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小店热火朝天。
大伯母一边收银,一边传菜,在纸上匆忙记下客人们的一些譬如不要葱花香菜之类的要求,忙得头晕眼花。
季爸爸一个锅下馄饨一个锅下面条,兼顾打包,在厨房里团团转。
一开始是蔬菜市场的摊主们最先到达,大多数选择打包带走,有的摊主会帮忙带好几份,客流量并不多,遇到相熟的,还能趁等饭的功夫聊会家常。
后来天渐亮,被市场老板们推荐过来的客人们一个接一个上门。店面本就不大,不一会儿占满了店里的座位。
在此之前,老杨油条店做了十几年,味道普通,胜在实惠,回头客不少,很多客人们下意识走过来想买两根油条,抬头却看见崭新的牌子,才恍然从前卖油条的两口子已经搬去首都享福了。
然而下一刻,他们鼻尖一动,在他们即将迈出脚步的刹那,一股混合香味让他们生生止住脚步。
卤香味、酱香味、酸辣味……透过厚厚的防风门帘,毫无遮掩地随风飘散在空气中,令还未吃饭的行人们肚子齐刷刷响起咕噜咕噜的声音,尤其是那股肆无忌惮的酸味,在卤香与酱香的衬托下,犹如一双无形的手,若有似无地推着他们的脚步往里走。
行人们摸摸肚子,心里默念“进去看一眼”,掀开帘子进了门,一看价钱不算贵,干脆点一份试一试,就当尝鲜了,反正不亏。
于是客人越来越多,早起晨跑的年轻人们火力旺盛,好奇心强,有什么新店迫不及待想尝尝,店里人多,干脆搬了一张折叠旧桌椅,坐在塑料凳子上,不管认不认识,拼一桌吃饭便当是朋友。
店里排队的客人们井井有条,大伯母一时没有歇,匆忙喝一口水润嗓,重复问道:“一碗臊子面不要葱花对吗?麻烦稍等一下,马上好。”
季爸爸把一碗面并一个小碗放在窗口的窗台上,小碗里盛着一颗表皮破碎的卤蛋,喊道:“三号桌的炸酱面。”
大伯母端面时赶紧将新的菜品告诉他,问道:“卤蛋还有吗?”
季爸爸用长勺捞了一下:“有,要是没了我跟你说,改送豆干。”
季爸爸这一锅老卤暴殄天物般只卤了鸡蛋和豆干,他原本想做卤肉,怕清晨吃卤肉面过于油腻卖不出去,而仅仅几个小时的时间,季爸爸信心满满,或许再过两天,店里就有新品可以上了。
大伯母得到准信,先把炸酱面送到三号桌,回收银台的途中,被新的客人叫住,她停下脚步,惊喜道:“杨叔?你也来了啊。”
老杨头常常光顾季大伯的蔬菜摊子,故混了个脸熟,他来得碰巧,刚好有人结账离开,他一个箭步提着袋子里的蔬菜占下座位,他也不着急点菜,先拿了一双筷子挑桌子上的酸豆角吃,他好酸口,尝过很多酸豆角,好吃的难吃的,有没有加不好的东西,牙齿一咬就知道。
“四季家”的酸豆角明显是自己腌的。
老杨头嘎吱嘎吱咬着酸豆角,心里自然而然浮现出一个词,恰到好处。
对,就是恰到好处。
豆角切得大小合适,并没有很脆,吃到嘴里又有明显的嚼劲,酸味适中,不呛鼻,不倒牙,带着微微的辣味刺激口腔,令人口齿生津。
酸豆角里有小勺子,老杨头没用,只用干净的筷子挑了一筷子,就这么一筷子,他知道厨师有点手艺。
把酸豆角放回原位,老杨头叫住忙活得大伯母,乐呵呵点菜:“洪广他家的,给我点一份你们这的臊子面,没有忌口,再加个卤豆干。”
大伯母没空唠家常,应道:“行,杨叔你等会。”
