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思云篇破障
“思程云!你给我出来,你要躲在这破观中到什么时候。”无极观外,云中逸的叫嚷声响彻山门,守观的弟子都只是彼此悻悻看着,谁也不敢上前招惹。
前几日这云阁主还只是要徒弟前去通报,无果后才叫骂几句,今日便是从清晨嚷到了日落,越到后来,反而气焰更盛了。
“思程云!!这无极观也是我自幼习武修行之地,你设下这音声屏障,究竟是何用意?”
云中逸是无极观观主思程云的师弟,二人一同长大情谊甚重,后来云中逸身为外门弟子于弱冠后下山改立了剑宗,但仍看待无极观如家一般,且多年回观从未有过阻拦一说,如今却听闻,无极观要封山,令全观子弟不许出观,而观外之人也不允进来,且思程云专程设下了禁山阵法,这可把云中逸的底线给破了。
见云中逸在山门处叫骂不停,守观的弟子也是头疼不已,连忙劝到,“云阁主,您就请回吧,这屏障是师傅亲自受法,我们这些小徒也是无法打开,师傅说了,我无极观之人自此不许在出山,而观外之人,也是不必再来了。”
“不必再来,什么叫不必再来?”云中逸一甩袖子,怒目看着那山门中的徒儿。
“云阁主,您回吧,您每日都来山门前如此叫嚷,实在是……实在是不符您的身份啊。”
“什么身份不身份,怎么?不让进还不让喊么?好你个思程云,你这是要和我比功法了是么?咱们就看看,你这屏障能不能挡的住我!”随后,叫骂完的云中逸用手在那屏障上探了一探,便向山上狠狠的望了一眼,下山而去。
守山的小徒看着他总算是走了,连忙去告知观主,正在清音阁打坐的思程云听闻阁楼间传来脚步声便知是那通报的徒儿来了,淡淡的看向窗外问了句,“他走了?”
“禀告师傅,走了,但是……云阁主说要破了您设下的障法。”小徒恭恭敬敬的作着揖,就记得师兄们说的,但凡是和云阁主有关的事,回话时都不要抬头,不然一个眼神看的不对,都是要去戒律堂的,果然正在心里想着,就感觉到面前一阵带着内力的袖风袭来,险些没有站稳脚跟。
“让他破!你退下吧。”说罢思程云便起身站在窗口前,目光落在了后山之上。
话说最近,这无极观中出了件大事,那便是道门百家有风言传闻,这桃花阁阁主与无极观的观主明为师兄弟,暗里却是心生情往,传的是沸沸扬扬,所谓流言蜚语,直指人心,就连这无极观中也是窸窸窣窣,好不热闹。
“诶你们听说了么,观主禁了云阁主的上山令。”扫地的小门徒一边扫地一边和身边的师兄弟们有来有往的奚语着。
“这有什么稀奇的,往日他来找观主,也没见观主给过好脸色,很正常啊。”
那小徒这话倒是不假,自从思程云为先祖师叔守丧期满后,云阁主便以祭奠为名频繁出入无极观,虽不怎么在前殿出现,但后院之中,他也算得上是常客了,且他剑术精妙,善通六艺,其自创的剑阵桃林,更是道门剑门无一人能破,思程云也托了他成为了掌门大弟子思墨的剑道师傅。
观中所有内门弟子,都对云阁主敬畏有加,但唯独思程云就从来没给过好脸色,观内观外都道思程云平日里谦谈清雅,为人随和,无论是对子弟还是来访宾客都是温和有礼,但不知为什么,唯独到了云阁主这里真的是横也不对竖也不对,别看他可以随意进出观主的内室,但是每每都能听见里面摔杯子砸碗的声音,只要他来,就连平时专门伺候观主茶水的小徒都不敢靠近,所以旁人都以为二人不和,并无亲近之像。
“你懂什么?”只见旁边摆放香桌礼供的一个小道神情飞扬的插嘴道,“这云阁主自小就在无极观,与观主可是竹马之交,你别看平时关系不好,实际上,观主对云阁主可是相当信任的。”
“是啊是啊,当年思墨师兄偷跑下山,还是托云阁主下山寻回来的。”
“还有还有,听说观主之前染过一次风寒,甚是凶险,那云阁主寸步不离的守了整整十三天呢。”
“那他倆关系这么好,怎么观主突然就不让他上山了?”
