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意曲
她哭到最后,眼泪也哭尽了,只剩下了心中的愤恨不平,她低着头,“唐意,你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静?”
谭琦神情很淡漠,说出的话也是极轻极轻:“……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唐意强忍着哭腔,跟她道了声好好休息,就推门出去了。
门口很静,周围看戏的人也都散去了,只剩下苏荷坐在门外的长椅上,看着唐意失魂落魄地走出来,眸光黯淡,眼眶红肿。
她一出了门,就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医务室门口,泪水簌簌落下,不胜惆怅。
苏荷上前扶她起来,坐在长椅上。
她捂着嘴,哭得极为隐忍,与医务室里传来崩溃的哭声截然不同,她本就没有资格哭,谭琦所遭遇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自己。
苏荷看看她,又回头朝医务室里瞟了一眼,自嘲一笑,一中所祸害的,又哪止她一个?
名字叫明阳,内里却是彻彻底底的黑暗。
“老师……我们能不能报警?我们还可以找法律帮助,是不是?老师……你告诉我,法律,能不能帮谭琦?老师……”
蓦地,她想起了什么,抬头看着苏荷,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濒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满怀希冀。
可苏荷也不好说,极大的可能,她们也会成为一中光亮下的牺牲品,终生被埋葬在沼泽里。
恰是她犹豫的这一段时间,唐意就明白了。
她们算是什么?
学校又怎么会为了一个籍籍无名的学生,毁了自己的名声?
苏荷张了张嘴,想编着假话去哄着她,可唐意却早就转过身去,不再对她的回答有半分希冀。
谭琦方才跟她说,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她又何尝不是?
谭琦是整个明阳一中里,唯一一个对自己好的人。
因为她是唐意,所以对她好。
虽然苏荷也很关心她,可她也不是傻子,早就能发现,苏荷看着她的眼神,太过迷离,像是透过她,去看另一个人。
那个人,唐意不知道。
但她可以肯定,苏荷对她好,无非是为了补偿那个人,她心里有愧罢了。
“唐意……我们可以报警,至于监控方面,老师去整,你好好休息,也……多陪陪谭琦。”
唐意怔了好一会儿,才呆呆地应了她一句好,“可这事儿,得谭琦她自己同意,才能去报警。”
“知道了,我会去劝她,你也多开导她。”苏荷沉了口气。
唐意心底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可结果再不好,也总要比什么也不做要强,难道还有比如今这幅局面更坏的了吗?
她不知道,自然也不愿意相信。
可事实就是,真的有。
苏荷给她请了假,自己则是去和学校领导沟通去了。
唐意坐在长椅上,手脚冰凉,身上也出了冷汗。
她浑身颤抖着,心里默念过无数遍祁贺的名字,希望他能出现,能像以前一样,给自己足够的安全感。
可不会了。
不会有人再一次站在她面前,用肩膀扛起她面前破碎的天空,反倒是她,要学会为别人撑起一片天空。
她知道,他在她所走过的路上,拼命向她赶来,只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勇气去等他来,等他来安慰自己了。
她很清楚,她身上,将永远背负着这个罪孽,至死,都摆脱不掉。
她没资格说自己无罪。
难道谭琦就有罪吗?
明明那个人,是冲着自己来的,若不是为了维护自己,她会被性侵吗?
答案很明确了,不会。
唐意转头看了看医务室,门里面挂着个白茫茫的门帘,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见。
几乎是没来由的,唐意觉得那个白色很刺眼,好像是在讽刺着她,看着纯洁美好,背后,却是那么破败不堪。
她的清高,她的骄傲,都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也是旁人最能直接领悟到的东西。
这些,原先都是让人称赞的东西,如今,却是造成谭琦被侵害的最直接的缘由。
她与谭琦只有一门之隔,如今却像是隔着一座巍峨的高山,隔绝了在淤泥下两颗惺惺相惜的心,终将,各自堕落,瘗玉埋香。
山野的沼泽很危险,表面看不出端倪,可傍晚的时候,它一寸寸地吞噬了太阳,又一点点地污染了玫瑰。
可怜那朵玫瑰,还未绽放,心就已经枯萎了。
—
高二选文理的时候,祁贺选的是理,五班大部分选了文,所以祁贺分班也跟他们分开了。
随着高一落幕,姜舒愈发觉得人的思念像是陈年烈酒一般,在时间的冲刷下,会变得越来越清楚。
或许有的时候,分别的那一刻并不难受,而是日后时不时的回忆更为磨人。
祁贺平常把情绪藏的很好,好到所有同学都怀疑在他的记忆里,是不是从来没有一个叫唐意的人的存在。
要不是和唐意关联的那个账号每天都有特别备注的消息提示音,她也差点就信了他这幅冷淡的模样。
姜舒或许能明白祁贺的想法——
全班同学是因为担心与唐意再也见不到而怀念,可祁贺不同,他早就规划好了未来。
一个有唐意的未来。
所以他不惧怕这几年,总归是有来日方长的一天。
她没说话,也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祁贺给唐意发消息的事儿。
那是他们的隐私,更是那个藏匿在清冷外表下,炙热跳动着的心。
理科和文科分成两个教学楼,姜舒不变,继续在五班上课,祁贺则是去了后楼,分到了重点班里。
江烨下了课,趁着老师不在,就跑来重点班里找祁贺聊聊天,当然,主要还是为了八卦。
他并不太了解他们班的事,只是听过别人说过唐意和他的事,一时间也有些好奇,“怎么就你一个?唐意没分到重点班?不能吧?”
