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冬日（2）
警卫司的忙碌一直持续到了晚上七点。
在这个天色昏暗的冬日，傍晚的街道上笼罩着厚重的浓雾。
去监狱区巡视完毕后，浮林塔将修改整理好的案宗归档。拉下手边的绳子，桌上的台灯暖暖地亮起，她那披着厚军服却仍纤瘦的侧影映到了玻璃窗上。
当。当。
警局一楼大厅的钟敲响了，穿透紧闭的大门传入办公室。
下班了。
浮林塔将扎紧的腰带松开，脱下灰绿色的军服。换上一件黑色夹克后，她觉得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将军服平整展开挂到衣架上时，她注意到袖口磨破了。不光是袖口，领口和衣摆也都开始褪色。
原来不知不觉中，这件每年都陪伴自己三百天的军服已这么破旧了。这件衣服穿了多少年了？她出神地思考。快4年了吧，自从工作后就没换过。
明天就去内勤部登记换新吧。
“开饭啦——”
门外响起了内勤部同事的喊声，响亮得像敲锣一般。走廊瞬间热闹了起来，充斥着脚步声与兴奋的交谈声。
热闹的气氛冲淡了不舍。
浮林塔关灯后，匆匆走出了办公室。
食堂里，西边支局的军警们十来个人围成一桌，开始享用他们本月的第一次大餐。
炊事部的同事们将一桶桶鲽鱼汤端来，放到铺满烤羊肉的铁盘旁。
“好香啊！”石川剑太中尉抬头张望。
图罗耶下士嗅了嗅，一脸好奇：“这香味好特别啊，像外国的！”
内勤处的女警员蓝雅自豪地用大钢勺搅了搅鱼汤，香喷喷的白雾弥漫了整个食堂。她闻了闻香味，一脸满意。
“尝尝，我加了冯中尉上次带过来的香料！”
图罗耶恍然大悟。
“噢，我就说呢，有点熟悉。”
“一股子中东味。”魏锡撅嘴点评了一句。
长条桌中间，一盘盘烤羊肉密密麻麻地摆在桌上，旁边的篮子里插着黑面包。几个警员将一碗碗鱼汤摆上来。
浮林塔尝了一口羊肉，肥而不腻，香而不膻。烧烤料腌入了味，一咬，焦脆的部分伴着恰到好处的咸直流油。再来一口鲜美的鱼汤，她只觉得幸福极了。
“鱼头都在锅里，不够就把鱼头吃了！”蓝雅边吃边喊。
素攀嘿嘿地笑道：“吃鱼头，补脑子。”
“那你最该多吃点了。”金在焕少尉拿起筷子指了指他。
其他的军警们哄堂大笑，食堂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大家边吃边聊，好不热闹。
“呦，这不鱼籽吗？里面全是雌激素。”魏锡突然看向素攀。
“噢，是吗？”
魏锡嘲讽地一笑，锋利的剑眉猛然一竖：“生物没学好吧！就是雌激素。我看，都给亲爱的冯中尉算了。”
坐在另一个桌子旁的浮林塔嘴角不悦地抽动了一下。这家伙真是一天到晚找茬。
但她并没停下筷子，只是冷冷地反击道：“你才生物没学好吧？第一，男性体内又不是没有雌激素；第二，鱼籽又不是只有雌激素，还有很多营养物质。男人吃鱼籽能补钙，还能健脑益智。”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着重强调了一下最后四个字。
一旁看热闹的警员们又不住笑了起来，笑得魏锡脸红一阵白一阵。
这时，局里的“八卦王”石川剑太中尉故意提高了嗓门。
“我说魏锡，你怎么就揪着浮林塔说事儿啊？咱这儿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女生。怎么就不见你说蓝雅和约兰达啊！”
立刻，几个警员开始嘘声起哄。坐在远处的维克伦和努尔艾力开始用慈爱的眼光打量魏锡。
浮林塔不自在地翻了个白眼，尝试继续装作没事人儿吃羊肉。
魏锡也顾不得喝鱼汤了，索性放下了筷子。他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这不是，只跟她比较熟嘛。蓝雅和约兰达我不熟，也不能随便开玩笑啊？”
“谁跟你熟了？”浮林塔笑里藏刀。
听到这话，魏锡哼了一声，便继续喝鱼汤了。旁边几个警员不怀好意地吹了声口哨，把他弄得有些尴尬。
石川剑太依旧不依不饶。他搂住魏锡的肩膀，坏笑道：“要不我舍身当月老算了，给我点红包，我帮你告白。”
“滚！！”
魏锡瞪眼打走他的手，差点打翻汤碗。石川嬉皮笑脸地抖了抖肩，继续吃饭。
食堂内又掀起一阵笑声。
坐在浮林塔身边的蓝雅和约兰达对视一眼，也咯咯笑了起来。
军人们吃饭是很快的。不到二十分钟，长桌上的羊肉和面包盘已经空得差不多了。几个警员擦了擦嘴，进入到了饭后闲聊环节。
两位上尉先离开了。他们毕竟年近四十，聊天也融不进年轻人的圈子。
浮林塔帮内勤部的同事们简单收拾了一下，也加入了闲聊。她搬了个凳子，坐到素攀的斜后方，静静看着大家。
“好想我女朋友啊。再过一阵子就元旦了，终于能见到她了。”素攀一脸痴笑地望着窗外。当然，现在这个大阴天看不见月亮和星星。
“你这家伙，”石川剑太一脸羡慕，“竟然有女朋友啊。”
