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情深多累英雄冢
东侧城门被撞门木撞开,瑞国军队冲入城中,却又被契丹兵马死死守住防线,行进缓慢。
无论归降与否,无论男女老少,契丹士兵见人便杀,转眼血流成河。
金兵来了,很快攻下西侧城门。难民四散奔逃,契丹士兵在后数箭连发,金兵也不顾百姓性命,开始抢夺财物。
血飞漫天,惨叫不断,人间炼狱。
忽然间,一个蒙面武将骑马冲入西门,□□连挑数名契丹士兵,为难民打开一条逃生的路。
契丹人被逼回城墙,开始放箭。谢晚意却也紧随而上,一路穿过中街,来到东门。
他驾马跃上城墙,墙上长戟连排向他围攻。谢晚意大喝一声,□□一刺一挑,接连将契丹兵掀下城墙。
契丹人被这名蒙面武将震慑,不住后退。
谢晚意纵马疾驰,一连歼了契丹两座箭楼。
箭楼一倒,东门外的瑞国军队疯狂涌入,与契丹兵马展开激烈巷战。
谢晚意见瑞军入城,便不再理会城内缠斗,准备驾马出城。
城门前,难民拥挤,很多百姓惨死于军队铁蹄。
谢晚意忽然看到巷口有个蒙眼少年,被人群挤来挤去,他手里竹杖杵着地面,一手伸着向前探路,茫茫然被挤倒在路中央,又险些被战马踢飞。
谢晚意心中一怆,调转马头朝少年而去。
战马横冲直撞,谢晚意单手将盲眼少年捞起。
然而片刻间,他发现少年虎口有茧。
谢晚意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这一刻的恻隐将让他付出极大的代价……
谢晚意松手后仰,少年手中竹杖拧出一把竹签,数十支钉在了谢晚意的银枪杆上。
谢晚意回手一旋,□□扫下了少年的头颅。
与此同时,无数杀手从四面八方扑上来。
谢晚意才一交手,便知这些人受过训练,不是寻常的士兵!谢晚意以内力震出臂上毒签,但毒素已经在血液里蔓延。他不再恋战,催马冲出城去。
“追!他中毒了,跑不远!”
沿途遇上百人军队,谢晚意皆不摘面巾,只挑枪拼杀。毕竟,不论契丹还是瑞国,都不会放过他。
杀得越久,他便越感觉到毒素的强烈侵蚀。
跑!必须活下去!谢晚意在等他!
刘瑾顺着暗道逃下了山,却迎面听到一声契丹语的大骂。
紧接着,一声惨叫和重物落地的声音。
一匹快马冲到刘瑾身旁,刘瑾转身跑了没两步,就被年轻武将一把捞上马背。
扑面是浓重的血腥气,刘瑾正要拔腰间的木刀,那武将低声道:“是我!”
刘瑾顿时泄去了全身力气。
谢晚意抱着他,砍死了沿途的契丹兵,回想刚才回家看到的那幕,不住道:“可吓死我了……还好有暗道!”
刘瑾觉得谢晚意气息急促,只以为他是赶回来急的,忙道:“我没事的!你呢?受伤了吗?”
“一点小伤,不碍事。”谢晚意制住他乱摸的手,以前向来不让刘瑾沾血腥气,如今也顾不得了,“坐稳!今天要在外面住。”
刘瑾松了口气,又不放心道:“谢玖还找得到我们吗?”
“我留了记号。”谢晚意压住喉头翻搅的腥意,只以左手搂着刘瑾,右手垂下,竟是皮肤黑紫,手臂肿胀。这毒比他想得还要霸道,压在右手,这手怕是废了。
谢晚意找到一间破庙,虽然简陋,但好在只有一个入口,方便把守。
经历一天的惊心动魄,刘瑾已经很累了,一沾蒲团便有了睡意。
谢晚意看着佛像,第一次有了朝神明跪下一拜的冲动。
“外面死了很多人。”刘瑾勉力打起精神,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来咱家的一伙是什么人?他们有伤害村民吗?我听着应该不是官兵,还有谁要杀你吗?”
