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章乐
许负刚走出门外,就看见孟澄倚在墙上抽烟。见她过来,他掸了掸烟灰就把烟按灭了。
他看向她,挑眉道:“和她聊好了?”
许负点了点头,眼神落到仓库外面
雨已经彻底停了下来,但天还是阴沉沉的,呈现出灰蒙沉寂的颜色,没有一点光亮,无处不透露着一股阴暗逼仄的气息。
“她情绪稳定了一点,别把她逼的太紧。”
许负收回目光,淡淡说道。
孟澄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她却不识好歹,耸了耸肩给抖了下去。
他也不在意她的态度,把自己的手从她肩上拿了下来,语气像是大人训小孩一样:“你对就她这么好?知不知道今天要不是周渡,你差点折在里面。”
“能有什么事,我又死不了。男人女人,说到底也不就那么点破事吗?”
许负闻见他身上的烟酒味,有些不适地偏过头去,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孟澄听得见她的叹气声,不轻不重,砸在人心上。
“一年前要不是您大发慈悲地救了我,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男人床上呢。”许负没心没肺地笑着,“哪里不是个活法了?”
对,这样的活法。
以色娱人,抱薪救火。
“我知道你心疼我,我这不是也多心疼心疼那个姑娘吗?”
孟澄不说话了,用一种很微妙的眼神看着她。她是他带出来的,想什么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以前不是她想要的生活,现在呢,也不尽然是。
很快,许负就回过神来了:“行了,天已经黑了,我该回家了。”
孟澄点了点头:“我让周渡送你回家。”
“不用了。”许负连忙道,“我自己回去就行,反正雨已经停了。”
说罢,她就背着书包跑了出去,不给孟澄他们留任何余地。
出去之后,许负就被一股冷风吹了个激灵,赶紧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加快自己的步子跑着。
这里是在郊区,又刚下了一场大雨,路上基本没什么人,就更别说车了。风一吹,杂草还都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
许负心里打了个冷颤,看着四周的环境,总有股子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的感觉。心里啐了一口,端什么端,早知道让周渡送她了。
她停下脚步,看下了时间,七点零三分,这个时间最后一辆公交车也没有了。不过幸好那里离市区不太远,又跑了一会就看到了灯火。
一辆出租车在她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她看见,就赶忙跑了过去,因为跑的太急,还在路上摔了一跤。
等坐上了车,许负才安心下来,对司机说道:“去樱花苑。”
司机看了眼她,随口问了一句:“小姑娘这么晚去哪里了?”
许负笑了笑,一如既往的温和:“上补习班了。”
到了地方,许负给了钱就朝里面走去,樱花苑是别墅区,每家每户都是独门独栋的,她家也很好找,拐两个弯就到了。
走到门口,许负先往楼上看了一眼,灯都没开,整个房间都漆黑一片,她松了一口气,慢慢开门走了进去。
开了门,又轻声给关上。她也没开灯,摸黑走到自己房间,只用手机的灯照着,找到药,给自己简单处理了一下自己膝盖上的上就睡觉了。
她并没有很快睡着,辗转了一会,直到凌晨两点多才稍微有了些困意,醒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
这是在暑假,学习任务也没那么重,她可以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而且孟澄和周渡这种人常常都是黑白颠倒着来活的,一般十点之前就没醒过,也不用担心他们白天找自己有什么事。
许负走出门,这个点她爸应该也去上班了。
等洗了个澡,又洗漱完吃了点东西垫肚子,孟澄才打来电话。
“王勇找到了,回他家了。”
“你把地址给我,我这就过去。”
孟澄笑了一下:“不用了,你在哪我去接你。”
许负犹豫着,报了个离他家不太远的商场的地址。又换了件衣服就朝那个商场走了过去——她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家的地方。
孟澄接到她,打量了一眼她的衣服,她换了一件卫衣,不过还是白色连帽的,套在她身上略显大一点,下面穿了一件白色五分裤,到膝盖下面一点,正好露出一双纤细,直白的小腿。她一靠近,他还能闻见一股淡淡的香味。
孟澄轻笑了一下:“哟,舍得打扮了?”
许负一座进去就翘起二郎腿,朝他做了个鬼脸:“我年轻,这几年不打扮什么时候打扮?”
孟澄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就开起车来。
许负翻着手机,发现几个未读信息。她一条条地看着,良久,才抬起头对孟澄道:“米兰达给我发消息了,说找不到你,打电话也打不通,你没跟她说吗?”
