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红妆出嫁时（三）
一月后，锣鼓齐鸣，红绸高挂，灵雀千里送喜，莺燕呢喃旖旎。京城无一人不在沸腾——今日便是他们荣锦郡主出嫁的日子！
虽然害怕郡主折在那世子殿下手里，但每个人都是怀着祝福的心情，郡主逢凶化吉自然最好，更好的是能让世子殿下正常一些！若是不能，起码她记住的还是百姓们的笑脸而非哭丧脸不是？
贺笙羽默默收回了从前的话——新嫁娘起得确实比迎接舅舅回京的小姑娘早。
天还未亮贺笙羽便被白芷和白微齐齐拉了起来梳妆。贺笙羽的婚服是靖北王府送来的，说是赫辰炀与顾缈音一齐商量下定制的款式，而贺笙羽的嫁妆是从定国公府和元晴这边一起出了，皇宫那边出的嫁妆不少，定国公府也不好压过了皇室，只好堪堪与皇室齐平。
能让赫辰炀与顾缈音凑在一起讨论，贺笙羽觉得自己大概上辈子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好事。
元晴还有些懊恼呢，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嫁妆都添给女儿，最后还是忍住了。得知圣旨当天，元晴是哭了笑，笑了哭，喜于自己女儿找了个好归宿，悲于自己还没来得及好好与女儿相处。贺笙羽安慰她，定国公府与靖北王府并不远，脚程也两炷香的时间，靖北王府那边并不在意自己常回娘家看看。
当日时越与贺笙羽说过赫辰炀与顾缈音的事时，她也是惊了许多日想不通。后来又主动拜访顾缈音，原是想同她好好说说，怕她是因为靖北王的死才有心结，疏导一下也是好的。可顾缈音看起来没多少那方面的心理阴影，甚至对待贺笙羽也十分亲厚，送了不少东西，还经常嘘寒问暖。
贺笙羽又不懂了，对儿子不好对儿媳好，这是什么道理？
不过未来日子还长，她在靖北王府总能搞清楚两人之间的隔阂。
皇帝特许贺笙羽婚服的霞帔和帔坠上有凤纹，虽然没纹多少，但对于一个嫁为世子妃的郡主来说已经是厚爱了。
若是让贺宗启准备，他大概只会差人买一套现成的、普通人家的婚服。
不过他没那个机会了，在皇帝赐婚当日，贺府也收到一道旨意，贬贺宗启为离州太守。萧昱晟几番求情，请皇帝允许他娶贺锦怡，皇帝龙颜大怒，最后只勉强松口让贺锦怡先进宫在皇后身边学规矩，日后再说嫁娶之事，不过好在是答应了。除贺锦怡之外，贺府举家迁到了离州。
这段时间贺笙羽并未与贺锦怡有什么交流，贺锦怡也未因为家里的变故求助于谁，也许她心性没有那么纯，但却要强。若贺锦怡与萧昱晟不找她麻烦，她也是乐意祝福他二人长长久久的，毕竟仇恨这些贺笙羽拎得很清楚，不会迁怒别人。
贺笙羽必须承认，古代的婚服虽然繁琐，但却精美异常。她内穿一件墨绿牡丹纹吊带，红边墨绿绣金短衫外穿一条墨绿流彩织金翟纹长裙，套一件深红对襟长衫，后外搭墨绿翟纹镂金对襟大袖衫，最后佩上珍珠凤纹深红霞帔，下坠凤纹金帔坠，脚踏大红羽纹锦鞋，举着一把金叶流苏缀着的红金色喜扇遮面。
万年冷淡的白微也毫不吝啬地称赞：“您会是长安最美的新嫁娘。”
等贺笙羽全部装扮好，时辰也差不多到了。下人来报赫辰炀已经到了门口准备接新娘。
白微和白芷跟着贺笙羽到堂前拜别家人，元川、元晴、温氏、元晗都在那里。
一月余的治疗，元晴已经能下地走路，虽然不能走太多，但好歹也是进步，今日贺笙羽出嫁，她坚决要走着送女儿出门去。
元川用一种“吾家有外甥女初长成”的眼神隔着喜扇感慨地看着身披嫁衣的贺笙羽，忍住老泪，道：“阿羽啊，今日你便要嫁人了，阿炀他是个好孩子，你们……”
“兄长，我还没说话呢怎么你便说上了？”元晴嗔怒地瞪了瞪元川，眼眶湿润微红，转头拉上了贺笙羽的手，“阿羽……娘未曾给你什么，没能让你好好感受父母的爱，还让你经常操心……往后，照顾好自己，和女婿好好的啊……”
贺笙羽心中一软，莞尔：“娘亲也要照顾好自己。有这样的娘亲，已经是您送给我最好的礼物了。”
元川和温氏又认真交代了几句，门口小厮便又来传：“老爷，世子殿下他……他又在催了。”
“啧！他这么急做什么？！”元川气急反笑，道，“看来这阿炀，是情根深种了啊……”