祁贺瞥了眼他,语气很肯定,却没有江烨所想象的难受,“唐意转学了,再者,她会选文。”
江烨手撑着他的书桌,看着他,眸光里有一丝丝幽怨,他皱着眉,瘪了瘪嘴,“啧,不是说你喜欢她吗?怎么就不伤心呢?”
祁贺危险地眯了眯眼,但目光触及到江烨那疑惑不解的神情,竟是气笑了,“我和她一定会再见到的,最快一年不到的时间,我为什么要伤心?”
听他这么说,江烨更懵了,当场指着他半天说不出来话,半晌儿,才磕磕绊绊地问:“你要辍学?!”
祁贺咬着后槽牙,强忍着不骂他的冲动,一字一句:“你、说、什、么?”
“没有没有……”江烨嘿嘿一笑,想了一会儿,又开口道,“你该不会是想参加全国奥赛吧?”
祁贺没回他,但也算是默认了。
江烨顺势拿开了拄在他桌上的手,再一瞅,瞬间就带上了痛苦面具——
一摞他看不懂但隐约猜测是有关物理的书再加几张试卷,行吧,他还是看不懂。
江烨就这么看着祁贺在卷上写着答案,步骤很全,他好歹还是认识祁贺一段时间了,自然知道他懒到一种什么样的境界——
能一步带过,绝不写两步,能标记出来的,绝不动笔。
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唐意对祁贺的影响,这么大吗?
祁贺没空搭理他,他也不臭不要脸地烦他,从后门出去,回自己班级里去了。
临到水房的时候,他清楚地听到了里面传来一道很熟悉的声音:“你们班那个祁贺和唐意是真的谈恋爱了吗?”
——他们六班化学老师,陈松。
唐峰接着水,水流声很清楚,几乎要掩住了他们的交谈声,江烨抵不住于自己的好奇心,也就留下来,等着唐峰开口。
唐峰瞥了陈松一眼,嘴角微微勾着,说出的话却不怎么中听,一如既往的毒舌,“你一个别班老师,管我班这两个孩子干什么?”
陈松气急,却又不能动手,只能避重就轻地催促着他:“都是一个学校的,见什么外呢?我这也是关心学校拔尖苗子不是吗?快说,从实交代。”
唐峰喝了口水,和善地笑了,“不知道。”
“不知道?你搁这儿拿乔半天,结果在逗我玩儿呢?”陈松拔高了音调。
唐峰皱了皱眉,显然对他这番话不太赞同,“我又不能天天追着人家问,你两谈恋爱了?多讨人厌呢?”
他话说了一半,又沉重地叹了口气:“你说,唐意在的时候,多好,祁贺整天虽然有点皮,但总比现在这么死气沉沉的好多……”
唐峰话没说完,尾音却渐渐没了,江烨再抬头一瞅,祁贺拿着个水杯,站在水房门口。
陈松虽然对八卦感兴趣,但仍旧是第一时间退出了这么个修罗场,“嘿嘿,我们班下节我的课,我先去准备了啊。”
边说着,边就要走,祁贺微微测了侧身,轻轻地说了句“老师再见”,陈松点了点头,然后,忙不迭地跑了。
唐峰因为在背地里暗戳戳地说了祁贺些话,现在略感惭愧,却也没到尴尬那种地步,他又喝了口水,敷衍地笑笑。
祁贺看着他,很认真,“老师,我现在没有和唐意在一起,但是您也不用操心,我们一定会有重逢的那一天。”
唐峰也看着他,他这话说得很大,可他却也没有生出一点点怀疑,或许是祁贺说得极为坚定,让人不由自主地愿意去相信。
他觉得有些好笑,明明他才是那个成年人,祁贺才是那个少年,可当他在对这件事惋惜感叹的时候,祁贺却不声不响,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这算是哪门子的事儿?
