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七章 驱逐不去的噩梦
婴儿床靠近妻子，还有围栏挡着，让他看不真切床里面的场景。
但祖母怎么会自己到卧室里来？
从变成现在这样之后，祖母便一直待在一个房间，除了会在他牵着她手时被拉着走几步，或者他拥抱时抬手也抱着拍拍他这些被动动作外，从不会主动动一下，更别提是从一个房间到另外一个房间。
难道，是因为重孙女？
是因为看到了重孙女，有了点意识？
知道重孙女怕她，所以趁着睡着来看看孩子？
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合理。
毕竟两个都是他最爱的人，毕竟祖母变成鬼以来，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他或者伤害他妻女的事。
他欣慰的看着这一幕，想着等他女儿再大一点点，也一定会喜欢这个太奶奶的。
妻子被他的突然弹起的动静吵醒，迷迷糊糊的问他大半夜不睡觉干嘛呢，他慌乱了一瞬，怕妻子知道祖母自己来看孩子了，但随即又淡定，妻子看不到祖母，只要孩子不盯着一处哭，她不会知道。
妻子踢他既然醒了，去给孩子换个尿布，他欣然应允，怕灯光惊扰到祖母，连大灯都没开，妻子问他为什么不开灯，并顺手把大灯给打开了。
然后。
他看到了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一幕。
他的祖母，站在婴儿床前并不是在看她的重孙女，而是，伸手，捂着小婴儿的口鼻。
或许他的表情太过惊恐，妻子扭头去看婴儿床，同样脸色大变。
在近处，她看到，婴儿床里，女儿的脸色已经青紫。
她惊恐的抱起女儿，颤着手去摸她的呼吸，哭喊着自己的丈夫快去医院。
然后抬头看到，自己丈夫站在婴儿床前，双手做出拉人的姿势，目眦欲裂。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一下明白过来，是他祖母……
她要杀死自己的女儿。
她惊恐的抱着女儿滚下床来，跌跌撞撞的往外跑，任由丈夫在后面呼喊。
夜间的城市还有出租车，她拦下一辆直奔医院。
借着司机的手机给朋友打电话，到医院确定孩子无恙后，长舒一口气的同时整个人总算是稍微冷静了下来。
冷静下来后，更加决定不能在家里待着了。
有个要杀死她女儿的鬼，她不管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都不能再拿女儿的生命冒险。
而且，她丈夫会露出那样的神色，误会的概率也不会大。
她给自己爸妈打电话，要回家。
只是还没出医院，就被追过来的男人看见。
她看不到伤害她女儿的是不是在身边，她戒备的保护着自己的女儿，不让男人靠近。
说着要是不想让女儿死的话就让她们母女俩离开，他该做的是处理家里的东西。
男人亲眼看到自己的祖母要捂死自己的女儿，也同样不敢再说让她们回家，祖母不会伤害任何人的话。
他追过来的目的也不是让他们回家，而是想知道女儿的情况。
妻子说死里逃生，虽然狠狠刺痛他的心，但也松了一口气。
他和妻子保证，他会解决这件事。
但怎么解决。
他回到家里，祖母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维持着他离开的姿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问她为什么这么做？
问她为什么要伤害他的女儿？
她始终保持着和之前一样的姿态，不动不说，只看他哭，抬手给他擦眼泪。
像设定好的程序，会爱他，会陪伴他。
但他现在需要的不是这样的回应，他需要她告诉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到底是什么原因，为什么他最爱的人要伤害另一个他更爱的人。
得不到回应，曾经平静的稳定的安慰，都变成了无法忍受的沉默，他气急一把将像往常一样摸着他头发安慰的祖母推倒在地，又在瞬间慌乱的怕她一把年纪摔着，弯腰想去扶，就看到她自己已经站了起来，没有任何困难，更没有受到任何被突然推倒的伤害。
他恍然，她已经不是人了。
他的祖母早就不是人了。
他当初怕孤独，怕这世上只剩下他一个人，强行将她留了下来。
现在，他已经有了妻女，有了爱人和自己的血脉。
或许，他该让祖母安息，该让她去她该去之地，该去投胎转世了。
他当然还有不舍，也觉自己卑鄙。
但活生生的妻女和被他强行留下的祖母之间，他心里的天秤会沉重的倾向前者。
或许祖母也早就想离开了，是他自己自私一直要将人留下。
他这么安慰着自己，决定将祖母彻底从他生活中拔除。
但，没那么容易。
请神容易送神难。
这件事用在灵魂身上也同样适用。
他送不走。
他扒着那本几乎快被他遗忘的，妈妈留下的东西，他想找到解除刻魂的方法，想将祖母送走。
他将那小册子都翻烂了都没有找到。
严格来说，他是看不懂。
没有了小孩子的灵气，他甚至看不懂那小册子上都写的什么。
丈母娘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的打，他在家里着急的撞墙。
一次实在忍受不了，悄悄去丈母娘家看妻女，结果惊恐的发现祖母也跟了去。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他在那一刻的惊惧达到了顶点。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附近的寺庙。
他没有办法，便求有办法的人去超度他的祖母。
但，没用。
原本请人来超度自己的祖母他是愧疚的，但等法事结束当看到她还如往常一样站在他面前时，他崩溃，发疯，那点残存的愧疚和不舍荡然无存。
曾经千方百计想留下，甚至想将自己生命让渡给她的人，此刻成了驱逐不去的噩梦。
他崩溃大哭，跪在地上，求她离开，说他已经不需要她了，问她为什么要伤害他的女儿。
而回应他的只有，数十年如一日的，抚摸他的头发，擦拭他的眼泪。
曾经，他从这样的安慰中得到多少鼓励和继续的勇气，现在就有多想让它消失。
可他又无力让她消失，当时刻魂时说下的，想让她永远陪着自己的话，如附骨之疽般缠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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