元晴抹了两把眼泪，硬是装出一副强颜欢笑的样子，可她是个平日里情绪都写在脸上的人，现在装又装不像，一时脸上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元晗不动声色地挪到了贺笙羽面前，今日他还什么都没说，说实话他还没太搞清楚自己表妹与赫辰炀那个半疯之间的感情是怎么来的，只别扭地问过贺笙羽一次，虽然她说得很坦然很清晰，可以他这个不装红尘事的脑子是几日都没理清楚。
但到今日，他也不再执拗地想要搞清楚这件事了。元晗对几位长辈道：“父亲、母亲、二姨，我这就背阿羽出去了。”几位长辈点点头，他便背对贺笙羽，弯了膝盖和腰背。
照理说女子出嫁当日是要由家中舅舅背出门，可惜元川腰背有伤，禁不起重物，贺笙羽好歹也是个快百斤的人，坚决不愿意加重元川的伤势，于是就成了身为家中哥哥的元晗来背。
贺笙羽弯腰伏在元晗身上，由元晗背了起来，白微和白芷在两边护着，不过元晗是上战场的将军，脚下稳得很。
元晗斟酌几步，轻声道：“阿羽，我还是之前的话，若你被欺负了定要来找我。赫辰炀那个王八蛋能娶你是他的福气，他要是敢不珍惜，我就算打不过他也得给把他靖北王府拆了！”
贺笙羽有些哭笑不得，可心中暖意丛生，道：“我记住了，谢谢表兄。”
跨出定国公府门槛，元晗将她缓缓放了下来，贺笙羽甫一落地，白微和白芷便快速地整理好她的婚服。贺笙羽将手中喜扇递给元晗，又接过白微手中的另一把喜扇，遮着面缓缓朝前走着。
赫辰炀早等在了门口，他这二十年来见过的大场面多得很，什么朝会、战场、宴会，数都数不清，可唯独这婚事是头一遭，也是唯一的一遭，身边一群老光棍都没点经验，竟让万年稳如老狗的他心中紧张不已。
看着元晗将贺笙羽背出来，他竟然有那么一瞬间想把元晗打走，但裴明宏苦着脸念叨了一气“殿下息怒，都是礼节”，他这才忍住没有发作。
可看着凤冠霞帔的贺笙羽，赫辰炀的心仿佛被那么使劲撞了一下，在她换扇时面孔露出来的片刻，他的心更是忍不住地悸动。
赫辰炀喉结滚动一下，朝着贺笙羽走去，伸出了手，头一遭和煦如春日暖阳般笑着：“阿羽，我来接你。”
这次，贺笙羽没有避开，莞尔一笑，将手放在了赫辰炀那带着薄茧的手上。
他的手有些热，正好中和了贺笙羽那常年冰着的手。赫辰炀收起五指，却又不敢太用力，怕自己这个常在军营的莽夫伤到了这如玉般的手。就这么小心翼翼地牵了几步，将贺笙羽扶上喜轿，赫辰炀才意气风发地骑回马上。
哪怕在得胜班师回朝时，他都没这么真诚而骄傲地笑过。
喜轿并不是封闭的，它没有门，没有门帘，也没有开合的窗，而只有让里外都显得若隐若现仙气飘飘的红纱幔，顶上四颗琉璃珠格外显眼。贺笙羽坐了一会儿，这才意识到这喜轿里的香味并不是什么熏香，而是梨木香，这喜轿也不是一般喜轿，而是由赫辰炀那降香黄檀轿改成的！
她还道赫辰炀前几日怎么不让她去靖北王府了呢，她本还以为是要避嫌，原来他是在府中折腾这东西。
想到这，贺笙羽没忍住笑了一下，暗叹赫辰炀这细腻的心思真真勾人。
“贺小姐？贺小姐！”
贺笙羽蓦地听见轿外有人小声叫她，转过头，却发现是骑在马上一同迎亲来的时越。时越满面喜色地伸出手和她打了打招呼，小声道：“贺小姐今日好生美！老夫可要感谢你把我那傻徒儿收啦，往后你们定要和和美美！做一对人人都羡慕的恩爱鸳鸯才好呢！”
贺笙羽笑着回道：“多谢时先生，一会儿请您吃酒。”
时越猛点几下头，扭回头不再说话了。贺笙羽正要转回头去，余光却在织锦坐垫边上看到了一个檀木小匣。小匣被搁在了角落里，一眼望去还轻易发现不了。贺笙羽狐疑地拿起那小匣看了看，却发现那小匣是被什么东西给粘上了，还打不开。
莫不是赫辰炀给她放的什么礼物？
贺笙羽哭笑不得地把它放进袖子里收好，心说等明日或者赫辰炀谈起的时候再想办法把它打开。赫辰炀这小孩子心性还真是……莫名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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