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古兰遗裔
但那女人没有说话。
浮林塔便也没有说话。
列车继续向前飞驰，钻入了砖红色的阿特拉斯山脉中。车厢内一下子暗了下来，只有热燃顶灯发出微弱的光芒。
还有两个小时到直布罗陀海峡了，浮林塔半闭上眼，打算趁下车前休息一会儿。鼻尖传来一种奇特的香料味，闻起来很中东，并且非常助眠。
“她在那儿！”
一声惊雷般的怒吼，瞬间将浮林塔震了个激灵。她睁大眼睛，警惕地寻找着声音的来源。与此同时，她观察到身边那黑袍女人开始发抖地向自己靠过来。
怎么回事？
只见车厢的另一端，站着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他们带着白色的网帽，高大鼻子下留着浓密的胡须，发达肌肉上散发出狐臭的汗水狂躁地跳动。
看到那标志性的服饰后，浮林塔只觉得今天见鬼了。怎么这趟车上这么多古兰后裔？而且，其中一个壮汉竟还向自己的方向气势汹汹地走来！
自己也没招谁惹谁吧？浮林塔更懵了。
但紧接着，她反应过来，这壮汉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身边这个穿黑袍的女人。
“救救我……”女人微弱的声音在耳边请求，带着绝望的哭腔。
浮林塔的心颤了一下。她明白了，女人坐到自己身边，是出于对军服的信任。既然仍有人信任着军方，自己就不能辜负他们了。
壮汉离女人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抓住手腕了，女人抖得越来越厉害。
浮林塔毫不犹豫地箭步向前，挡在他们之间。
“先生，请问您干什么？”
壮汉显然没料到会有人敢多管闲事，愣了一下说：“我带她回家！”
“带她回家？但这位女士看起来很不情愿。”浮林塔眯起眼睛。
“她是我妹妹！她马上就要嫁人了！”
浮林塔看向颤抖的黑袍：“噢？但她看起来并不想结婚的样子。”
“不是她想不想，她必须！这是家族和古兰的传统！”
“法律中有规定，禁止违背妇女意志，采取暴力、胁迫或其他手段强行限制其行为。”
“那是你们世州的法律，不是我们的！”
猜测得到了验证，浮林塔心里一紧。
“你们是旧欧人？”
“没错。”壮汉得意地扬起头，说话的底气也更足了。
这时，身穿黑袍的女人终于开口说话了。虽然声音在颤抖，但异常坚定。
“我、我不要跟你们走。”
听到那声哀求，浮林塔突然想起了十年前的自己。一样可怜无助，一样想要逃离。
一定要救她。
“虽然你们是旧欧人，”浮林塔沉下嗓音，“但这里是世州的领土。”
“所以呢？”壮汉挑了一下眉。
“按世州的法律来。”
听到这话，那两个壮汉的脸青一阵白一阵，胡须随着脸上的横肉一抖一抖，十分愤怒的样子。
“你！”
在看到面前这个穿军服的只是个纤瘦的女人后，两个壮汉威胁状地抬起手臂，一副要干架的样子。显然，他们认为浮林塔根本不足为惧。虽然浮林塔的身高也有一米七五，但因她瘦削的身形，在那两个一米八的壮汉前仍像个小玩偶。
周围的普通民众们看到这架势，立刻害怕地散开，空气鸦雀无声。
“别打她！”看到这架势，女人挡在了浮林塔身前。
浮林塔愣住了。她没想到，这女人即便已害怕得不行，仍会选择保护自己。
壮汉立刻隔着黑袍抓住了那女人的手腕，向远处拖去。女人奋力挣扎反抗，可无奈力量实在过于悬殊，根本无济于事。
啪！
电光火石般，浮林塔用手刀精准地撞击了他的手腕。那壮汉吃疼，倒吸一口凉气，立刻松开了紧抓女人的手。
浮林塔将女人护到身后，冷冷地说：“这儿是世州的领土，别乱来。”
两个壮汉面面相觑，万分屈辱。被打了的壮汉不死心，再次上来挑战军服的权威。两人的体重差了将近两倍，身高也差了半头——被弱女子压制，成何体统！
即将迎来暴力场面，远处的老人害怕地捂住孙儿们的眼睛。
浮林塔冷笑一声，连枪都不屑于掏，直接赤手空拳地迎了上去。
咚，啪。
两声巨响后，那壮汉应倒地，嘴角甚至流出了血。他眼球暴突，无力地吐出一口碎牙。
“欺软怕硬的孬种。好好记住！在世州，任何一个穿着军服的人，你们都打不过。”浮林塔毫发无损，反倒轻松地揉了揉指关节。
这句话不假。世州军队有一套特色培养体系，从上至下，都接受过严格且系统的格斗训练。这也是世州警卫司执法时总顺畅无比，根本没有民众敢反抗的原因。
“军、军警打人了……”另一个壮汉也吓得屁滚尿流。
浮林塔耸耸肩：“对于妨碍执法的人，世州的军警有无限防卫权。”
听到这话，本来捂着嘴、倒在地上的壮汉瞬间不敢哼哼唧唧了。他们今天可算是真正领教了世州军警的厉害，没想到一个弱女子都能下如此狠手。
旁边罩着黑袍的女人终于停止了颤抖。