孟澄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扣着方向盘,有些无奈地说道:“我把她拉黑了,你也别理她。”
许负看向他,冷哼了一声:“桃花债这么多,收不了场了?”
孟澄这才看她,学着她的样子说道:“我年轻,这几年不玩什么时候玩?”
“你都二十七了,这就奔三了,还年轻呢?提上裤子不认人的行为是要受到谴责的。”许负说道,“你以后骗女人能别拉着我一块吗,还把我电话给人家?”
孟澄贱兮兮地笑着:“谁让你对我好呢?我才二十七,男人三十一朵花不知道啊?”
许负皱了皱眉,一脸疑惑的样子看着他,很虔诚地问道:“我其实挺想知道,你干那种事的时候……什么感觉?”
孟澄正喝着水,听到她的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那种事?什么事,男欢女爱的事。
“小孩子关心这干什么?要不然,咱俩试试,我很有经验的。”
“滚,老男人。”
车驶进一个巷子里,巷子不大不小,但隐藏的很紧实。许负本来已经要睡不睡的,一进去就又被车给震的脑子嗡嗡响。
她扒着车窗看去,道路崎岖不平,几乎不能称为是柏油路了,整条路上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子。道路的两旁是一些商店什么的,一概都是红底白字,有的被阳光晒掉了原本的颜色,招牌上的铁架子都掉了铁屑,还有的广告布也被掀掉了一层皮。看得出,年代很久远。
她略略扫了一眼,大都是些什么足浴店按摩店,或者是麻将馆,佛像馆,宾馆什么的。都是些娱乐项目。
想来也对,这里的人说穷不穷,说富不富的,衣服鞋子要捡好的穿,但对于这种享受生活的事,太贵的消费不起,这样的店正好满足他们的需求。
车又开了一段,这里的树很多,而且还有两三棵很大的香樟树,大概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天气晴的快,路上的水渍都不大能看的出来了,只是空气里还残留着些泥土的清香,比那些纸醉金迷的烟酒气不知道好多少。
许负深吸了一口,只觉得神清气爽。
她转过头看向孟澄:“这里这么破,建□□好吗?”
“虽然现在破,但是地段还挺好的,到时候把路一修,这里的房子一改建,咱们就等着来钱吧小妞。”
许负点了点头,似懂非懂。
到了地方,孟澄靠着一棵大树边停了下来,一下车,许负就看见几个老太太坐在马路边磕着瓜子聊着天,还时不时地望向他们的车说着什么。
旁边树荫下还有一桌麻将,几个男人在那里噼里啪啦的打着牌,地上都是瓜子皮和烟灰。那些人有胖有瘦,有的穿着已经发黄的白跨栏背心,有的嫌热直接□□着上身,肚子上的横肉都堆在了一起,淌着细密的汗珠。但无一例外,指甲缝都是黑的,手指几乎是她的两倍粗,许负看得出,那是常年抽烟和打麻将所导致的。
她很久没见过这种场面了,甚至觉得有些亲切,有种想要加入他们的冲动。
“这才叫市井啊。”
她伸了个懒腰,感叹了一句。
孟澄一下车,烟瘾又犯了,刚想拿出来抽就被许负瞪了回去,她朝那边打牌的男人看了看,冷冷道:“想抽跟他们一起去抽。”
孟澄捏了捏她的脸,把烟收了起来,很不忿地说:“你知道让一个有烟瘾的人别抽烟有多困难吗?”
许负不惯着他:“那就戒了。”
“戒了更难。”
“很难吗?”