“这有什么，我也有。”金在焕笑了笑。
石川愣了一下，然后开始哭丧脸：“什么啊。不会大家都有女朋友了吧？”说罢，他开始环顾四周。
“我没有。”图罗耶率先举手。
石川微微松了一口气。
“但我有老婆。”图罗耶不忘补刀。
石川晕。
一旁的浮林塔忍不住笑了起来。听大家聊天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几个警员怕石川中尉晕过去，赶紧安慰道：“好了好了，我们单身。”
“我也是。”魏锡哼了一声。
这下，一圈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浮林塔。八双亮晶晶的眼睛，满是八卦的气息。
浮林塔愣了一下，开始习惯性地说话前认真思考。
女朋友？脑海里突然可耻地蹦出了两个吻。一般都是情侣才接吻吧？亲都亲过了，关系就变了吧……可不对，她们也不是自己的女友啊。
她开始发呆，睫毛微微颤动着。
“长官，你怎么了？”金在焕担心地问。
浮林塔这才回过神来。她的脸已烫到不行，声音也软了起来。
“女朋友什么的……还没有。”
这回答，这表情，这语气。几个男警员不约而同地愣住了。他们互相看看，面面相觑。魏锡的表情更是扭曲到精彩。
心大的素攀尚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没有啦，问你的时候是指男朋友啦。也没有吗？”
本一直热火朝天地八卦的石川中尉也瞠目结舌。他看看浮林塔，和魏锡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
浮林塔被他们的反应搞懵了。
“怎么了？”
石川剑太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拍拍浮林塔的肩头：“没关系，我们都懂。虽然明面上禁止，但我们都很开放呐。”
浮林塔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识说错话了，整个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立刻低下头，慌乱地摆摆手：“不是，我被你们误导了。男朋友我也没有。”
魏锡撇了一下嘴，没说话，看向窗外装世外高人。
素攀仍浑然不觉气氛的诡异，笑道：“冯中尉，你刚刚的样子好可爱啊，很有魅力。”
石川剑太瞪眼看向他。
“你不是有女朋友吗？怎么一心二用呢。”
素攀立刻急得口齿不清了：“不是，我、我只是夸一下，又没有什么……”
浮林塔只觉得自己被八卦得脑壳疼，抬手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好了，别乱猜了。我没有那个倾向。”
石川剑太冲魏锡挤了个眼，然后意味深长地一笑：“好，好。”
魏锡的脸色更差了。
但没有人注意到这些小细节。他们开启了下一个话题，氛围愈发活跃了。
食堂内残存着烤羊肉的香味，与暖气一同让这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温馨了起来。浮林塔安静靠在椅背上，望着暖黄灯光中大家兴高采烈的身影。
年轻的士官们开始划拳了。不知谁拿来了一箱慕尼黑啤酒，黄色的酒沫乱飞，醉话也越来越多。
浮林塔照例只喝了一小罐啤酒，便很有自控力地打住了。她深知自己酒量不行，怕整出个尴尬的宿醉来。
明天还要上一天班呢。
雪仍然在下。
浮林塔看向窗外厚厚的积雪。路面或许会打滑，骑摩托去军区宿舍有些危险。
她将柜子里的折叠床拿出来，摆到办公桌旁展开。调高暖气的温度后，她用厚厚的军大衣当被子，斜躺到了上面。
灯光下，她拿起卢浮宫藏品的百科全书，翻看了起来。
卢浮宫的“旧三宝”已在三战中损毁，取而代之的是罗马出土的《带着头盔的雅典娜》、本杰明西《沃尔夫将军的死亡》与德拉克罗瓦《自由引导人民》。这新三宝风格很明显，皆和军事有关，一看就是世州政府所指定过的。
尤洛菲在信中所指的“卢浮宫瑰宝”，会是哪一个呢？浮林塔紧皱眉头，思索。
《带着头盔的雅典娜》是一座雕塑，那女人力气不大，很难将它运出卢浮宫。大概率是剩下两幅油画中的一幅。
等等，也可能是两幅都偷。说不定还要顺手了偷那雕像。
对于这个女人来说，没什么不可能的。
更离奇的是，“警卫司的瑰宝”是什么东西？总局那边，朴少校的办公室里倒有不少值钱的古董，但那儿距离卢浮宫很远，不太可能一天内往返。
浮林塔无奈地合上了那本厚厚的书。
关灯，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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