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卦
第三章
施离也有点累了，他刚结完道侣契，耗费了不少精神，还想再睡一会儿，于是叮嘱君厌夜：“我先歇了，一会可能有个妖怪路过这里，你告诉他，他妻子快生了，让他赶紧回去看看，如果都平安，让他把洞子里最珍贵的书带到这儿来。”
君厌夜略一点头，施离枕着君厌夜的衣服下摆睡了。
魔界的布料真是好东西，又凉又滑且不沾尘土，躺上去还能闻到淡淡的冰雪香气，真是夏日消暑必备。
施离睡得香，君厌夜也没把下摆抽出来，任由他去睡。
君厌夜回头看了看施离的睡脸。
不可思议，短短一天的时间，他居然就有了个道侣。
这个道侣真是个奇怪的人。
君厌夜遇到过的人，有惧怕他的，有憎恶他的，有崇敬他的，但施离……
这个人好像对什么事都无所谓。
可以信任他吗？
虽然施离曾经是长明宗的人，君厌夜和长明宗也有血仇，但施离被逐出了长明宗，想必和他们不是一条心。
君厌夜转过脸，不知为何，他对施离有种特别的感觉…是因为结了道侣契的缘故么？
这种感觉很幽微，像是雪地上的白鹭鸶，它扑棱动一下，才会稍微有所察觉。
正在他思索之时，突然洞口传来几句叫喊声。
“里面的出来！打劫！把身上的东西通通给老子交出来！再不出来老子可不客气！”
君厌夜想到了施离的话，应了一声：“进来。”
“…嘿！不怕死是不是，进来就进来！”
咻，一只遍身橘红的狐妖钻了进来，站在君厌夜面前，手上还拿着一支钢叉作打劫状。
小狐妖呆头呆脑地看了看君厌夜，显然没有认出他是魔尊，只知道这个人看上去很有钱的样子，穿得这么华丽。
“快！值钱的都交出来！”小狐妖挥舞了一下钢叉，叉柄碰到了他的腰牌，叮叮当当地响，铜制的腰牌上刻着“银狐洞”。
“你妻子快生了，回去看看。若都平安，将你洞里最珍贵的书带来。”君厌夜说。
他还真不擅长说这类台词，说着自己都觉得有点荒谬，然而，话音刚落，小狐妖立刻安静了。
小狐妖急切地高叫了两声，耳朵抖了抖，眼睛转了转，扭头就冲了出去！
君厌夜看着狐妖离去的身影，又看了看施离。
这假少主还是有两下子，真能未卜先知，这和外界传闻似乎不大一样。
只是不知道他让小狐妖带的最珍贵的书是什么？……
第二天清早，山洞外又传来声音。
“恩公！恩公在吗？”小狐妖抱着一个灰扑扑的包裹，毛茸茸的爪子不住地摩挲。
施离：“进来！”
小狐妖满面喜色地钻进来，对君厌夜笑道：“谢谢恩公昨天的提点，俺刚赶回去，媳妇就生了，幸好俺回去了，这才生得顺利。”
“恭喜恭喜。”施离拱了拱手。
“昨日是他为你算的。”君厌夜向施离的方向偏头。
小狐妖又对施离拜了拜，口中不断称谢：“恩公，这是你要的书，这真是俺最珍贵、最宝贵的书了！”小狐妖说得郑重，把包裹递了过去。
施离接了包裹也没打开，笑道：“好，你若再帮我办件事，我就再送你一卦。”
“哈哈，那敢情好呀，恩公说吧，什么事情，只要是我狐三办得到的。”
“附耳过来。”施离招了招手，在那狐妖毛茸茸的耳边说了几句话，狐妖微微张开嘴巴，面红耳赤地低了头：“那，俺晌午就送来？”
“嗯，越快越好，去吧。”
狐三走后，君厌夜打开了他送来的包裹，只见那里面一共包着三本精致装订的册子。
第一本，龙阳春-宫秘戏图[增补版]
第二本，房-中乾坤[断袖特辑]
第三本，十大禁毁风月话本[绣像版]
“这就是他最珍贵的书。”君厌夜把书撂在一旁：“不愧是狐狸精。有家室了还看这些。”
“你有没有想过，他媳妇是个公的。”施离随手抓过一本：“这年头让公的下崽的方法多了。”
“没想到。”君厌夜说。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施离调笑道：“你媳妇不也是公的？”
君厌夜定定地看着施离，才反应过来施离是在说他自己。
“哈哈哈哈哈…”施离看到君厌夜说不出话的样子就想笑。
君厌夜转移话题：“你要这些书来做什么？”
“我怕你双修的时候不会弄，别把我弄伤了，给你准备点书看看。”施离翻开《房中乾坤》：“顺便看看怎么才能持久一点儿，双修的时间太短不利于恢复。”
君厌夜感觉受到了侮辱。
“我还让他帮忙带了点补药和床上用的小器具，壮-阳酒什么的，到时候咱们都用一些。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尽量让每次双修都恢复多点元气，咱们就能早点散伙。”施离的语气很诚恳。
“……”
君厌夜用看尸体的眼神看施离，暗红的眼睛很有杀气。
“那么瞪着我干嘛？”施离眨了眨眼：“我怕你对着男人不举，怕你有障碍有困难，这才想出方法来帮你……我又惹你生气了？”
君厌夜深呼吸，唇边缓缓浮上一抹冷笑：“多谢你如此为我着想，双修时必定不辜负你的一番‘好意’。”
