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灯会
在落千觞看来，结界上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出现了裂纹，那么说明这两人并非人族。但是令落千觞绞尽脑汁却想不出来的，便是这结界后来的波纹。
他还处在一派怔然之中，却被烟芜猛然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落掌门，听闻贵派今日举办了等会，不知可否带我二人观摩一二？”
烟芜想，既然落木仙尊的嘱托已然完成，便无需在这死镜中待下去了，况且叶少倾还想见一见着人间烟火呢。
“是在下疏忽了。”落千觞面上略带歉疚，见他缓步而来，引着二位出了涵洞。
却见慕冉一人侍立在屏风后，烟芜和叶少倾甫一出了屏风，便见了慕冉窈窕身影。
不知为何，叶少倾每每瞥见慕冉时，总能从她身上找到一股熟悉的感觉。像是在梦里，或是许久以前，在人间的烟火气息中，偶遇过这样一抹白影。只一瞬，那种匆忙的熟悉感便悄然而逝，仿佛那些都只是错觉。
叶少倾偏开目光，缓慢地挪到烟芜身上，却见烟芜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四目相对，烟芜骤然偏开视线，落到屏风后的慕冉身上。
叶少倾看着烟芜逐渐远去的背影，兀的心底一惊。
却见烟芜径直走向慕冉，落千觞便在这脚步中道：“阁主，今夜便由小徒慕冉带二位观赏云悠的灯会。”
“高足当真是人中龙凤，一看便气度便觉不凡，生得又这般面若桃花。”
慕冉经烟芜这一夸，不由得低下了头，只一抱拳，便道：“燕阁主谬赞了。”
落千觞哈哈笑道：“哪里哪里。”
继而话音一转，对慕冉道：“冉儿，你且带着二位前去一览云悠的灯会。”
“是。”慕冉淡淡道。
云悠当真是将灯会办得盛大，慕冉带着二人下去时烟芜隔着伏生涵这座山头都能感受到云悠火红的光线。
叶少倾紧跟着烟芜的脚步，却见身前的人脚步不顿，甚至有些匆匆，似乎在避着他，他不由得唤了句：“小阿芜。”
谁知前方红衣的身影只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前行，若非慕冉在身前，她恐怕要远远地将叶少倾甩到身后。
“小阿芜。”他又唤。
这次烟芜不应了，脚步不停，只不冷不热地问了句：“怎么了？”
叶少倾把心一横，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骤然敛足：“娘子你走那么快做什么？等等我。”
慕冉听他这样一唤，脚步略显轻浮，险些滑了下去。烟芜冷不丁地听他这样一唤，蓦然回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叶少倾。
慕冉便在此时敛足，回首瞧了一眼烟芜，又瞥了一眼叶少倾。
“烟……燕阁主……成婚了？”慕冉满目惊讶，犹记那时与烟芜初见之时她还孑然一身，一样的狐狸面具，一样的身影。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孤僻，岁月甚至没在她身上留下一点痕迹，这样的人，怎的就成家了？
在慕冉眼里，烟芜这样冷的一个人，不该被男人束缚在一方小天地里，就该孤身一人，毫无羁绊。
一瞬间，慕冉甚至感觉岁月悄然无息地逝去，眨眼之间，便是数载。数载，便可改变一个人。
“未曾。”烟芜淡然。
“娘子你自己做的事还不认了？莫不是要抛弃我了？我一身清清白白，就这样被娘子玷污了去，现在娘子轻轻巧巧一句话，便不认了。这多少个日日夜夜都是我伴在娘子榻侧……”
“叶少倾！”烟芜倏忽转身，猛然一句，打断叶少倾越发浮夸的话。
叶少倾？电光火石之间，慕冉似乎嗅到了什么。那些东西倏忽而至，还不等慕冉捕捉到什么讯息，便骤然消逝。等慕冉反应过来时，却什么也捕捉不到了。
事实证明，我们尊贵的长皇子殿下一旦不要脸起来，谁也骚不过他。
晚风轻抚着林间叶，地上的落叶被风抚得卷向烟芜脚跟，细细摩擦着烟芜的衣料。
烟芜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落入他漆黑的眸子。面具遮住了他半张脸，他眸中波光粼粼，满是烟芜的剪影。云悠绵延几里的灯火映在叶少倾脸上，火红的光芒，倒是敛去他平素里的冷，素白的下巴在光泽中柔和了不少。
乍一看，倒是显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样子，像是藏起了全部的爪牙，蜷在角落里待人怜惜的猫。一瞬间，烟芜心中的火气便消了大半。