“村民都去地下酒窖里了,很安全。杀手死了一个,其他的跑了。”谢晚意道,并不确定杀手的身份及目的。
还好没连累无辜的人。刘瑾点点头:“那个人是我杀的吗?”
“他死于机关下。”谢晚意继而又道,“不要怕杀人。”
这是谢晚意要教给刘瑾的一件很重要的事。
“如果你决定要杀一个人,就决不要手软,不能反悔。”谢晚意说,“就像在战场上,大多数时候只能战,不能退!”
这句话直到很多年以后,刘瑾都会不时想起。人这一生,有些事,是注定不能退让的。
刘瑾想起另外一件重要的事:“他们的目的如果是你,那应该埋伏在城里才对。毕竟这一战……你很可能会现身。”
谢晚意心想城里的确埋伏了杀手,怕刘瑾担心,就没说。
刘瑾却不能不关心谢晚意的安危,继续问:“你在城里发现不对劲了吗?他们明着打不过你,一定会使诈。抓我可能是为了要挟你?”
这倒提醒了谢晚意,杀手不一定会杀刘瑾。
“这只是推测,说不准他们也会对你下杀手。真是这样的话,便不要去尧山了。”谢晚意蹙眉道,“想办法蛰伏,养精蓄锐,直到你觉得有把握回宫。”
刘瑾知道谢晚意说的对,如果真有人要他死,他不可能躲一辈子。
“有你在,我怕什么呢。”刘瑾说着,就觉得谢晚意的话很奇怪,像是接下来不能陪着自己一般。
“延城破了,下一个便是统县。”谢晚意肩上的毒素已经扩散到手腕,他说,“此次与契丹一战,金国已履行约定,后边也指望不上了。瑞国兵力损伤严重,我可能得走一趟落霞城。那里有打散的江陵旧部,兴许能帮上忙。”
“什么时候走?”刘瑾问。
“明日。”谢晚意答,“早上。”
“这么快?!”刘瑾没想到战事竟如此紧迫。谢玖甚至还没回来,谢晚意就要走了。
谢晚意沉默片刻,似乎在做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你在福婶家久住,我不放心。”谢晚意说,“如果明日还未等到谢玖,便让福婶去村口人来人往处,放一黑布系上松枝兰蕙。五日内,必有人来接你。”
刘瑾眼眶泛红,恳求道:“……我跟你去不行吗?”
谢晚意摸摸他的头,佯装严肃:“打起仗来顾不上你,还会因为你分心。你且治好眼睛,再去江陵等我。”
刘瑾知道谢晚意说的对,如果不是事态严重,谢晚意也绝不会将他一人留下。
“好,我们江陵见!”刘瑾道。
“记住路了吧?”谢晚意布置好一切,仍不放心地反复确认。
刘瑾:“出去往右二十步是石碑,石碑刻字为北……沿着松柏找水,顺着水就回去了。”
刘瑾一边背,一边打哈欠。
他满脑子都乱,只顾着记路线,却没想到谢晚意为何如此急,急到连送他回村里都顾不上。
后来想想,当晚谢晚意的反常刘瑾不是没察觉,只是对谢晚意武艺盲目的信赖,让他有意识地忽略了一些事。
“好梦,我的小皇帝。”谢晚意道。他最后看了眼刘瑾的睡颜,轻轻盖上竹篓。
刘瑾实在太困了,他感觉就算现在外面雷电交加,也吵不醒他。
与此同时,杀手们已经看到了庙前的马,倏然四散开来,准备伺机而动。
毒素蔓延到谢晚意整条手臂,指甲乌黑,肌肉已近乎完全麻痹。谢晚意抽出匕首,毫不犹豫刺入肩膀,在痛觉刺激之下握起了关山月。
最前的杀手要去踹庙门,却陡然感觉到头顶一股寒意。然而未及他反应,一把剑当空而下。
所有杀手同时看到骇人一幕——
谢晚意从屋顶倒挂跃下,一剑没入当前杀手头盖骨,直穿到脖颈,最后贯穿胸膛而出!!