“把护照拿出来，我要检查。”浮林塔伸出手。
那两个壮汉对视了一眼，然后不自在地从衬衫口袋中掏出了护照，乖乖递给浮林塔。
浮林塔翻看了一遍，眉头紧锁：“你们空有护照没有签证，属于非法偷渡。到站后，将立即遣返。”
“那她也要遣返！一视同仁！”一个壮汉抗议道。
浮林塔愣了一下，看向穿黑袍的女人。是了，如果她也没有签证的话……
那女人却已经准备好了护照，并递了过来。浮林塔犹豫了一下，接过。
翻看过后，浮林塔的眼睛亮了。
“她有签证，允许滞留。”
“什么！”壮汉不可思议地大叫。
“我办过了。”女人平静地说。
“什么时候！怎么可能，你……”
“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浮林塔打断他们的对话，“请离这位女士远一些。”
“可她是我妹妹……”
“我将全程护送，直至抵达塞维利亚。”
两个壮汉彻底没话说了，只得灰溜溜地退到车厢的另一头。
伴随一阵响亮的汽笛声，列车抵达了直布罗陀海峡。其他总局士官帮忙把两个古兰壮汉押走，他们便只能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穿黑袍的女人终于脱下了厚重的“布卡”，露出了她的本来的样子。原来，她只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
这是一位标准的波斯美女。高鼻深目，眉毛整齐得像画过一般。浓密睫毛下一对漆黑的眼珠像泼了墨一般，丰满的唇不点而红。
真是一位美人。
古兰遗裔们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非要用黑袍封印她们的美，浮林塔不平地想。
波斯姑娘将黑袍潇洒地往最近的垃圾桶一塞，然后抬头看向浮林塔。
“谢谢您。”
“不用谢。你要去哪儿？如果顺路的话，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姑娘垂下了眼睛，小声说：“我还不知道要去哪儿。”
“这样的话……”
“我跟您走，离这里越远越好。”话语中仍带有对那两个男子的恐惧。
浮林塔沉思了一会儿，说：“我要去西方中心城。”
“塞维利亚？”那姑娘的眼睛亮了，脸颊焕发了富有活力的神采。
“嗯，在海峡的另一边。”
“请带我走吧。”
浮林塔爽快地点点头，并带她去买船票。在买票时，那姑娘身上的州元不够了，还是浮林塔帮她补上的差价。
“我身上只有列欧，可以先用这个还给您吗？”波斯姑娘小心翼翼地问。列欧是旧欧民主共和国的官方货币。
“不用了，也没多少钱。”吃军饷的浮林塔倒不太在意钱财的事。
“那，谢谢您了……”
接下来的旅途中，浮林塔有了个旅伴。漫漫长路不再寂寞，两人靠在轮渡的窗前聊天。
“姑娘，你叫什么？”
“我叫法蒂玛·拉德普尔。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吗？这样也方便我以后找您报恩。”
“报恩就不必了，这是我的职责。我叫浮林塔·冯。”
“冯？您是维也纳贵族吗？”
“不，是东亚的‘冯’。我父亲是黄种人。”
法蒂玛笑了，露出甜甜的酒窝：“原来如此。您的名字很好听。”
“是吗？谢谢。”这是浮林塔头一次听别人夸自己的名字。
看着波澜壮阔的大海，法蒂玛的墨黑的眼珠染上了亮丽的蓝色。
“大海真美呀。”
“你头一次见到大海吗？”浮林塔问。
“我从没出过塔伊兹。”
听到这话，浮林塔更好奇这姑娘的身世了：“你是逃出来的吗？”
法蒂玛点了点头，眼神变得悠远。
“嗯。如果我不逃出来，我就要嫁人了。嫁给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男人。”
真是魔幻现实主义，浮林塔吃惊地想。旧欧果然像传说中那般落后愚昧，竟然这么纵容嚣张的古兰遗裔。
“我不想就那么稀里糊涂地嫁人了，更不想一生穿黑袍。我宁愿一个人，即使当掏粪工也好。只要我是自己的就可以了。”法蒂玛喃喃道。
话语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浮林塔由衷替她感到高兴。
“再次谢谢您，”法蒂玛感激地看向浮林塔，“如果被他们带走可就完了。”
浮林塔微笑：“法律会保护每一个境内的人。”
“真是太好了……”
法蒂玛的眼角流下了泪水。
喜悦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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