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葬礼
军号声回荡在铺满墓碑的陵园之中,深秋萧瑟的风扫过满地的野草,就连蟋蟀都不敢出声。
古斯塔上尉,一个胡子花白的中年男子,正以标准的军姿站于巨大的花圈前。他抬手行了一礼。
“威廉姆斯·内贾德下士因公殉职,但于临死前保卫了祖国的荣耀,守护了本属于我们的财产。我们将永远铭记他的功勋与为公奉献的高贵精神!”
砰,砰。
两声空枪带着威廉姆斯的一生,消散在满是阴云的天空中。哈夫拉之眼已平安到达日内瓦,成为了赤宫众多珍宝中的一份子。
和列队的其他士兵一样,浮林塔也抬手行礼,与他们共同默哀三分钟。
嘀嗒,嘀嗒,怀表在她的内口袋永不停歇,贴着那张珍贵的老照片。照片上的威廉与他妹妹的笑容仍然灿烂。
默哀完毕,总局调来的世州军政奏乐队踏着正步出列。他们手中的长号,圆号,军鼓与黑管是这个国家仅剩的艺术。
“唱世州军歌!”古斯塔上尉大喊。他的中气很足,震得士兵们的胸膛嗡嗡作响。
浮林塔挺直了胸膛,用敬意吼出那一连串曲调。
那是她唯一烂熟于心的歌曲:
「世州,世州,世界之州。
打倒阻碍统一的反动力量,
建立明日的世界之国。
我们有举世无双的光荣,
凌驾于异端之上;
我们有真理锻成的坚志,
昂立于世界顶峰。
时明华指明自由道路,
时振州带领我们继续前进。
您正是那是力量的源泉,
使世州坚如磐石。
其光荣使我们志更坚力更强,
并经受住时间的考验。
英明的世州军政一体国;
无上的世州军政一体国。
我们有无限力量,愿全心全意光大我世州!
我们有无限力量,愿全心全意光大我世州!」
每当这首歌响起,浮林塔都感到一股充满力量的火焰在自己胸膛内燃烧。虽然一个威廉死去了,但千千万万个威廉将拯救这个世界于水深火热之中,带来和平的号角。
每个烈士的葬礼都不是终结,而是新的希望。
砰砰,又是两声鸣枪。
克里特岛海岸的树林中,惊起一群飞鸟,散入山头的阴霾中。
“上尉,为完成威廉姆斯下士的遗愿,我请求用我自己的年假接他的家人回来。”
古斯塔上尉愣了一下,说:“他的家人……”
“虽然服役期限未到,但威廉已死,他的家人也该回来了吧?”浮林塔一动不动地站在上尉的办公桌前,像一尊雕像。
听到这话,古斯塔上尉脸上的横肉不自然地扭动了一下。
“暂时还不必。”
浮林塔睁大了眼睛:“为什么?”她甚至都忘了,不能用这种语气和比自己军衔高的人说话。
古斯塔上尉将椅子一转,朝向了视野开阔的落地窗。浮林塔看不到他的表情。
“其实,中央根本就没想让他的家人回世州。”
什么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震得浮林塔说不出话来。
古斯塔上尉摇摇头,好像在嘲笑她的天真:“在旧欧生活两年以上的人,很可能被同化成反贼,中央怎么可能让回来?”
“可是……”
古斯塔上尉从牛皮座椅上猛然弹起,直勾勾地看向她:“浮林塔中尉,你到底想干什么?”
浮林塔感觉自己快被那犀利的眼神戳出一个洞了,但还是鼓足勇气说了出来。
“威廉临死前,拜托我带给他的家人一些东西。我有责任完成为专案组牺牲的烈士的遗愿。”
听到这样忠诚的回答,古斯塔的语气微微缓和了些许。
“什么东西?”
“一张照片。”
“就一张照片?寄过去就行了。”
“但他希望我代他探望他妹妹,并确保他家人的生活。”
古斯塔上尉沉默了一会儿,有些动摇了。显然,虽然请求有些过份,但他并不讨厌这样重情重义的下属。
“孩子啊,你要知道,我无权批你出国。尤其是在中央管控这么严的情况下,你还是个军人。”
浮林塔垂下了眼睛,出神地望着棕色的实木地板。看到她的表情,古斯塔板着的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爱,好像想起了过去的自己。
他叹了口气,补充道:“你可以和总局申请,只要有人监视陪同,一周内的短期离境还是可能的。再说了,朴少校对你挺好的,应该不会不批的。”
浮林塔的眼睛泛起了惊恐:“朴少校?”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向自己提起她?他们知道了什么?她突然感觉自己像被扒光衣服一样,钉在了警卫局的耻辱柱上。
但古斯塔上尉却没有任何不自然的样子。
“是啊,警卫司里她就是老大。她很看重你,不然也不会把你特地调到总局。说不定,你就是总局未来的接班人。”
原来是自己想多了,浮林塔松了一口气。至于尤洛菲为什么会知道——鬼知道!
