚎,但偏偏主编导姐姐怀孕了,很多现场的工作都交由她处理。

        全部安装完毕,闻新歌也到了下班时间。准备下楼,走过转弯口,林与琤的侧影远远地出现在她面前。

        这不就是那天给自己看病的不靠谱小医生吗?晦气,不在诊室里待着,整天偷懒往外跑。

        闻新歌昂首挺胸装作没看见地往前走,格外有气势。正好林与琤睁眼,转身准备回急诊。好巧不巧,闻新歌一脑袋重重地撞在林与琤胸口。可能是发烧没力气,林与琤皱着眉头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撞,脑震荡还没全恢复的闻新歌一阵头晕“转身有这么突然的嘛?”

        “医院走廊长得很像t台吗?穿着高跟鞋晃晃悠悠的。”林与琤走近,居高临下看着闻新歌。

        潜意识里,闻新歌就觉得只要在医院里,医生就应当无条件的迁就病人,“你这是什么话”

        林与琤掸了掸胸前的衣服,“跟你讲道理的话啊。”

        闻新歌一时语塞,半天才蹦出几个字“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否则,我一定写投诉信!向院长投诉!”

        闻新歌没有说得很响,林与琤却听得很清楚,双手插在口袋里绕过闻新歌自顾自地走“我正想让那个怪老头放我条生路呢。”林与琤顿了顿,向前指路,“直走左拐护士台有投诉电话,记得直接打给那个姓蒋的院长,写信也可以哦。”

        闻新歌对着林与琤的背影,咬牙切齿,“放心,我马上就写,别再让我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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