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凶险
从京都去蜀中,本有一个月的路程,陆蔚云出京都,渡黄河,过了一片山险雪深的密林,只用七日,竟已进了神农谷,正巧是龟息丸失效之日。
神农谷山深林密,山南溪水潺潺,草木葱郁,山北却是白雪皑皑,一片荒芜,白云出岫,缭绕如仙境。
因柳大夫早已传信,神农谷早已做好一切准备,宋姮因刚醒来便被几个大夫合力封了全身经脉。
接下来便是好好调养换血之人的身体。
贺长霆住在神农谷,顿顿吃肉,猪肝猪肾,牛腱子羊蹄子,凡是补血的,神农谷的厨娘一个劲儿的给他熬。
贺长霆虽然腻,可是一看见宋姮因安静的坐在溪水边,便觉得再腻也值。
自从被封了经脉,她目不能视,耳不能听,鼻不可闻,口不能言,食不知味,七窍不敏,似是被囚住了灵魂。
每日里,只有来这溪边,手指淌在清凉的溪水里,才知自己是个大活人。
贺长霆每日都会伴着她。
她坐在溪畔,他坐在她身旁。
女郎习着红裙,像溪畔开着的花儿,清傲夺目。
男人有时不修形貌,松松垮垮的一件黑袍子,心血来潮也会精心梳洗一番,换一身束身戎服,一本正经的坐在宋姮因身旁。
如此养了十日,神农谷的大夫见贺长霆气血充足,开始为他号脉,筹备换血之事。
号脉的是一个看上去与陆蔚云年纪相仿的大夫,柳大夫却叫他师兄。
“云师兄,贺王爷的身体养的如何?换血可有性命之忧?”柳大夫问道。
被唤作“云师兄”的男子端坐高榻上,腰脊挺正,容色如玉,自成风骨,如此一看,柳大夫一声“师兄”却是把人叫老了。
云师兄默了片刻,换了另一只手来诊,诊罢才微微点头,“依贺王爷的身体,或许可以用另一种办法,比之换血,风险要小很多。”
“什么办法?于阿因身体可有损害?”贺长霆问道。
云师兄摇头,“换血于她本就是冒险,生死难测,是何方法对她并无不同。”
贺长霆顿了顿,低头想了一会儿,看向云师兄,“云大夫……”
云师兄摇头打断他,“我姓谢,谢惜云,你叫我谢大夫也好,云兄也好。”
贺长霆随即改口,“云兄,有没有万无一失保阿因活命的办法?”
谢惜云复摇头,“不论是换血,还是我想的办法,都是极凶险的,我只能说尽力,不能保证她一定能活。”
贺长霆眉心紧蹙,还要再问,柳大夫急忙打断,“贺王爷放心,云师兄医术了得,这话只是谦虚罢了,你莫要追问,听云师兄说另一个办法是什么。”
贺长霆点头,示意谢惜云接着说。
“我所说之法,乃移骨造血,以贺王爷血骨入宋姑娘体内,加以调理,血骨自能生出新血,到时我们再合力将宋姑娘体内的毒血引出体外,加之新血的抗力,或许可以根除毒血。”谢惜云说道。
柳大夫一愣,“移骨造血只在师父留下的医典上见过,本以为是个荒诞不经的神话,难道当真可行?”
谢惜云颔首,“我钻研此术几十年,确实可行,只不过,还不曾上手试验。”
贺长霆闻言,心口噗通噗通急跳了两下。
谢惜云看出人的忧心,笑问:“贺王爷可敢让在下一试?”
贺长霆眉梢一挑,“只要能救阿因,爷这条命都给你做了试验也无妨。”
谢惜云听出人还有话,望着他不语。
贺长霆便接着道:“但是,如果我与阿因同时步入生死之境,我要你们舍我救她。”
谢惜云拍拍贺长霆肩膀,“放心,要不了你的命,至于宋姑娘的凶险,你替不了,好了,大男人别磨磨唧唧,准备准备,明日开始吧,宋姑娘如此憋下去,不死也憋傻了。”
话落,出了神农居。
贺长霆默了良久,看向柳大夫,“阿因真的很凶险么?”
柳大夫点点头,安慰:“少主吉人自有天相,会挺过去的。”
贺长霆蹙眉,起身寻去宋姮因房中。
神农谷只有四个大夫和一个厨娘,宋姮因都是厨娘在照顾,贺长霆总往宋姮因这里跑,与厨娘早就相熟。
如今见他忧心忡忡的过来,厨娘也心惊,“贺王爷,出什么事了?”
贺长霆摆手,“没事,我陪阿因坐会儿,玉嫂子,你去忙吧。”
厨娘没有说话,替二人合上门出去了。
宋姮因坐在矮榻上安静的辫着一股云锦丝带,这几日歇在房中,她都在做这件事。
贺长霆在她身旁坐下,握上她的手,放下她手中的丝带,静静看着她。
宋姮因虽然七窍不敏,察觉男人手掌中的茧子,也知他是谁,弯唇露出一抹温婉的笑意,柔软的手指摩挲着男人掌中的茧子,像一尾小鱼般游弋着。
贺长霆也是灿然一笑,将宋姮因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由着她搓磨自己掌中的茧子。
“阿因,我们成亲吧?”贺长霆忽然问。
宋姮因并未察觉男人的情绪。
贺长霆握紧她的手,在她掌心一笔一画的写下,“我要娶你,马上!”
他写的认真,缓慢,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让宋姮因明白。
宋姮因察觉男人所求,身子一僵,过了片刻,掰过男人的手,十分郑重的在他掌心写下:“好。”
贺长霆面色一僵,唇角不可抑制的抽了抽,难以置信,她竟这样爽快应了他?