老杨头一个人过日子,闲适得很,闻言点头:“你慢点,我不着急。”
说是不着急,没等多久,大伯母端着盘子将饭送到:“一碗臊子面加豆干,另外送一个卤蛋。”
臊子面热气腾腾,散发出极具侵略性的酸辣香气,酸占主导。老杨头先尝了一口臊子,嘴里嚼了嚼,眼睛不由得一亮。
臊子在煸炒过程中加入的香料点到即止,肉粒分明,另外加入切成丁的香菇洋葱胡萝卜土豆,木耳切丝,口感十分丰富,老杨头嚼着嚼着,疑惑地皱起眉头,用筷子在碗中扒拉两下,发现几粒小丁,放嘴里一咬,眉头总算舒展开。
是杏鲍菇切条晒干后再切成丁,去除了水分的杏鲍菇十分有韧劲,像肉不是肉,简直堪称画龙点睛的一笔。
吃完一碗面,老杨头抹抹嘴,感受着后背薄薄一层汗,桌上的酸豆角被他一个人吃掉小半截,卤蛋和豆干十分入味,香得直掉眉毛。
老杨头结账走出店门时,决定明天早上再来尝尝炸酱面。
纪然和季长宁带领同学们走过马路,来到店前。
蔬菜市场这条街上很少见少年人,两排色彩鲜艳、尤带着稚气未脱、明显是学生的少年人聚在一起,更是一道奇异的风景线。
季长宁先行探路。她撩开帘子,仗着身手灵活,从人与桌子的缝隙中一路辗转到收银台。
大伯母刚好在收银台附近点单,见到季长宁吓了一跳:“宁宁,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季长宁不好意思笑笑,听着大伯母明显沙哑的嗓音,转移话题道,“然然也在外面呢,我们带了很多同学,要帮忙吗?”
“那哪行?”大伯母第一反应是拒绝,随后环视一周,不大的店面满满当当,发愁道,“店里没地方了,要不你带你同学去别地吃点?”
季长宁相当熟练地撒娇,不管是不是大庭广众之下:“哪有到自己家店里反倒出去吃的道理?我带他们帮帮忙,等让我爸请他们吃饭,怎么样?”
不等大伯母说话,季长宁自顾自问:“多余的桌子放在哪里?我让他们搬出去。”
大伯母下意识回答:“那边小仓库里。”
收银台过道外有个小门,是以前放杂物的仓库,季爸爸把没用的东西清理出去后,原先老杨油条店的桌椅板凳外加一副遮雨棚,被一并放在仓库里。
得了准确消息,季长宁火速离开,不一会儿,像个大姐大一样带领一群人鱼贯而入。
客人们惊讶地小声询问:“这是?”
“点单要排队啊。”
季爸爸听见声,手里还拎着一个长勺,他太了解女儿上的是个什么学校,同学们一个比一个娇贵,哪能干得了粗活。
就算是普通学校的同学,那也是学生啊。
季爸爸学历不高,却对学生有着天然的爱护,在他看来,学生最主要的任务当然是学习,大冷天的干嘛来这遭罪,他刚想摆出一个严肃脸,奈何口罩罩住大半部分,剩下一双眼睛实在严肃不起来,走在季长宁身后的一个男同学自来熟地打招呼:“叔叔好!”
周少宇开了头,剩下的同学们一个接一个跟季爸爸喊:“叔叔好!”
“叔叔好,我们是宁姐……季长宁舞蹈社的同学。”
“叔叔好,我们是纪然的同班同学!”
纪然缀在最后,探出头,像是以前跟季家生活在一起的时候一般,脆生生叫了一声:“爸!”
季爸爸差点没绷住,手握的长勺微微颤抖起来,他回头,抬手用力擦了擦眼睛,口罩下的伤疤恍惚灼热起来,让他情不自禁扯出一抹微笑:“哎,哎,你和宁宁……真是的,不提前跟我讲!”