孟澄低头看了她一眼:“说的好像你戒过一样。”
许负不理他了,抬脚就往里走。
王勇家很大,有一个大铁门,被刷上了朱红色的油漆,但应该很久都没翻新过了,油漆掉的坑坑洼洼的,这里少一块那里少一块。
许负想,她在生物课本上见到的白癜风的病人也是这样子的。一块,一块。
铁门敞开一个,院子也很大,里面种着一棵很大的石榴树,树叶葱郁。
孟澄也跟着她走了进去,他们的人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就在里屋看着王勇。他们俩并没有见过王勇本人,当初也是陈妄的人引王勇上的勾,借的他钱。
孟澄和陈妄一年前就来这里找过这些人说过让他们搬走的事,考虑到这条街有很久的历史了,这里的人祖祖辈辈都扎根在这里,尤其是一些老人,他们活了这么久,到头来什么都不盼,就盼着一个落叶归根。
不仅如此,还有很多人在这里一直赖着不肯搬,就图一个拆迁。前两年政府就传出来了些消息,说是什么要把这里拆迁改建,当时传的沸沸扬扬,但不知道后来为什么就销声匿迹了。
孟澄和陈妄让人跟这条街上的人挨个说了,还许诺了一笔搬迁款,大多数人的意思都模棱两可,只有王勇,怎么都不肯搬走。他一硬,就容易扇风点火,带的其他人也不愿意搬了。
他们没办法,擒贼先擒王,只好先从王勇这里下手,让他主动搬走。
王勇没别的坏习惯,就是爱赌了点,他老婆也因为这件事跟别人跑了,留下王萌萌和他父女俩相依为命。但王勇的这点恶习还是没改掉,这就给了陈妄下手的机会。
诓他赌,坑他钱,再引着他去借高利贷,到时候还不上钱自然会把房子卖了抵债。
他只要一软下去,其他几个虾兵蟹将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两人走到里面,一个人正被结结实实地绑在椅子上,两个大汉一左一右看着他。
许负打量了他一下,浓眉大眼的糙汉,不胖不瘦,不高不矮的身形,下巴上续了些胡渣,白衣服上沾了些不知道是什么的黄渍,总而言之,挺邋遢的。
她在四周扫视了一圈,客厅不大,电视也是那种很老旧的台式电视,上面盖着一层碎花布,手工织出来的。电视机旁摆着好几张照片,无一例外,都是王萌萌的。许负走过去拿起一张看着,画面里的女孩抱着猫咪,笑的很开心。
“王勇?”孟澄坐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手指把玩着桌上的一个空茶杯,“挺能藏的呀你,这么多天了,怎么舍得回来?”
王勇坐在椅子上怒视着他不说话,脸上的肉一动一动的。
许负走过去拍了一下孟澄:“跟他打什么哑谜,你为什么突然回来了,你心里清楚,我们也清楚。”
说着,许负就从口袋里拿出那天从王萌萌口袋里翻出的手机摆在茶几上:“别费心找你女儿了,我们把她照顾的很好。”
看见那部手机,王勇立马激动了起来,挣扎着打叫:“你们这群畜生,把我闺女怎么样了,信不信老子弄死你们!”
“哟哟哟,还有力气叫呢?”孟澄看着他笑,做□□久了,身上就有些改不掉的习气,比如,他最知道怎么笑着威胁人。“再叫大点声,想不想听听萌萌是怎么叫的?”
一听到这里,王勇更激动了,眼珠瞪得几乎要凸出来,眼白的地方布满了红血丝,许负看着他,终于明白什么叫睚眦欲裂了,就是他现在那样子。
“你吓唬他干什么?”许负斜睨了孟澄一眼,又看向王勇,“你闺女现在还好好的,可你要再不还钱,我们可真不能保证她以后还胳膊腿都在,你还不上的钱,自然有她来还。”
“我们这里多的是夜总会啊,ktv啊什么的,正缺陪酒小姐呢,你女儿这么年轻,到那里肯定受人喜欢。再不然,她要誓死不从的话,我们也不能强迫她对不对,但她身上可都是宝呢,心啊肾啊肝啊,随便捡一个就能卖不少钱,你要真不还钱,还真能怎么着你?但她就不一样了。”
闻言,王勇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想被针扎了的皮球瘫在椅子上泄了气。但他也没说话,而是眼神空洞的对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负又加了把火:“如你所言,我们这群畜生,可是什么都做的出来。”
孟澄再看向王勇,他似乎有些动容了,整个眼眶都红了一圈,人也好像老了很多岁一样。
“你们想怎样?”
他哑然开口,声音里似乎还带着些哭腔。许负心中一恸,忽然觉得一口气上不来。
孟澄的手指一下一下在茶几上扣着,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我们也不求什么,把欠的钱还上就好了。”
王勇似乎有些不太相信:“就这样?”
孟澄冷哼了一声:“拖一天,我就在你闺女身上多捅一个窟窿。”
王勇彻底没了底气,浑浊的双目里流出两行泪来,嘴唇开阖,上下颤抖着:“萌萌,爸爸对不起你啊,爸没用,爸不该赌啊,把你妈赌没了,还害了你……”
许负若有似无地看了王勇一眼,脸上的神情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她没再说什么,也没再在这个屋子里呆下去,耷拉着眉眼从屋里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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