“嘘!听说,是因为观主动了情,所以才不见了云阁主。”只见那小道又是噤声又是伏案的,生怕别人听不清,结果话音还没落,一旁扫地的徒儿便一把扔掉手中的扫帚,对着他怒目道,“不可能,师傅可是清道,自出生起便受了皈依,戴的是子午簪,本就是不结道侣的,更何况我无极观的百年规训第一条便是观主不可结道侣,百年间未有人破过,不许你如此这般的胡说,扰了师傅清誉。”
见他如此生气,那噤声而言的小道也是怒了,“我才没有胡说,是小师弟亲眼看到的。”
“小师弟他看到什么了?”
“说是在内室,云阁主拔下了师傅的簪子,而师傅居然一点都没生气!”这一句算是石破天惊了,瞬间几个人都愣在原地,那香案小道也突觉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摇头摆手的念叨着兴许是自己听错了,便回去接着干活去了。
任谁都知道,对于修道之人,这束发的发簪既是身份象征,也是极私密的个人物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头发本就勿能允许他人擅动,且发簪通常都自己师傅亲赐,若能允了旁人拔了自己的簪子,那此人只能是亲近之人了,可谁都能有这亲近之人,唯独无极观的观主却没有,立观百年,门规第一条便是结道侣之人不可为主,观主历来只可潜心修道,悟天地道法,回归混沌无极,不可留有私心。
观内所有的嫡传弟子皆出于旁系,既是断绝了主门当家与旁系离心离德的问题,也是杜绝因血缘而不用贤的现象,这是当年祖师立观的初衷,断是不能违背的。
当了观主,便从此只身一人,就再也别想走出这道门高墙了。
而如今,徒弟们却私下相传这观主与云中逸私相授受,既是对师傅师祖的不敬,更是对无极观百年历史的亵渎,实属不成体统,更何况三日后,前殿要举行论道盛会,到时道门百家都齐聚云顶,若是再此时这等污言秽语流传出去,那道门之首的无极观便会沦为笑柄,此时思程云站在清音阁的阁楼之上,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忽闻得一声震响,立刻向后山望去。
“师傅,云阁主把后山的音声屏用五行术震碎了!”传话的小徒一路跌跌撞撞,神色紧张。
能震碎障法已在思程云的意料之中,但刚才的声响绝不只有破障这么简单,立马问到,“还有呢?”
“还……”,小徒低着头,为难的不知如何开口,思程云立马呵斥道,“说!”,听闻师傅生气,小徒立马答道,“还把祖师爷留下的经卷碑全都毁了,这可怎么办啊?”
那经卷碑上除了刻有警世经卷之外,还有的便是那祖师爷留下来的观规了,他本以为云中逸破了障法会直接来找他兴师问罪,但没想到,却跑到后山之中干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而此时听闻山中有异的护观弟子已全部配剑执令,只等观主发话,便要去往后山了。
思程云见状赶忙向身旁的徒儿传话,“让所有子弟勿去后山,没我的话,切莫轻举妄动。”
“是,师傅。”那小徒也一刻不敢怠慢,赶忙向阁楼下的众师兄弟们跑去,伺候师傅这么久第一次见到师傅的神情如此紧张,且他深知云阁主实为他们的师叔,是万万不能动手的。
思程云随即下到阁楼之下,护观的弟子们虽得令不前,但职责所在,也不敢离去,看到思程云要只身前往便连忙劝阻,只见思程云面无表情的看着后山说了一句。
“他这是冲我发火来了。”
此刻在后山正对着石壁发难的云中逸并无进入前殿的心思,而是站在师祖留下的碑文处,一字一句的念着,随即心中开始行咒,“五行颠倒,道以为真,破!”瞬间,眼前的碑文随着一声巨响,四分五裂的破碎开来,而这一切,恰好被身后赶来的思程云看在眼里。
“云寂,你作甚?”
听见身后之人唤她,云中逸轻斜着双眸看了过去,一跟手指指向了思程云,言语冰冷道,“我作甚?思程云,这话怕是应该问你吧,你又作甚?
“云寂,这可是先祖留下的警世铭文,还有师傅亲自刻下的经卷,你居然都给毁了?你这是要欺师灭祖么?”
听见思程云满嘴的仁义道德,云中逸在夕阳的映照下露出了一丝冷笑,“警世?警什么世?警谁的世?是这万千天地的世,还是你思程云的世!”