他嘴里埋怨,眼底全是笑意,经过家长会那一遭,他面对文远的学生们没了当初那股窘迫和不安,只是不好意思道:“辛苦同学们了,中午叔叔请你们吃饭!”
“不辛苦!”
“谢谢叔叔!”
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朝气十足,穿戴整洁,卖起乖来让人不由得想起初升的太阳,原本有些生气的客人们被这个场景感染得忍俊不禁,特别配合地暂时离开店,让出中间的通道。
舞蹈社成员们看着瘦,实际上衣服底下一身薄薄的肌肉,加上有时户外演出或者学校活动,基本自己动手搬设备,此时搬个桌椅板凳简直小菜一碟。
店外,折叠遮雨棚在舞蹈社成员们的齐心协力下展开,一张张桌椅板凳整齐排列,无事可做的同学们便拿出随身携带的湿巾,将桌面椅面擦得干干净净,相熟的客人们坐在一桌,好不热闹。
待客人们坐下,纪然立刻分发纸笔,同学们分散到每一桌前,认真记下客人们的要求。
少年人声音清脆,如一只只活泼的百灵鸟,惹得过路的行人好奇得紧,便被眼疾手快的同学们快速请到桌前坐下。
纪然在前台收银,她记性好,不用看桌号,只看脸就能分辨出点了什么菜。
季长宁负责传菜,她四肢力量强,来回跑几趟不够跳一支舞消耗的能量多。
周少宇充当门童,没办法,周大少爷穿得太少,只能在门内瑟瑟发抖。
萧潇拿了一沓传单,萧大小姐业务能力十分强大,一沓不够她十分钟发的。
同学们各司其职,将店里业务料理得明明白白,有空闲的同学还跟客人聊天,用自己独特的经历换来一阵阵夸赞和惊呼。
之前忙得晕晕乎乎的大伯母无用武之地,钻进厨房帮忙。
厨房里热气腾腾,油烟机嗡嗡作响。
大伯母一边下小馄饨,一边透过窗口看来来往往的学生们,又羡慕又可惜:“有两个女儿真好啊……我家季照怎么就不是个女孩呢。”
季爸爸没有说话。
大伯母感觉不对劲,走到季爸爸旁边,意外地看见季爸爸手里稳稳煮着面,一行眼泪却没入到口罩中。大伯母有些手足无措:“洪成?洪成?你哭啥啊?”
“没,”季爸爸把面倒入碗中,递给守在外面等候的季长宁,道,“我是高兴。”
在他步入中年以后,命运终于再次眷顾了他。
上午十点,季爸爸在门前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
大伯母特意回蔬菜市场一趟,从自家摊位里拿了许多新鲜蔬菜,又买了一兜橘子,当餐前水果。
店里的桌子拼在一起,合成一张大桌,文远的同学们扒着橘子,鼻尖却萦绕着厨房里传来的香气,眼巴巴等着一顿早到的午餐,入口的橘子酸甜可口,可怎么越吃越饿呢?
季爸爸不舍得正在长身体的学生们吃剩饭——况且没饭可剩——便让学生们一人点一道菜,他好好做一桌。
糖醋排骨、手撕包菜、白灼菜心、干煸四季豆……
最后一道是在瓦罐里炖了很久的红烧肉,色泽鲜亮,肥而不腻,配上入味的鹌鹑蛋,简直是红烧肉中的极品。
萧潇咽下红烧肉,感受着舌尖传来的幸福味道,她想问季爸爸有没有兴趣来临江仙工作,可她看着季爸爸脸上的伤疤,和对方和蔼为纪然和季长宁夹菜的模样,到嘴边的疑问还是咽了下去。
嘛,还是不破坏气氛了吧,说不定她正在见证一个餐饮品牌的冉冉升起呢?
萧大小姐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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