月色下,谢晚意左手□□,右手关山月剑,怒道:“都给我滚出来!”
数百名杀手顿时骇得同时倒退,一时无人敢上前。
忽然有一人说:“中了乌黑的人活不过三个时辰,杀他唯有趁现在!”
“上!”
瞬间,刀剑卷着暗器随数道气浪朝谢晚意而去。
谢晚意左手抡起□□,横扫带出血线,右手以剑挡开漫天暗器。
内围的杀手很快被谢晚意解决,外圈的持续扑上!每一次进攻都散出毒粉和暗镖,势要将他置于死地。
谢晚意跳起旋身,衣袍卷开毒粉,一枪连穿五人。
有杀手尖声道:“继续!他出剑慢了!”
谢晚意回身将其穿喉。
杀手的后方不远处,谢晚意看到了谢玖。不知站了多久,他没戴面具,面色复杂,始终没有上前。
当初谢晚意也是看乱军之中,这小子白净好看,虽不知是哪部族的蛮夷,却有那么点像小时候的姐姐,便决定饶他一命,带回了身边。
那年谢晚意捏着男孩脖子上的鹿形挂坠,说:“以后取个中原名字,就叫陆……写意?”
谢晚意想了想,又觉得这显然不合适。
“排行第九,叫谢玖吧。”谢晚意说。
记忆消散,雾霭退去,皓月当空。谢晚意大喝一声:“老天!我将我性命托付于你,愿一世长安,我便今朝无憾!”
杀手只当他在求天保佑,继续与他拼杀。
谢晚意又杀了两人,再看过去,谢玖已经走了。
快速移动的火把照亮了山林,瑞国官兵也追到此处。
“叛贼哪里逃!还不交出大殿下?!”吴回喊道,“速速缴械,留你全尸!”
“你是何人走狗,也配与我谈条件?”谢晚意声音响彻山林,纵然一身伤,剧毒已将至心脉,却依旧长身玉立,气势如虹。
吴回冷冷下令:“放箭!”
弓箭手拉开弓预备,三轮漫天箭矢遮天蔽月,嗡然飞向破庙前。
有士兵匆匆赶来,在吴回耳边低声禀报:“……在山上发现那人踪迹了!”
吴回神色微变。当即弃下谢晚意,率兵去抓皇子:“走!”
临走时,他转头看了眼,见谢晚意以□□为轮尽数绞断了第一轮箭矢,但第二轮箭矢已至,密密麻麻,更快更多,后面还有第三轮……
箭矢如疾风骤雨,数箭刺穿谢晚意的手腕,他手中挥枪慢了。
谢晚意抬起头,看向天空,嘴唇动了动:“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吴回听到歌声一顿,随后看到冰冷的箭矢贯穿谢晚意的身体将他钉在门上,便不再迟疑,策马离开。
“……知我者,谓我心忧。”箭矢落在谢晚意的四肢,将他固定在原地。
来日刘瑾回宫,不见他踪影,必然要大哭一场。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箭矢插入谢晚意的腰腹,破开他的肠肚。
来日太子登基,也会看到同一轮明月,同一片天空。
“悠悠苍天……”箭矢射下谢晚意的头盔,他长发飞散。
来日天子南下江陵,拉起锦帆泛舟,或许还会再寻一寻他。
箭矢密密麻麻落下,彻底将谢晚意覆盖。
来日天下已定,四海升平,他的功过,也无人再记得。
来日……
箭矢插入谢晚意明亮的眼眸,射在他牵起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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