看着云霞下阴冷的云中逸,思程云心中也是无力,他又何尝不知,是自己将他逼到了此番地步,但身为观主,他不得不背负起毫无意义的尊严与荣耀,所有违背组训的事,全都不允,无极观不允,道门百家不允,他思程云自小受到的教化,也不允。
“云寂……我知你气我,可是,事已至此,你又何须……”
“什么事已至此,思程云,你我自幼在这无极观长大,一同拜师问道,同窗踏雪十九载,十三年前你要继承道观我不拦你。师傅在世时你要尊师重道我亦不拦你,后师傅他老人家仙去,你守丧三年未见我一面,我照样不怨你,可如今呢,你究竟是为了什么!竟然连这无极观的山门都不让我入了?”
云中逸说的愤恨至极,却不知这些话语句句如刀,也是割的思程云痛彻心扉,“云寂……我自知对你不住,这么多年,你我之事于我而言一直如芒刺在背,我这一生谨言慎行,从未越雷池半步,自受三清以来,就时刻谨遵师傅教诲,清道问天,下玄问地,不可留有私心,更不能有半分□□杂念,可我……”
“可你身不受控,抛不掉这七情六欲,更参不透这天地无极!”
“我……”思程云听着云中逸的愤恨之言无力反驳,云中逸的字字句句,又有哪句说错了?这一切本就是因自己心性不定而造成,如今走到这步也是他的因果报应,只得将心中之言生生咽下,就任他骂个够吧。
云中逸见思程云不再辩驳,而是转过了身去,也是生气,“思程云,你别不说话,自小就是这样,但凡讲不出理来便转头不言,看着反倒是我咄咄逼人一般。思程云你告诉我,师祖的话就一定对么?结了道侣就入不了法了?这是什么屁话!当年乾道仙人和希夷道长二人合力救我无极观于魔道手中你忘了么,他二人心心相印共修道气,挡大难救大世,难道你也要说他二人入不了法么?”
“云寂!”思程云听到云中逸提及无梦山的两位仙师也是无奈,“那二位仙师心性自由,难道我不知,你以为我不想如二位前辈一般,过这逍遥自在的日子?我是这无极观的观主,百年来这师祖之命无人敢违,也无人能违,我也曾违抗师命,想与你在这天地之间自在一次,可事与愿违,你我最终都落了个什么下场?如今,自我允你上山之后,你我二人多次出现在世人面前,论道法会即将开始,我无极观是道门百家之首,这流言蜚语有不得啊……”
听闻思程云总算是说出了不让自己上山的理由,又想了这三日之后便是道门百家的论道大典,云中逸也将怒火在心中停了半刻,随即声音也缓和下来,指着后山对思程云言道,“程云,若你只是因为受不得这流言蜚语,那我不出现也可,我就藏在这后山之中,哪怕从此以后都不见天日,我只要你、只要你别不让我见你,我怎么都行,程云。”
程云听到云中逸的恳求,闭上双眼彻底背过身去,不敢在看身后之人,双拳紧握,还是硬生生将话说了出来“云寂……你去吧。”
紧紧几个字,便瞬间让云中逸眼底一片猩红,他踱步向思程云走去,声音也不受控的颤抖起来,“你说什么?你让我去?你让我去哪啊?你我自幼相识在这无极观中,晨星相拥日出彼作,你如今让我去?我废功法化修为守你十载于山下,难道这一切都比不上你那毫无意义的迂腐之见么?”只见他无力的对着思程云诉说着自己的苦楚,可眼前这心狠之人却竟一个字都不愿在对自己说,瞬间两行清泪滑落,也是无需再言了。
思程云听着身后句句衷肠,内如刀绞,突觉得身上一沉,一双清冷的手臂无力的抱了上来,云中逸伴着清雨在他身后一字一句,“思怜,你可否真的……怜过我?”
无边丝雨细如愁,思程云独自一人走在清冷的雨中,他不知此刻的决定于自己而言是否正确,但是于无极观而言,一定是对的,这世上,无一人可以肆意妄为的为自己而活,身兼重责就必须要有所牺牲,只是不知,这牺牲的到底是云中逸,还是他自己。
“师傅。”思墨在内室门外候着,却见思程云就那样从雨中走了回来,自己印象中,师傅曾受大寒,是受不得凉的,连忙取了外披来为思程云披上,“怎么淋成这样?”。
“无妨,刚送你云叔父下山,便在雨中走了走。”
“我给您去拿身干净衣物,再吩咐后厨给您端碗姜汤,师傅身体有损,切莫再受了风寒。”
“好,你且去吧。”
思程云看着思墨离去的背景,喃喃说道,“若是能让你莫要再受这般苦楚,那为师也没算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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