圣域，长明宗观星台。
宗主晏墨霄和他迎回来的少宗主施宸并肩而立，施宸仰头望着夜空，晏墨霄望着施宸。
夜空如棋盘，星子好似棋子，缓缓移动变换，却始终让人看不清全局，时而还有薄云遮挡，更添疑雾。
“宗主，施离的魂灯未灭，他还没有死。”施宸伸出左手，以拇指掐算：“非但没有死，还遇到了一个大机缘，起死回生，日后他人莫敢与之争锋了。”
晏墨霄如坠冰窟，他闭了闭眼，雪白华炮被微风吹起，“施离不死，死的就是我。”
“宗主言重了，此话怎讲？”
“少宗主，为我卜一卦吧。”
“…是比卦上六，无所终之象，宗主，这一卦很凶险。”施宸微微垂眸，睫似鸦羽：“眼下有两条路。”
“讲。”
“第一条，立即找到施离并杀死，永绝后患。第二条，等。”
“等？”晏墨霄看向施宸。
“是，等他自生自灭，这也是一条出路，不过变数很多。”
浅金刺云薄帐被微风吹得起伏颤动，与晏墨霄的袍带纠缠。
“少宗主，我不是一个等待命运的人。”晏墨霄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执着：“施离和我，只能活一个！”
晏墨霄的眼神近乎在像施宸求助，不经意竟泄露了几分脆弱和疲惫。
“他不是会复仇的人，宗主或许可以再等等，等待虽然变数多又煎熬，但……”
晏墨霄摇了摇头：“施宸，如果你只有一条路可以走，而这条路必定是失败的，你会怎样做？”
施宸凝眉：“天地之大，哪里不是路，怎会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怎样才算是败？”
晏墨霄不语，天上的星星亦不语。
半晌，他才又问起施宸：“对了，当日你为何为施离求情，还向我讨要他？”
“施离对我来说很重要。”施宸说。
“那你为什么帮我？”
“我要他魂飞魄散，永远消失。”施宸对晏墨霄露出了一个温煦的笑容：“我们心愿相同，我当然可以帮你。”
“他是你什么人？”
晏墨霄望着施宸的脸，他的肌肤、五官和施离一模一样，像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气度却完全不一样。
施宸比施离更锋利，更孤冷。施离是水中月，施宸就是匣中剑。
施宸的眼睛深黑，星光也照不亮，他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你可以杀死他，但我必须得到他，哪怕是他的尸体。”
这是晏墨霄第一次看到施宸如此决绝的眼神。
晌午，狐三给施离送来了补药和一些小玩意儿，都是他特地去黑市交换来的，崭新崭新的。
施离扒拉着看了看，很满意：“好狐狸，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三年后你会有一场大劫，关系到你的生死，到那时，情与命只可取其一，若你肯舍情，就能保住命。”
狐三挠了挠耳朵：“那，那有没有办法不经历那场大劫？现在就避开。”
“那你就得离开媳妇和孩子，此生别再见面。”
狐三听了立刻摇头，“诶，不行不行！抛妻弃子的事俺可不干！还有没有别的方法能救救俺？”
施离垂眸：“如果有缘再见，你再来问我吧。”
狐三一听不是全然没有希望，又展颜憨笑：“哈哈，好！施公子，俺记住你。”
狐三离开后，君厌夜难得对施离放轻了语气：“给我算一卦。”
“哦？”施离单手撑着下巴，颇有兴致：“算算你失忆的事？”
在进入他识海的时候，施离就知道君厌夜严重失忆。
君厌夜点头：“是。”
“你忘记了对你来说最重要的回忆，因为某个人。”施离说：“这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说你是为他而生也不为过。”
君厌夜等着他往下说，然而施离说完就躺到一边翻画册去了。
“然后呢？那个人是谁？”
“我说了你肯定不信，还不如不说。”施离用手指拈着一页，半页书挡着他的脸，书页上画着紫衣美人入浴图，香艳无极。
“说。”君厌夜的眉宇之间甚至有些隐隐的迫切。
施离笑出弯弯的眉眼：“是我。”
“……”
“没想到吧？”
“你给狐狸算出那么多，什么媳妇要生了，三年大劫，到我这里怎么这么简短？”
施离翻身坐起来，礼貌一笑：“你是五千岁魔头，他是三百岁妖精，你天生魔种，他偶然被点化，你命的变数比他多多了，更耗神。我现在还是病人，想让我给你算命，你可要在双修上多下功夫了，帮我恢复好了才行。”
说完，施离把那本砖块一样厚的《龙阳春-宫秘戏图[增补版]》放在君厌夜大腿上：“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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