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朋友
再次睁开眼时，姜言只看见一片纯白，鼻腔涌入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儿。
她懵了片刻。
印象中，她应该已经顺利看望完陈叔叔，离开医院了才是。
直到眼前骤然出现一抹既熟悉又带着陌生的人影。
他欣喜关心道：“姜言，你醒了？”
-五官看着有点眼熟
-像原泽也
-但原泽也是金色头发，这人是黑发
-那就不是原泽也
姜言神色冷淡，并没有回复他。
下一秒那人影被推开，出现两名中年阿姨，她们慈眉善目，一人责怪男生：“还说你是她朋友，她都不理你！”
“幸好我们留了心眼跟过来了，”另一人嘀咕一声，随后和善问姜言，“妹子，你怎么样？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这是怎么回事？
姜言感觉一片迷茫，她勉强撑起身子，环顾四周，是在医院内，她正躺在病床上。
缓了片刻，记忆渐渐回笼。
姜言总算是记起来了。
当时她完成爸爸的嘱托，去医院看望陈叔叔，全程按照预定好的话语说完后，她脑中一片空白，精神高度紧张，完全不知道自己后面是怎么做的。
顾不上动作是否僵硬，笑容是否自然，她匆忙说完道别话后，离开了医院。
一路上，她都在暗暗平缓自己的心跳。
偏偏出行不利，在路口突然碰上过来发传单的美发小哥。
过往她都是摆手拒绝加快步离开拒绝传单，基本上对方也就不会继续追上来。
可这次这位，他似乎是盯紧了她。
一路跟着她走，一边推销一边要拉她的手臂，试图将她推进店面。
姜言害怕极了，在挣脱之时不小心打到他手里的传单。
啪地一声。
紧接着那小哥就脸色一变，当即指着她就开始大吼，说她不尊重他。
随着他的音量加大，渐渐有看热闹的人聚集过来。
人群的目光注视，让本就紧张的姜言当即绷直身体，心脏砰砰砰加速跳动，手指在一瞬间变得麻木冰凉。
生理泪水不受控制充盈眼眶。
喉头被酸涩感堵得死死的，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我跟你说话呢！怎么不理人？”
那人靠近了她，用手一下一下戳着她的肩膀。
他的身上散发着并不太好闻的劣质香水味儿。
姜言咬紧牙关才能压下从胃里翻上来的恶心感。
她试图用深呼吸来让自己镇定，可巨大的恐惧裹挟着她，深呼吸根本没有用。
被对方碰过的肩膀处仿若爬满了虫蚁般不适，她艰难想移开，然而双脚僵直，半步也移不开。
胸口像是被压了块大石头，她闷得喘不上气来，周围的一切开始模糊。
这种强烈的恐惧她曾经经历过。
下一秒，她眼前一黑，彻底没了意识。
再醒来是就在医院了。
眼前两位热心大姐还在关切望着她。
姜言忙摇头：“没事了，谢谢！”
一位挎着菜篮的大姐这才松口气，又指向后方问：“你认识他吗？他说是你朋友。”
顺着指尖方向看去，男生正缩在看护凳上，小心翼翼又委屈巴巴朝她递来担忧的视线。
-这身衣服……好眼熟呀
-好像是早上原泽也穿的那身
-他真是原泽也！！
姜言终于认出了他，讶异万分：“原泽也，你怎么会在这儿？”
“真认识呀？”大姐狐疑瞅瞅俩人。
姜言认真点头：“我家邻居。”
“刚刚你在路边晕了，这小伙子冲过来说是你朋友，我们看你一个小姑娘家又人事不省的，就不太放心，跟着过来了。”热心大姐向她解释。
原泽也站起来，神色并无半分被误解的不悦，反而乐呵呵向她们竖起大拇指：“没事没事正常的！我理解！这世上多您两位这种好心人才美好！我得替我朋友感谢两位大姐！”
“小伙子嘴倒挺会说，”大姐脸上乐滋滋的，转而跟病床上的姜言道别，“妹子，既然你醒了又有朋友在，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好的，谢谢！”姜言感激地朝她们点点头。
原泽也挥手示意她躺下，同时送两位好心大姐往外走去。
“我送送两位，不好意思耽误你们买菜的时间了！这样，我个人给你们一点小心意，也算是感谢你们的善举了！”
“不用不用！举手之劳的事！我们又不是图回报才救人的！”
“姐姐们真是人美心善！真的太感激了！”
“行了行了，别逗我们，回去照顾你女朋友吧！”
原泽也一路送到门口，见她们离开，这才返身回来到姜言的病床前。
拉来凳子坐下，就看见姜言瞪圆眼睛直勾勾望着他。
惹得他竟有些不太自在：“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不是，”姜言摇摇头，眼里充满羡慕之情，张口叹，“你好厉害啊！”