回教室的路上,祁贺拿着水杯,心里没来由地纠了一下,很疼,疼到他整个人连水杯都拿不稳了。
水杯落到地上,四分五裂,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皱着眉,身上都冒出了冷汗,他一手扶着墙,一手死死地按着胸口,半晌儿,才透过气来。
是……唐意出事了吗?
几乎是第一时间,他脑子里就蹦出了这么个想法,但转瞬,他就摇了摇头。
不可能,他向来想得太多,可都是无厘头的事,所以,唐意也不会有事的,应该只是他多心了。
她不会有事的。
不会的。
……
虽是这般安慰自己,可祁贺心里还是有如惊涛骇浪般,久久不能平复。
他拿着拖布收拾了残局,就回到教室里,盼着今天早点放学。
他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明知道她不会回答他,可还是忍不住地想去问。
万一呢?
万一她就看到了呢?
—
夜已经渐渐深了,宋秋见祁贺的屋子里灯一直亮着,便想着去让他早些休息。
刚推门进去,就看到祁贺累得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面前摆着一摞子卷和资料。
手机就摆在他的右手边。
屏幕亮着。
上面只是他一个人的消息。
最喜欢的小唐同学
22:37
【你还好吗?】
23:59
【等我。】
宋秋关了窗,怕他早上醒来能觉得冷,就在他肩上又搭了个薄毯,随后关了灯,就出去了。
他的事,她不会去掺和,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本来就不容易,她又何必在这么个崎岖的路上无故添堵呢?
她轻轻地关了门,又窝在沙发里,依靠在祁盛宴的肩上,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笑意盈盈的,“咱们儿子真的长大了啊。”
祁盛宴一动不动,只是很小心地移动着左手,叉了块西瓜喂给她,轻声开口:“怎么说?”
宋秋看了眼祁贺的屋子,“他……啧,我不知道说这话是不是有点儿早,反正从他身上,我能看出一种决心,非唐意不可的决心。”
祁盛宴盯着她,突然就笑了:“不早,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早就想好咱们孩子的名字了。”
虽说祁盛宴是个做生意的人,可他通身气质儒雅,要是在古代,定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生,一身书香气。
宋秋“噌”地一下坐直,眯着眼看他,“我现在说的是咱儿子的问题!还有,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也不怕他和年年都学了你!”
祁盛宴有些委屈,可顶着宋秋宛若吃人的目光,他也不敢为自己辩解,只好极其敷衍地点了点头,“……我错了。”
宋秋倒没有动气,只是略有些羞恼罢了,见祁盛宴服了软,也就转了个话题,“话说,如果我有机会的话,我挺想见见唐意的。”
祁盛宴:“谁不是呢?静观其变吧,他自己有分寸额的事儿,咱们也不用掺和。”
宋秋轻声附和了一声,也实在是没忍住困意,直接就倒在祁盛宴肩上,睡着了。
祁盛宴侧头瞥了眼她的睡颜,可能是因为做幼师的缘故,宋秋看起来并不像四十岁的人,她睫毛依旧很长,皮肤依旧很白。
那一瞬间,祁盛宴突然就想起了她十六七岁的模样,明媚自信得就像天上的太阳,光芒耀眼。
他们虽说是青梅竹马,可祁盛宴在她十八岁之前的那些岁月里,都把她当做妹妹一样看,直到那天,她迎着一片朝阳,走向了他——
“我又不是没有哥哥,为什么要再认一个?”
“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我的意思是,我喜欢你,懂了吗?”
她声音很清脆,直击他心底最最柔软的地方,他也不知道那时候,他心头涌上的喜悦是怎么回事,后来的后来,他才想明白。
从一开始,他对她的情感,就说不上清白。
苏荷一直和校方交涉到下午,自然也是见到了那个□□了谭琦的人。
——他家里应该是很有钱的,若非如此,也不至于被校长奉为座上宾。
顾岸坐在校长室的沙发上,低头玩弄着手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那一刻,苏荷几乎是又一次感受到了当年那股压抑的感觉。
就像是你努力争取活着的权利,可他们,只当你是跳梁小丑,不值一提。
苏荷眸光一暗,“校长,我作为谭琦的班主任,很想知道对于这件事,校方是什么想法?”
