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似梦
眼下已到了戌时，大街上一派寂静，酒肆的灯光都亮着，却已经没什么人了。
晚风吹起地上上落叶，在空气中打着卷儿。莫名有股子凉意泛起，冥冥之中似有所指引，烟芜牵起脚步，缓缓朝前方走去。
却听见酒肆外的几人压低声音说些什么，应当是酒肆的掌柜和小二。
“这……”一位体型肥硕的男子犹犹豫豫地道。
“掌柜的，要不咱不给哪位公子上酒了吧。”
“要是不给他上的话估计他又得砸东西，要是把那些客人都吓到了，该怎么做生意啊？”
“可……瞧他那样子，似乎打算喝到天亮啊。”
“掌柜的，”烟芜敛足，站在台阶下方，“你可有瞧见一位身着玄衣，腰间有条暗红色腰带，长相俊郎的公子？”
二人经她一说，纷纷变了颜色，相视一样眼，立马问：“你认识这位叶公子？他正在二楼包间里，姑娘里边请。”
怕她跑了似的，二人慌慌张张跑下台阶来迎。烟芜怜眸，看了就是他了。
“姑娘你是不知道，哪位公子可是个难伺候的主儿，定了个包间，喝到现在还嚷嚷着要上酒，不上酒就砸东西。而且还不让人靠近包间，小的只敢送酒，送个酒还提心吊胆的，生怕被那公子的酒壶砸到。”小二边引着烟芜上楼边道。
“不过，小的就想问姑娘一句，那公子与姑娘是何关系？”
烟芜愣了片刻，才温声道：“他是我夫君。”
“这样啊。”
“今日我同他吵了架，他才跑出了买醉。”
“姑娘，到了，进吧。”小二说完，便门外，死活不肯推门。
烟芜伸手将门推开，入目便是叶少倾的身影，遍地摆着酒瓶。
“谁让你们进来的？”叶少倾暴怒起来，顺手抓起地上的酒瓶。
“喝够了没有？”烟芜冷冷的声音响起，让叶少倾原本打算扔出去砸的酒瓶就此打住，小二被吓了一跳，迅速将门关上。
叶少倾顿在原地，烟芜步步走近，在他身前敛足，他这才缓缓抬头。
在瞧见烟芜那那一刹，眸中隐忍着的情绪转瞬喷涌而出，他猛然站起身来，将烟芜圈在怀里。
“小阿芜……”叶少倾收紧手臂。
“嗯，我在。”烟芜答，伸手环住叶少倾的腰。
隐忍的低头无意识地蹭了蹭烟芜的脖颈，眼角似乎溢出些泪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要那样的，你原谅我。”
“我已经将那些人都杀了，你……你不要不理我。”叶少倾说话断断续续的，似乎是喝多了。
烟芜猛然从叶少倾怀里挣脱，直勾勾地盯着叶少倾漆黑的双眸。
“你说什么？你杀人了？”烟芜捧起叶少倾的脸，抬头看着他的眼。
“小阿芜……”叶少倾握着烟芜的手，醉醺醺的，眸中的情意却毫不掩饰地袒露在她眼前。
烟芜瞧着叶少倾的眼，睫毛颤了颤。恍惚间想起轩辕那次他宛若神祗般降临，又想起百叶林里他用腰带牵着她，阴山选妃时的恶意调笑，以及后来现出原形的黑猫，原来他们已经认识这么久了，久到叶少倾已经不知不觉地将她藏在心底。
烟芜唇角泛起一抹细小的弧度，她忽然起了调戏的心思，只见她一向波澜不惊的眸中蓄了些许笑意，轻轻唤：“少倾哥哥。”
叶少倾眸子有些混沌，听她这么唤，只低低地答了声“嗯”，声音莫名有些勾人。烟芜还未从他的声音里反应过来，便见他一点点凑近烟芜，鼻息相接，烟芜猛然一惊，伸手抵在叶少倾唇边，阻止他吻过来的唇，这才将方才未完的话问出来。
“我是谁？”
“你是……小阿芜，是……是我的长皇妃……”叶少倾舔了一下烟芜的手心，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手心蔓延至全身，烟芜骤然抽回手。
“那你，喜欢小阿芜吗？”
叶少倾却抓住烟芜抽走的手，看了看，认真地道：“喜欢。”
烟芜看着叶少倾，他正认真地打量着她的手，莫名心跳漏了半拍。
月光透过酒肆包间的窗棂泻进来，映得叶少倾的侧颜如画。她有些呆呆的，脑袋一片空白，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
原来知道心上人也喜欢自己与听到他亲口说出来是不一样的。
烟芜不知自己此刻在那里瞎想些什么，等到反应过来时，叶少倾已经凑近了，鼻息与她相交，烟芜霎时心若小鹿乱撞，有些不争气地闭上了眼，谁知叶少倾在她唇边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又在她额头上一吻。