原泽也莫名其妙：“厉害什么？”
“跟人打交道。”姜言直言，朝门边努努嘴，“你刚刚三言两语就又夸得她们开心还能提到给好心人回报的态度，换作是我，我肯定想不到你那样说。”
原泽也被她说得一愣，好像还从来没有人因为这个来认真夸他。
突然心里还有点不好意思。
此时，医生走进来，见姜言醒来，先是狐疑打量了她几秒。
姜言下意识躲避他的视线，低垂眼眸，紧抿双唇。
好在医生很快移开目光，只说：“身体没什么大事，把这两瓶点滴打完就可以出院了。”
“好的，谢谢医生！”原泽也礼貌道谢。
医生没多言，手插口袋转身要离开。
在走了几步过后，他却又突然回身，再度盯着姜言，神色疑虑：“姜小姐，您之前也被送来过我们医院吧？”
-三年前的事情这位医生怎么会知道？
-医生的记忆力都这么好吗？
姜言心跳一瞬间加速，她偏过头，试图否认。
医生又道：“我查过就诊记录的，您三年前因为惊恐发作被送来过一次，之后还挂过五次心……”
话说到一半，他停顿了下，看了眼旁边的原泽也，改口：“挂过五次我们医院的号，但最后都取消了，是这样吗？”
-原来这些都能在系统查到呀
姜言只得点头。
医生轻叹口气：“今天也是惊恐发作，姜小姐，您真的不考虑正规治疗吗？”
“之、之后再说吧。”姜言将头埋进被子里，神色紧张。
医生看看她，又看看她病床前的原泽也。
随后无奈建议：“你现在有男朋友在身边，实在不愿意药物治疗，可以尝试一下脱敏疗法，但需要把握好度。”
医生离开了病房，姜言依旧维持着回避的动作姿势。
直到原泽也向她递来一杯水。
“人都走了，放松点。”
姜言这才稍稍动弹，接过一次性水杯，小口湿润喉咙。
她没有多加解释。
原泽也似乎也不需要她的解释。
他神色认真盯着她，眸色里有挥之不去的深切担忧。
“所以你的社恐是严重到会躯体化的，是吗？”
姜言小口抿着温水，回答：“没有这么严重，平时我自己可以调节的，我只晕过两次。”
“只晕过两次？你还想晕几次？为什么不寻求正规治疗？为什么挂了五次号又取消？”原泽也脸上倏地有了怒气，不觉语气也加重不少。
姜言被他吓住，愣愣回答：“因为……我社恐。”
一句回答了，又像是没回答的回答。
但原泽也听懂了。
因为她社恐，所以没办法来医院找陌生医生聊心里话，也就不能治疗她的社恐。
原泽也神色复杂，随即放柔了语气：“你家里人呢？可以让他们陪你来。”
家里人？
姜言想到爸妈的两个“家”，她好像有很多“家里人”，又似乎没有一个“家里人”。
更何况……
——“看什么心理科精神科？我看你就是一个人闷在家里想多了！多出去走走保准没事！我和你亲妈家里祖上各数五代都没有出现过精神病！你可别给我们家里丢人了！”
——“不就是又笨又胆小吗？扯什么精神病！不准去看，听见没有？”
回过神来，姜言鼻头微微一酸，怕被原泽也看出来，她忙低头，然后摇头：“我家里人不在湖宁。”
原泽也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许久。
随后，他轻声问：“我现在，算是你朋友了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姜言思考片刻，点头：“算。”
“那你相信我吗？”原泽也又问。
姜言犹豫半秒，再次点头：“还算相信吧。”
“试试吧，”原泽也将掌心落在她的头顶上，极轻地拍了下，“医生说的脱敏疗法，我帮你试试，可以吗？”
或许原泽也真有蛊惑人心的超能力吧。
姜言望着他墨黑的瞳仁，完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鬼使神差地，她轻点了下头。
下一秒反应过来时，便看见原泽也的笑容弧度扩大。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就等着让本帅哥带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社牛！”
姜言脸色僵硬。
-倒也，不必如此
“我可以反悔吗？”姜言弱弱地问。
原泽也露出假笑，竖起食指摇摇摆摆，一字一顿：“不、可、以、哦！”
姜言莫名觉得她好像、又一次、掉入了他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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