校长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置身事外的顾岸,又笑着跟苏荷开口:“苏老师,顾同学之前喝了酒,也有点儿醉了,不过针对于他喝酒这事儿呢,我将代表校方给予记大过的处分。”
他避重就轻,明显一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架势,与以往一模一样。
苏荷很难摒弃掉自身的情感,她冷静了好一会儿,才堪堪能说出话来,“校长,我问的是有关于谭琦,请您正面回答……”
我。
她停顿了一会儿,终究是没吐出最后一个字。
校长讪讪一笑:“顾同学答应,那个同学的任何治疗费,想索要的赔偿费,他都会同意。”
苏荷呼吸一滞,心头好像被什么揪住了一般,连喘气都是带着说不出的疼。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地心疼谭琦了,她的一生都被那个人毁了,可到头来,他并不在意。
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甚至谈不上遇人不淑。
毫无爱意,却又满盘皆输。
苏荷没有在跟校长说些什么。
面对这样一个存了心袒护施暴者的人,她根本不知道她又能说些什么。
好像这种境遇下,她说什么都是错的。
校长室总体的摆件什么都没有变,就连书架旁绿植都一如既往。
校长室里挺朴素,甚至称得上大雅之堂,可这所有的所有,都无一不在提醒着她——
你依旧是这么无能,当年护不住自己,如今更护不住谭琦。
苏荷从校长室里出来,还是有些不死心,就去了监控室,妄图找到一丝丝的蛛丝马迹。
可事实令她失望了——
根本没有。
监控里的画面很干净,到处可见同学虚假的善意,那或许不能称作是人,是一群丑陋的恶鬼,披了层人皮。
一中太过注重于学生的学习成绩,可却忘记了物极必反这个道理。
他们若是凭着努力却仍旧追赶不上前面的人,便会让前面的那个人消失。
弄死一个人是触犯法律的,可逼疯一个人,不是。
夜晚来得很快,唐意一整天都呆呆地坐在走廊长椅上,整个人看起来魂不守舍的,毫无生气。
她不吃不喝,整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唐意很自私,也深知只有这种方式,才能有资格去安慰自己的心。
谭琦在里面反锁了门,不允许任何人进去,她很安静,静到唐意很怕她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苏荷来的时候,她像是一个濒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满眼都是渴望。
她忍住眼泪,“老师,你去看看谭琦好不好?老师,老师……求求你了。”
苏荷怔住了,她真的不敢相信,不敢相信“求”字会从那个清冷却又有着一身傲骨的唐意嘴里说出来。
话一出口,唐意也怔住了。
在她过去的十几年里,她一直被人捧在手心里,父母疼爱,家中长辈宠溺,姜舒会优先为她考虑,祁贺惯着……
她这么多年来,感受到万般世间的善意,所以,她从未说出过一个“求”字,就连开玩笑也没有。
可她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感受到这世间不留余地的恶意呢?
同学表里不一,校领导冷面无情,她满怀一腔真心来到一中,却终究被它的寒冰所中伤。
苏荷眼里噙着泪,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嗓音柔和,“先别哭了,我去看看,你先别哭好不好?”
唐意想着她要去看谭琦,便也忍住眼泪,坐直了身子,低头不看她。
她向来要强,终究还是不想把这么狼狈且丢人的一幕被苏荷看到。
苏荷自然也清楚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便也没再说些什么,只是转身去敲了敲门,“谭琦,是我,苏荷,你把门开一下,让我进去,好不好?”
谭琦应声开了门,她神情很平静,似是那一场大闹过后,就被抽离了所有情绪,不哭不闹,像是个傀儡一样。
“谭琦,我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下……”
苏荷有些犹豫,她也不清楚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帮了她,还是害了她。
可她唯一清楚的一点,就是如果她不解开这个心结,以后的一辈子,都可能困在这里。
出于一个老师教书育人的角度,她不想。
作为一个有着同样阴影的人,她不愿。
“……老师,别再提了。”她嗓音沙哑难听。
就让我忘了吧。
就让我把这一切都当做一场噩梦,梦醒了,自然什么都不存在了。
苏荷看着她眸中黯淡无光,对一切都不悲不喜,实在是不忍,却又没有什么立场去劝说她。
就算报了警,这个事情就真的会结束吗?