“好的。”她恭敬地敬了个礼,向后退了两步。
古斯塔上尉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打量对面年轻的中尉,嘴角肌肉抽动了一下。
“不过——劝你一句,在做任何事情之前,先问问自己其必要性。”
浮林塔的睫毛动了一下,好像窗外的光线有些刺眼。
“我明白了,谢谢长官。”
浮林塔孤身一人坐在返回总局的列车上,出神地看着那张照片。
自己和威廉的妹妹长得确实像,也难怪他宁愿死都想让自己活着。从长相来看,他们一家既有斯拉夫人,又有东亚人的血统。
他们大概率和自己一样,都是可悲的混血,灰蓝色的眼珠就像阴天的井水。游离于两种人群之外,被骂时都会听到“骡子”一类的词。
即便到处宣扬人人平等,世界上依旧存在贵族与贱民;即便打着民主的旗号,军队内却依然阶级分明。
想到这里,她看向车窗外连绵的山脉。山水也有血统一说吗?就连中东的土地都比亚欧大陆北部的高贵。无论是人还是物,总被不停地比较、归类、分层,直到世界成为一座僵硬的金字塔。
这个世界烂……
她及时砍断了自己的思绪。为什么最近自己总是这样想?好像自从见到了那个女人,做了那个梦,一头野兽便开始在内心深处蠢蠢欲动。
车头飘来淡淡的烟味。即便车厢内规定不许吸烟,但军官们大多对此规定视若无睹。从不抽烟的浮林塔皱起眉头,打开车窗。凉风灌进,她不禁紧了紧衣领。
“太冷啦,请把窗户关上!”一个身穿灰蓝色制服的军官大喊。
浮林塔不悦地看看他,再看看周围,其他军人好像也对凉风不甚满意的样子。难道他们竟能忍受这难闻的烟味?她没办法,只能将窗户再关上了。
她看向车厢连接处。往外走,就是普通老百姓所在的车厢了。去其它车厢坐坐吧?军队倒没规定一定要留在军用车厢,只不过普通车厢装潢破旧人员拥挤罢了。
这么想着,在众多军官轻蔑的诧异下,浮林塔快步走出了军用车厢。
开门的一刹,便是来到另一世界的一刹。
老人抱着小孩,女人靠着男人,无数的人头在有限的空间内攒动。座位上坐着的人们,服装风格各异,神态表情各异。不同人种的脸如博物馆展览般交错,色彩斑斓的民族服饰相互交映。
嘈杂的车厢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用好奇的眼光注视那灰蓝色的军服。
浮林塔不自在地走到车厢角落一个空座位上,坐下。座椅罩布上全是破洞,露出了黄棕色的海绵。这里的环境和军用车厢比,确实差远了。
与此同时,本坐在那座位旁边的人立刻站起,十分恐惧地向车厢的另一边走去。就连在过道上走动的人们,也开始战战兢兢地绕开她。
人们为什么这么害怕军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浮林塔表面装作不在意,看向车窗外的风景,内心却波澜起伏。
几分钟后,口音各异的中文回荡在婴儿的哭声中,车厢内的空气终于再度活了起来。
左侧空空的座椅上冷冰冰的,浮林塔的内心空落落的。很奇怪,无论在哪里,她都觉得自己像个被冷落的异乡人。
“我可以坐这里吗?”
像是上天听到了她的祈求一般,一个温柔的女声在她身边响起。
浮林塔意外地转头,只见一位身罩黑袍的娇小女人正站在自己的身边。看到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样子,浮林塔立刻反应过来,她是古兰遗裔。
“请坐。”
女人便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坐下,像一座被罩着的雕像。因为罩袍的缘故,浮林塔看不到女人的表情。
秉持唯物主义至上的原则,世州强力打压各类宗教。生活了二十一年,这是浮林塔头一次亲眼见到穿着传说中的“布卡”的女人。所以,虽然知道不礼貌,她还是会不自觉地用余光偷偷打量身边穿黑袍的女人。
这女人很可能是从旧欧过来的,浮林塔暗暗猜测,同时也开始好奇她的身世。
罩黑袍的女人好像感受到了浮林塔的目光,缓缓转过头来,一双墨黑的大眼睛在黑纱下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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