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口红与吻
突然，浮林塔的余光瞥到了天花板上的洞。
那个洞的大小与石矛的直径完美吻合。再联想到刚赶来时尤洛菲的举动，她的心猛烈颤抖了一下。
浮林塔立刻反应过来，并松开了手。
“错怪你了。”她喃喃地说。威廉姆斯只是恰巧走入了陷阱，而尤洛菲本是想帮他疗伤的。
尤洛菲终于能重新呼吸了。她大口喘气，揉着自己的脖子，眼神丧失了神采。看着那白皙修长的脖子上的红紫色痕迹，浮林塔愧疚地低下了头。
“节哀。”尤洛菲淡淡地说。这是浮林塔从来没听到过的、万分严肃的语气。
浮林塔盯着威廉姆斯的尸体出神。
过了一会儿，她的视线回归到了哈夫拉之眼上。那颗价值连城的紫翠玉又大又重，若选择和尤洛菲争抢，便无法将威廉姆斯的尸体带出金字塔。
要么，就先带走哈夫拉之眼，稍后再和两位警员回来，将威廉的尸体带出？可再回来一次，万一尸体被虫子和老鼠啃食了，万一两位警员也出点意外……
还是威廉的尸体比较重要。她不希望这位尽职尽责的下士死后还被关在压抑的金字塔内。她要将她带回，埋在军队的烈士公墓中。
浮林塔狠心将石矛拔出，用绷带缠住尸体出血的部位，然后弓身将尸体背了起来。威廉姆斯是个一米八五的大个，背他行进很困难，但她会坚持走下去。
这一次，她已没心情抓捕身旁这恶名昭彰的世纪大盗了。
尤洛菲对这个举动很是意外，挑了一下眉。
“哈夫拉之眼，你不要了？”
“不要了。”
“这可关系着你的绩效，以及鞭——”
浮林塔警觉地看向她：“什么？”
“不是你的错，朴楚薇本来就是个变态。”尤洛菲眯起眼，语气重新归于戏谑。
浮林塔整个人僵住了，脸红一阵白一阵，只觉此生从没像现在这般屈辱过。这女人是怎么知道的？明明连军队里的人都不知道这事！
看到她的表情，尤洛菲笑得花枝乱颤，差点直不起腰来。火一般的红唇咧到脸颊，饱满的苹果肌透出诱人的粉色，绿宝石的眼珠上栗色的睫毛扑闪扑闪。
“笑什么！”浮林塔咬牙切齿，艰难地背着尸体弯腰前进。
然而尤洛菲只是我行我素地笑着。笑了一会儿后，她抱起地上的哈夫拉之眼，跟了上来。
“跟着我干什么？不怕我抓你？”浮林塔没好气地问。
尤洛菲一边走，一边欣赏哈夫拉之眼的美丽：“你把他背出去都困难，哪儿还有力气抓我？”
“……”
浮林塔觉得自己又被侮辱了一次。
两人沉默地向前走着，找寻着最近的出口。然而，这宁静没持续多久，就被再度打破了。
“你的照片看起来好可爱噢，一点儿都不像你。”
浮林塔一惊，转头看向身边的女人，只见她的手中正拿着自己的警官证。
自己特意藏在内口袋的警官证！
不愧是世纪大盗，偷东西无声无息的，自己一点儿也没察觉到。
“还给我！”
然而话一出口，浮林塔就后悔了。怎么能跟小偷讲道理呢？真是蠢到家了。
不过，尤洛菲只是看了两眼，就原封不动地塞到了浮林塔衣服内侧的口袋中，正如偷走时那般悄无声息。
“你几岁时照的？”尤洛菲笑着问。
“十七。”
等等，自己为什么要回答啊！浮林塔这才反应过来。
“噢，我说呢，看上去嫩嫩的。”
“……闭嘴。”
经过这一系列插科打诨，浮林塔甚至都忘了，走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女人本来是自己的抓捕对象。
走在幽闭的金字塔里，呼吸却无比顺畅。这段路好长好长，却又很短很短。
终于，到出口了。
猛烈的阳光透进入口，刺激得浮林塔闭上了眼。再睁开眼时，眼前是一望无尽的黄沙，是炽热却荒凉的大漠。
浮林塔转头看向尤洛菲，好奇她的接下来的计划。
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送你了。”
尤洛菲将哈夫拉之眼随意地往地上一放，然后拉开紧身衣胸前的拉链，一道深深的沟壑伴着亮晶晶的汗水暴露在干燥的空气中。
自然光的照耀下，哈夫拉之眼由红变绿，绿得像她清澈的眼眸。
“你不要吗？”浮林塔懵了。
“给这位好兄弟分点功勋，能葬得更好些。而且——”
“嗯？”
尤洛菲悄悄凑过来，低声说：“我可不想让你被迫满足那变态的癖好。”
一句话，让浮林塔从脖子烧到耳根，脸立刻红得不成样子。
远处传来了蓝孔雀沙哑的叫声，更衬沙漠的广袤。黄沙在微风吹拂下细细流动，闪着点点白光，像白昼的星星。
尤洛菲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狡黠一笑：“作为报答，我就要这个了。”
“什么？”
