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盗窃预告
国际重犯专案组的首次会议。
总局的警司们在会议室中央的长条桌旁整齐做好，手里皆拿着笔，准备记录。
作为组长的浮林塔穿着崭新的灰蓝色军服，胸前别着总局的徽章，严肃地站在会议大厅的黑板前。她的手握着一支快磨秃了的粉笔，不引人注目地上下摆动着。
警卫司总局的总警司长朴楚薇少校坐在她身旁，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看着她。浮林塔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感觉她在用光明正大的手段监视自己。
朴少校盘起了二郎腿，点燃了一支烟。依旧没人敢反对她抽烟，烟雾很快便在警卫局的会议厅中缭绕。
“很有意思，她明明从来不会发盗窃预告的；但自从上次你抓住她后，她就开始挑衅我们。浮林塔中尉。”
浮林塔立刻应答：“在。”
“看这个。”
朴少校从侧兜中掏出一张红色的卡片，递给浮林塔。浮林塔双手接过，拿到眼前细细阅读。
「10月10日，我将偷走“哈夫拉之眼”，各位警司大人敬请期待哦。
——尤洛菲」
熟悉的字迹，瞬间将浮林塔带回了那个如晴天霹雳般的早晨。那张餐巾纸上的语气和这张预告函一模一样。
朴少校略带沙哑的嗓音，将浮林塔的心进一步拉进冰窟：“真奇怪，这张预告函竟没有大红唇。”语气酸得像块柠檬。
浮林塔握着卡片的手僵在了空中，心虚地看向她。只见朴少校眯起眼睛，咳嗽了一声。其他警司们之间的气氛也变得奇怪了起来。
“‘哈夫拉之眼’，指的就是哈夫拉金字塔里面的那颗紫翠玉吧。”浮林塔立刻避开了红唇的问题，直入主题。
朴少校懒洋洋地哼了一声：“了解得还不少嘛。”
看着会议桌前警司们迷惑的神情，浮林塔耐心解释：“紫翠玉又称变石，是现代最名贵的宝石品种之一。它在阳光下呈绿色，在烛光和白炽灯下却呈红色。”
“哦——卢浮宫里有这样一颗！”总局的三级警司凯哲少尉恍然大悟。
朴少校突然开始哈哈大笑，笑得在场的所有人都脊背发毛。她狭长的丹凤眼收成了一条直线。
“卢浮宫里的那颗算什么？那才和拳头一般大！这‘哈夫拉之眼’可是卢浮宫那颗的五倍大，是哈夫拉法老王最喜爱的陪葬品！凯哲少尉，多看点报纸吧。”
被少校这样嘲讽，凯哲少尉涨红了脸，没再说话。浮林塔察觉到了这尴尬的气氛，立刻开始暖场。
“这次，尤洛菲的偷盗目标加值连城，我们需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哈夫拉之眼。虽然哈夫拉金字塔内部构造复杂，盗贼很难将陪葬品带出，但还是要以防万一。”
朴少校翻了翻眼睛，尖锐地补充道：“席副主席可明确说了，让我们把哈夫拉之眼送到中央去。你们不光要保住它，还要把它带出来。”
空气瞬间凝固。
“什么？！”
会议桌旁掀起一阵骚动，警司们的表情开始变得扭曲。
浮林塔的面部肌肉也开始不自在地抽动。为了向中央进贡，他们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将哈夫拉之眼带出金字塔？要知道，以前可有成百上千个盗贼都尝试将其盗走，但没有一个人能成功带出的。
据说，是法老王的诅咒。那片神秘的、处在尼罗河下游的土地，吞噬着所有不怀好意的人。
朴少校看到警司们各异的表情，轻轻笑道：“尤洛菲从来不会做赔本的买卖。既然她敢偷，那就说明，一定有办法将其带出。”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各自考虑着各自的心事。
浮林塔看着会议厅上挂着的老鹰标本。鹰眼和朴少校的眼睛出奇的相似，好像都在攫取什么。
“那么，这次的任务就是带回‘哈夫拉之眼’。”她将视线拉回，总结道。
“没错，”朴少校吐出一圈白烟，“进贡是首要的。”
“那尤洛菲呢？”
朴少校眯起眼睛：“能抓就抓，实在抓不到的话，宝物不丢就行。”
不知是哪来的风，烟熄灭了。
城市与沙漠相连的边界，到处都是单调的黄色。一个个小沙丘轮廓清晰，层次分明，脊线平滑而流畅。
这里是黄沙的世界。
越野车绕过沙堆，尾部排出一串长长的灰色蒸汽，消散在泛着星辰的天空中。经过几十年前的那次巨变，人类彻底丧失了对自然的掌控，在自然前显得愈发微不足道。
迎风面的沙坡似水，背风面的沙坡才真正像沙，割裂开来，万分诡异。浮林塔靠着车窗，静静地观察着这片陌生而神秘的土地。