慕冉不去打扰二人，只静静地立在一旁。她看着叶少倾几步走到烟芜身前，伸手勾住烟芜素白的指尖，而后烟芜指尖动了动，终究是没去挣脱。
叶少倾得寸进尺，整只手便这样牵着烟芜的手。慕冉适时转身，缓缓向前。
“小阿芜，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叶少倾压低声音在烟芜耳边问，声音里是烟芜从未听过的惶恐，像个被人丢弃的小孩。
他在害怕什么？烟芜不禁想。
“没有。”烟芜抬步向前，并未挣脱叶少倾的手。
“那为什么避着我？”
那是他孤寂暗夜里唯一的光芒，他求之不得，想要护在手心里的人。他怕，怕她忽然离他而去。
烟芜嘴唇动了动，想说没有，却最终闭上了嘴。
叶少倾在伏生涵的那一眼，令烟芜感到不安。如果按照书中的进程，叶少倾此时应该对慕冉情根深重。烟芜并不是醋劲大发，而是兀自想起了从前的种种，那些零零散散的片段走马观花般，在烟芜脑海中逐渐清晰。那些不堪的往事就像是一根刺，深深扎进烟芜心底。
有的时候，烟芜甚至会升起一股怪异的想法，叶少倾是她偷过来的，他原本是属于慕冉，她不过是一个鸠占鹊巢的女妖，靠着阴山定下都婚约和朝夕相处的坦诚，才侥幸夺得叶少倾的心。
这种想法令烟芜遍体生寒，寒意从四肢百骸蔓延到心底，将原本汩汩流通的心慢慢冻上。
再不等烟芜多想，她便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烟芜懵懂地抬头，正对上叶少倾漆黑到深不见底的眸子。这样的眸子在望向她时，盛了波光，满目都是烟芜的剪影。
“小阿芜，别离我太远，我怕黑。”叶少倾喉结上下翻动，低声在她耳畔道。
烟芜不知是怎么到山下的，她一路被叶少倾拉着，掌心暖烘烘的，心早已被什么东西同填满，再也装不下其他。
云悠的灯笼挂了满山头，支起的木杆串了一串，灯笼下面挂了张纸条，看起来像是灯谜。
烟芜拉回思绪，骤然想起还些东西为问慕冉。
她偏过头去，正瞧见不远处慕冉看着一个灯笼下的纸条发呆，脚边却骤然出现一只蹭着她脚踝的白猫。
慕冉从回过神来，将白猫抱起，放在怀里抚了抚，淡淡问：“你怎么来了？”
更远有点的地方，云悠的外门弟子嬉笑打闹，指着灯笼上的字条在说些什么。
烟芜步步逼近慕冉，慕冉显然被她倏忽的靠近吓得慌了神，不过一瞬，她便神色如常，将白猫往怀里拢了拢。
“好俊俏的猫。”烟芜赞道，方欲伸手去够，却顿了片刻，偏头正对上叶少倾漆黑的眼眸，就势收了手。
“慕冉，不知云悠可有什么僻静一点的地方？”烟芜状似不经意地问。
“阁主若是不喜这般喧嚣，便随我来。”慕冉说着抱着白猫转身，往云悠的后山走去。
后山便在云悠主殿后，那些外门弟子练剑便喜欢挑后山练，一来是离主殿近，二来云悠规定后山不可喧哗，是个练剑的好去处。
慕冉怀里的白猫动了动，忽然动她怀里探出脑袋，不大不小的猫眸一瞬不瞬地盯着着烟芜和叶少倾。
今夜云悠没有宵禁，外门弟子跑到主殿外观灯去了，后山便四下无人。
烟芜忽然敛足止步不前，淡声唤了句：“慕冉。”
慕冉闻言脚步微顿，片刻才回首。
“我之前的问题你还没答。”狐狸面具下的烟芜，泰然自若。
慕冉低头，并不直视烟芜。她将白猫放在地上，瞧着满地的枯叶，淡淡道：“烟芜姐姐，你都发现了啊。”
烟芜“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地上的白猫身上。
“二皇子殿下，好久不见。”
白猫在地上乖顺地坐起，一双猫眸瞧了瞧叶少倾，复又瞧了瞧烟芜。
“我居然想不到五公主认得冉儿，是故交吗？”
“算是。”
慕冉一双眸子便在白猫的一句“五公主”里睁大。她甚至有些惶恐地瞧着烟芜。
“烟芜姐姐，你……”
“慕冉，你不是早该猜到，不是吗？”烟芜顿了顿，“你只是需要一个令你信服的破绽而已。”
“五公主这么急着来云悠，是专程来接走舍妹的吗？”白猫仍旧坐在原地。
“不全是，只是忽然想起三皇女许久不见，便想起云悠这茬，又恰逢落掌门邀约。”
慕冉沉吟片刻，不疾不徐地道：“楚沁她如今身子骨弱，给云纹公子注了不少灵力，云纹公子是醒了，但是挺楚沁说从前的事大多不记得了。”
“至于烟芜姐姐问的两只白猫，其中一只便在这了。”慕冉偏头看了一眼白猫，“云悠灵气充沛，我便让他们化成原本的模样，当做灵宠带在身边。只不过云纹公子便不好办，他真身是竹叶青，我总不能把他带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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