永远不会。
他们也许会还谭琦一个清白,告诉她不是她自身不检点的原因。
可谁知道,在此之前,她接受的不是比那日更痛苦千百倍的折磨呢?
笔供,口供,说着简单,可每一次的供词,都是她撕碎了自己的幻想,在一片狼藉中,找寻着令自己最为崩溃的话语。
再者,纵使真相大白,谁有会真的在意这件事的真相呢?
外人在意的,只会是自己想知道的真相。
从来不是事情本身。
“谭琦……世界是有光的,你可以去用法律保护自己,再不济,就当是为了唐意……”
她话说得极轻,甚至于说到最后,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心虚。
人都是自私的,谭琦在那种情况下能坚持不把唐意叫出来,那种情感,苏荷自愧不如,甚至于在她这么一生中,都没有遇到过。
可若是再让谭琦为了唐意,去撕开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保护膜?
指定是她有些疯。
过了好一会儿,苏荷自己都觉得这事儿指定是无望了时,谭琦极轻地开口了——
“好。”
为了唐意吗?
真是不容易。
她还有为别人考虑的一天。
谭琦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自然也不是什么圣母,她从出事的那天起,就下好了赌注。
以她自己的命为赌注,赌赢了,那个人也别想活,赌输了,她也不用管这么多破事儿了。
于她而言,没有坏处。
只不过,唐意,确实是她放不下的。
谭琦抬起头,看着苏荷眸中的迷茫,又重复了一遍:“我答应你。”
苏荷张了张嘴,终究是欲言又止,如果说之前在校长室她是无语了的话,如今,却是不留余地的羡慕。
羡慕她们两个真心相待。
“老师,我想再看一眼唐意。”
她这话说得很不对劲,即使是莞尔笑着,可苏荷仍能够捕捉到她周身那一抹仿佛冲破一切桎梏的释然。
她隐隐有一股感觉——
这不是对万事看淡的释然,反而是,在知道自己必定势在必得后,对一切把握都拿捏的释然。
她虽疑惑着,可却也没问出来,只是轻声应了句好,“我帮你把唐意叫进来。”
苏荷到底是老师,也懂自己不该去掺和谭琦和唐意之间的事儿,把唐意叫进去之后,她就关上了门,无力地坐在长椅上。
她太累了。
也厌倦了。
…
唐意进去之后,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谭琦说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唐意,她又何尝不是呢?
她们都太渺小了,她没有能力去正大光明地惩治那个人,所以她寄希望于法律。
她信法,尊法,守法,所以当发生了不好的事情时,她第一时间想到的,自然是那个被她奉为信仰的法律。
这或许对谭琦来说,并不是那么好,可却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犹豫着不敢上前,反倒是谭琦先开了口。
“唐意,我会去报警的,我会用法律去保护自己,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了,好好学习吧,我现在的状态,实在不适合待在教室里陪着你。”
唐意看着她,眼睛又红又肿,声音里都在极力克制着那一抹哭腔:“我知道,你……如果有需要的话,叫我。”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可又不想因为自己的犹豫不决,再一次害了她。
她不能,不愿,不想。
——“谭琦,这一次,你做什么,我都帮你。”
谭琦笑了,不同于前几日或嘲讽,或绝望的笑,她这次,倒像是卸下一身防备,真心实意的。
“我只是跟警察做个口供,你需要帮我什么?行啦,别太担心了。”
唐意:“我……知道了。”
谭琦看着她,眸底藏着一丝丝向往,“你不去学习?苏老师不是说最近有个模考吗?可别耽误了。”
唐意并不在意模考,只是她心底总是泛起不安,像是有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马上就要离开了。
这种感觉不好受,尤其是看到谭琦的那一刻,这种感觉,便愈发地强烈了。
谭琦可能也看出了她心底的不安,放柔了嗓音:“唐意,等会儿警察来了,我情绪就很容易不稳定,你知道的,我不想太狼狈。”
闻言,唐意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轻轻地点头。
她转身,临走到门口的时候,谭琦终究是没忍心,又叫住了她,“唐意!”
唐意闻声回头,她却自嘲地笑笑,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决心。
——“你自己……好好地。”
活下去。
谭琦当然没说出最后三个字,唐意聪明,恐怕她这三个字刚一脱口,她就知道自己抱着什么样的目的。
唐意破涕为笑:“那你也得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
在这么个吃人的学校里,好好地活下去。
等待着未来羽翼丰满,冲破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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