太阳即将消失在地平线，滚滚热浪终于开始消退。
再怎么用疲惫的视力寻找，也找不到一丝绿色或一丝属于水的蓝色。黄色，是死亡的颜色。
车内狭小的空间聚集了沙漠间的热气，警员纷纷脱下了警卫局外套。
浮林塔也不例外。在满是男性的车内，她毫无顾忌脱下了外套，露出了里面短袖的便服。
壮汉们狐臭与汗水的气息灌入她的鼻孔，但她早就习以为常。
军队里不分男女。所有的女性均穿运动型束胸，头发不过肩，嗓音沙哑粗犷，同部队的男性谁也不敢低看她们一眼。浮林塔所扎着的、不过半个手掌长的低马尾，已是军队女性头发长度的极限。
因此，军队里剩下的女性都是朴少校这样的狠人。虽然浮林塔很讨厌她，但也不得不承认，那是一个优秀且有手段的人。
“长官，我们将在约10分钟后抵达目的地，请做好准备。”开车的警员打破了宁静。
浮林塔点了点头。
“好的。”
此次同行的，还有威廉姆斯下士及两个警员，皆是从南边支局临时调的人。他们整理了一下军服，将武器紧紧地卡在腰际。
本来，专案组的凯哲少尉曾提议同去，但被浮林塔拒绝了。这次任务难度不小，应该少牵连别人，她是这么打算的。那次会议结束时，朴少校轻蔑的微笑仍印在她的脑海里。
无数的沙砾像凝固的海浪一样，在风的鼓动下，流动至远处的地平线。
看着身边的警员，浮林塔不放心地提醒道：“再检查一遍背包。”
警员们听话地检查了一遍。
太阳终于完全落下，热气不再难以忍受。车窗外终于袭来阵阵凉风，驱散了他们的汗水。
不远处，雄伟高大的金字塔矗立在黄沙之上，月光之下。
越野车停下了。
月亮悄然爬上的金字塔顶尖。
专案组小队躲藏在高大的狮身人面像后方，轮流站岗。午夜十二点已过，从现在开始，尤洛菲随时都可能出现在金字塔附近。
浮林塔靠在裹着沙粒的石砖上，眼睛微微眯起。奔波了一天的她，此刻有些疲倦了。刚好，现在站岗的是威廉姆斯下士，她可以暂时休息一会儿。
闭上眼睛，她又看到了西西里岛海岸边的维纳斯。那长长的、飘扬的金发如九月的麦田，带着收获与温暖的味道飘向鼻尖。
维纳斯嫣然一笑，世间所有光芒在那雪白的肌肤上都黯然失色。
等等。
浮林塔猛然睁眼。
眼前只有无尽的黄沙，以及白色的月光。
几点了？她抬起手表，三点半。于是，她立刻站了起来，只见不远处的威廉姆斯仍在站岗。
“你怎么不叫我？”
威廉姆斯冲她敬了一礼，立正站好：“让您多休息一会儿。”
浮林塔内心一暖，但表面仍然冷冰冰的：“规矩不能乱了，两个小时就是两个小时。”
“对不起，长官。”
“没事，你去休息吧。”浮林塔自觉语气重了，放温柔了些。
看到这位女长官的神情，威廉姆斯的眼睛变得亮晶晶的。浮林塔敏锐地看到，他的眼角挂着两颗泪珠。
“你没事吧？”
威廉姆斯坚定地甩了甩头：“没事……”
“有难过的事情可以说出来。”浮林塔低声说。
威廉姆斯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她，甚至都不太相信面前的人是西边支局的副警司长。
头一次被人问起，他竟像个刚出嫁的大姑娘般羞涩：“啊，这个……有点失礼。”
“没关系。”
威廉姆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说：“您、您长得很像我妹妹。”
“你的妹妹？”浮林塔十分好奇。在军队里，她很少听到别人谈论自己的长相。
“嗯。您看看。”
只见威廉姆斯从军大衣的内口袋中掏出一个牛皮夹，小心从中抽出一张磨得发黄的相片，递给浮林塔。
浮林塔便也小心地双手接过，生怕撕坏了那张珍贵的照片。不管对上司还是下属，她的礼貌始终如一。
照片上，是威廉姆斯和一位年轻女子的合影。
那个女孩子也有着灰色的头发与灰蓝色的眼珠，黄里透白的皮肤暗示了她混种的血液。直而刚劲的眉毛弱化了女性特征，薄唇上窄窄的鼻子像小山一样拱了起来。
唯一不同的是——那女孩不在军队，身穿女性专属的白色纱裙，整个人像小仙女一般明媚可爱。
虽然浮林塔不怎么照镜子，但在看到相片的那一刹那，心还是颤动了一下。
她将照片递回去：“确实很像。”
“所以我昨天第一次见到您时，”威廉姆斯小心翼翼地收起照片，“就觉得很亲切。”
“我能理解。”
“只可惜，我已经三年没见到她了。”威廉姆斯叹气，嗓音里尽是忧伤。
“为什么？”
“因为她在旧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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