宋姮因察觉不到男人的回应,捏了捏他的手臂。
贺长霆回神,覆上女郎的唇,以一身炽烈回应她。
宋姮因则攀着男人脖颈,乖顺的任他施为。
贺长霆尝够滋味,欣喜若狂的放开她,道:“我这就去准备咱们的婚礼。”
踏着话音,男人已经出了房间,冲厨娘喊:“玉嫂子,阿因答应嫁我了,我们今晚就办婚典!”
声音清冽,回荡在整个谷中,余音不绝。
厢房的其他人听到这一嗓子,都迎出来,远远瞧见贺长霆像个猴子一样,近乎手舞足蹈的向他们奔过来。
“柳老头,我要娶阿因,这里哪有卖喜服的,我去买两套!”贺长霆扯着嗓子大喊,生怕别人不知他要娶媳妇儿了。
陆蔚云眉头一竖,“贺长霆,你发什么神经!”
贺长霆哈哈一笑,“大舅兄,阿因答应嫁我了,现在就嫁!”
陆蔚云无语片刻,冷声斥:“这样的关头,你还扰她的心神,你可知她的毒有多凶险!”
贺长霆大手一挥,“大舅兄,正是阿因此劫凶险,我才要早点娶她,她不悔,我也不悔,她就算熬不过此劫,也是我贺长霆的妻子,百年之后,我要与她名正言顺的同穴而眠。”
陆蔚云看他一会儿,眼眸柔和下来,“你不要说丧气话,谢大夫行医四海,医过不少疑难杂症,阿因定会没事。”
贺长霆又去看谢惜云。
谢惜云眉目疏冷,低头舒展袖摆,摇头:“没把握。”
贺长霆看向陆蔚云,“你听见了,他说没把握。”
陆蔚云瞥了一眼谢惜云,又劝:“阿灼这样嫁你,太仓促,什么都来不及准备,她纵然愿意,你不觉得委屈她么?男婚女嫁乃人生大事,这样简单仓促,以后阿灼忆起此事,什么印象都没,不会觉得遗憾么?”
贺长霆心中一定,认真思量着陆蔚云的话。
陆蔚云见贺长霆听了进去,继续劝解:“她今日既应了你,你们就算有了婚约,不管她是死是活,左右是你的未婚夫人了,你只管放心,她跑不了。”
贺长霆想了许久,微微颔首:“你说的对,我不能让阿因受这样的委屈,我说过要她风光大嫁,要给她这世上无双的荣华,方才,是我着急了。”
陆蔚云松了口气,对他摆手:“别多想,回去准备吧。好好睡一觉,自明日起,你要承受削骨之痛,极难熬的。”
贺长霆没再多留,折回去寻宋姮因解释。
陆蔚云冷眸看着谢惜云,“你这样吓他作甚!”
谢惜云笑了笑,“替你试试这小子的真心,你倒怨上我了?”
陆蔚云一甩袖子,抛给他一个白眼,“多管闲事!”
话落,转身回房。
谢惜云难得灿然一笑,跟进房中,心情很好的问道:“怎么?心里不是滋味了?后悔做这陆家掌门,做她的义兄了?”
陆蔚云一个茶盏砸过去,“闭嘴!”
谢惜云反手,稳稳当当接住,扬了扬唇角,“恼羞成怒,看来我说的没错。”
陆蔚云危险的眯着眼睛看他,“你说,萧姑娘若知你在此处,会不会连夜追过来,上次没拜成堂,这次就说不定了啊。”
谢惜云泯了一口茶,很是淡定的望向陆蔚云,“你给她报信试试,我连夜就跑。”
陆蔚云一噎,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你等着!”
谢惜云笑了笑,说起正事,“我瞧着贺王爷不错,该伶俐时伶俐,该犯傻时犯傻,我若有个妹妹,倒挺想与他结亲的。”
陆蔚云偏头看他,冷哼:“你没有么!”
谢惜云一顿,捏了捏眉心,“我那妹妹,爹娘宠的跟仙女似的,不舍得她嫁人呢。”
话落,认真的看着陆蔚云,“兄弟一场,我好心给你提个醒,宋姑娘对贺王爷动了真心,你若真有心思,还是早早与她表明才好,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陆蔚云摆手,“我对她没心思,只当她是妹妹。”
“哦?”谢惜云眉目之间都是不信,“那你为何如此不待见贺王爷?”
“贺长霆与老王爷太像,我不想阿灼步了夫人的后尘。”陆蔚云怅然说道。
谢惜云默了默,“你是说,怕宋姑娘有朝一日与贺王爷一同战死疆场?”
陆蔚云点头,“阿灼文韬武略,不输贺长霆,若有朝一日他浴血疆场,阿灼绝不会坐观成败,定会打马扬鞭,与他的丈夫共进退。”
谢惜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道:“宋姑娘与老王爷便不像么?你觉得她就算不嫁贺王爷,而是嫁了旁的文弱男子,危亡之际,会甘心守在家中?就像这次盐荒,宋姑娘破了陆家不与天子论名利的规矩,低价北运五千石湖盐,这是一个唯利是图的贾人做的事?”
陆蔚云看着谢惜云,忽然又扔他一个茶盏,“贺长霆那小子怎么贿赂你了,你这般替他说话!”
谢惜云接住茶盏交还给他,笑道:“我心软,见不得棒打鸳鸯的事。”
陆蔚云呵呵一乐,“那你躲萧姑娘做甚?舍了这身/子娶她啊,她盼着与你做鸳鸯呢!”
谢惜云不咸不淡,“她太厉害,拿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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