烟芜睁眼时正对上叶少倾的笑颜，他轻轻地笑了，眉目的阴霾一散而去。烟芜从来没想过他笑起来竟然这么好看，竟然真的如天真的孩童，烂漫无邪。
猛然间，烟芜想起百叶林的一幕，忽然起了玩心，伸手去拉叶少倾的腰带。
等烟芜带着叶少倾下来时掌柜立马迎上去，心底盘算着可算是送走了个瘟神。继而目光却落在烟芜手中的带子上，沿着带子看到牵着带子尾端的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目光有些怪异地瞧着烟芜，她却并不在意，淡淡道：“掌柜的，结账。”
“好嘞。”
出了酒肆后，烟芜一路牵着叶少倾往回走。大街上的灯都熄得差不多了，远近的一些酒似早已关了门，走了不远，烟芜回头望了一眼，却见方才那酒肆也关了门，原来都这么晚了。
这偌大的长街就只剩下她和叶少倾了。犯傻一样，烟芜勾了勾唇，牵着腰带的手收了收，一点点拉近与叶少倾的距离，带子尾端越收越长。
烟芜犯傻，叶少倾也犯傻，修长的指尖一点点往回收着腰带，目光却紧锁着烟芜的背影。
或许当惺惺相惜的两个人站到一处时才会做像小孩子那样的蠢事吧，明明可以以更简单的方法解决，偏偏要做一些多余的事情。要犯傻也要一起犯，谁也不互相戳破。
不过片刻，烟芜便触到冰凉的指尖，猛然间发现什么似的，低头朝二人手上的腰带看去，忽然笑了。
她猛然凑近叶少倾的耳朵，呵气如兰：“少倾哥哥，小阿芜也喜欢你。”
说完，便不再管他，拉开了二人的距离，拉长了带子，牵着叶少倾向前走去。叶少倾脚步慢了半拍，便任由烟芜拉着。
长街上一处灯光也没有，天地间仅有的光亮便来自于九天之上的下弦月。今夜的月光似乎格外的亮堂，照耀在青石板上，照亮行人归家的路。
晚风卷着烟芜额间的碎发，拂得烟芜面颊痒痒的。
二人走过阴山的漂泊大雪，走过阴山潮湿的雨季，走过轩辕的百叶林，如今，两颗心终于走到了一起。
叶少倾忽然瞥见地上的影子，那时月光泻在烟芜身上投下来的影子，他骤然跳起来轻踩着烟芜的影子。
烟芜转身，狐疑地看着叶少倾。只见她伸出两个手指，在叶少倾面前绕了饶，问：“叶少倾，这是几？”
叶少倾聚神盯着烟芜的手看了半晌，皱了皱眉，突然抓住烟芜的手，笨拙地十指相扣，骤然笑了。
烟芜无奈，慢慢抽回自己的手，牵着叶少倾往前走。
叶少倾在后面踩着烟芜的影子，慢慢收了手里的带子，与烟芜的手挨到一起，烟芜不语，只勾了勾唇。
这一路似乎十分漫长，二人走了许久也不见尽头。烟芜刻意放缓了步子，叶少倾便陪着她慢慢走。
夜色如水，温柔了天地间的有情人。
不知是过了多久，烟芜才看到远处栖水阁的灯笼。
烟芜牵着叶少倾进去时，叶嬷嬷正站在门口，瞧见二人时登时松了口气，再瞧见二人几乎握到一起的手时惊讶溢于言表。
“叶嬷嬷，进去吧，我把殿下带回来了。”
烟芜踩着脚下的木质长廊，穿过池塘，牵着叶少倾往他房间里去。
突然，手背一道冰凉的触感，烟芜心湖骤然一颤，原是叶少倾突然松了握着腰带的手，包住了烟芜的手背。
烟芜将叶少倾送回房后，将腰带放在他枕边，却不想叶少倾忽然从后面抱住了自己。
“小阿芜……小阿芜……”叶少倾闭着眼，低低地喊。
“嗯。”烟芜答，哄着叶少倾躺下。
这夜，叶少倾做了个很长的梦，梦见他和烟芜像轩辕百叶林里一样，牵着他身上暗红的腰带，慢慢走回栖水阁，梦见烟芜低声在他耳边说喜欢他，长久不醒。
这夜，烟芜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是白日里睡过的缘故还是因为些别的什么。！
翌日一早，叶少倾再醒时早已日上三竿。他有些想不起昨夜做了什么，零零散散的片段注入脑海，是烟芜牵着他回来的？
脑海中骤然响起一道声音。
“少倾哥哥，小阿芜也喜欢你。”
不可能，叶少倾猛然打断忽然浮现的记忆。他那么自私，那么喜怒无常，他还害死了云纹，怎么会呢，小阿芜怎么会……
叶少倾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不知为何，总是莫名想起有月色的晚上。是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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