在还没来得及说出下句话之前，浮林塔就感觉到一片温热的唇贴了上来。尤洛菲的唇带着海盐与草木的香气，比世上任何美酒都要醉人。
然而，那吻只蜻蜓点水，很快就撤回了。
尤洛菲向后退了两步，脸上也泛起了红晕。她翠色的眼睛在阳光下一闪一闪，一时间，浮林塔竟分不清它们和哈夫拉之眼哪个才是真正的宝石。
那一刻，浮林塔更讨厌自己了。对于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来自盗贼的吻，自己竟然不讨厌，真是奇耻大辱。
又一阵风吹过。
“adieu”轻柔的嗓音在风中幽幽响起，像恋人分别时的缠绵。
那猫一样的女人踏着轻快的步伐，消失在了金字塔的背面。
与此同时，金字塔顶的蓝孔雀也展翅飞向了蓝天。
回来的路上，两位警员哭得一塌糊涂。他们与威廉姆斯共事了六七年，实在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分别。
浮林塔紧握方向盘，带领越野车在沙漠中平稳穿行，悲伤已经淡了许多。人类的悲欢或许相通，但不会完全相通。她能理解两位痛哭流涕的警员，但无法像他们一样止不住地痛苦。
毕竟，她才认识威廉两天；即便悲伤，也只点到为止。
但她已经想好，该如何向总局汇报专案组此次的成果：是威廉拼死从尤洛菲手中夺走了那珍贵的“哈夫拉之眼”。
浮林塔的脑海中时不时闪烁出了流沙漩涡的那一幕。如果没有木乃伊上的蝎子，自己真的会如尤洛菲断言的那样，杀掉威廉以换取自己的性命吗？她没有答案，也得不到答案了。
阳光越来越耀眼，浮林塔用力踩下油门赶路。她脑子乱哄哄的，尤洛菲的吻混着她说的那句话，一直干扰着她的情绪。
浮林塔在尽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威廉的家人在哪里，你们知道吗？”
听到问话，其中一个警员勉强暂停了抽泣。
“报告长官，在旧欧。”
“旧欧的哪里？具体位置。”
“这个……在中东，好像是。”
另一个警员也停止了哭泣，抢答道：“在红海东岸！一个靠近麦加的城市，好像叫塞卜亚。”
浮林塔虽然仍在开车，但暗暗陷入了沉思。红海附近是世州与旧欧的交界处，大概也经常发生动乱；而且这个城市在旧欧领地，条件应该会更艰苦一些。
世州政府竟然把军属送到那样一个地区，真匪夷所思，浮林塔皱起了眉头。也不知怎样才能完成威廉的遗愿，将这照片带给他的妹妹呢？
远处，蓝孔雀在晴空中划过一条绚烂的曲线，从一座沙丘飞到另一座上。
原来蓝孔雀可以那样轻盈地飞翔啊，浮林塔愣住了。看着它展翅高飞的样子，她突然想起了过去的某个片段。
为挣脱枷锁展翅逃离，却终只是来到了另一个囚笼之中。生长于沼泽中的泥炭藓，无论怎样移植都只能停留在泥潭之中。
但——就算是沼泽，也分贵贱。
她咬紧了牙关。
穿过黄沙覆盖的集市，穿过灰色锁水布覆盖的高大建筑群，越野车的轮胎掀起阵阵沙尘，直到在世州警卫司南边支局门口停下。
浮林塔检查仪表盘后下车，打算先进去找传令员通报威廉的死讯。因为临近中午太阳暴晒，门外并没人站岗。
这时，旁边一个警员不安地扭着身体，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话就说。”
那个警员十分尴尬地指了指嘴角，说：“您这里……”然后他就说不下去了。
“怎么了？”浮林塔不解地看向另一位警员。
另一位警员在看到她的嘴后，表情也万分尴尬。他支吾了好一会儿后，才鼓起勇气回答：“有红色的东西。”
红色？浮林塔万分迷惑。
紧接着，她反应了过来，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某人娇美的烈焰红唇。
是尤洛菲的口红！
她慌张地从腰包抽出一张纸，用力地擦着嘴，差点没擦掉自己一层皮。几秒后，洁白纸上就沾满了红色，还带着淡淡的巧克力香味。
“没、没了。”旁边的警员小声说。
浮林塔暗暗松了一口气，脊背冒出冷汗。如果没有两位警员提醒，恐怕笑话就闹大了。
本还为那个吻困扰的她立刻释然了。
原来如此，亲我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故意算计我想使我出丑啊，她冷笑着踏入了警卫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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