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意曲
姜舒一路上扶着她,慢慢地走回家。
家里,姜父正在做饭,做的可乐鸡翅和凉拌土豆丝——唐意最喜欢的菜。
她没什么胃口,也强打着精神吃了几口,吃过之后,她就窝在姜舒的房间里,也不出来。
姜舒的房间采光很好,晚上的时候,还能看到星星,唐意开着窗,盖着被子,感受着难得的宁静,她笑了,“姜姜。”
“我在。”姜舒知道现在这个时间段,唐意很容易不舒服,索性她也不睡了,拿着手机,要点两杯奶茶。
她放平心态,像对着一个正常人那样,态度上并没有像白天一样紧绷着。
经此一遭,她太清楚唐意在害怕着什么了。
——她怕别人把她当做异类。
“要喝奶茶吗?我陪你。”姜舒把零食车推到唐意手边,然后爬上床,倚在床头,看着唐意。
“要。”唐意睁开眼,“一杯桃桃乌龙……”
她还没说完,姜舒就接了话,“去冰,加两份椰果,一份脆啵啵,对不?”
唐意轻轻“嗯”了一声。
姜舒轻笑,“真是什么都不耽误你吃啊。”
唐意看着她,也笑,“我还想吃三中旁边的那家炸鸡。”
姜舒“哼”了一声,然后给她点了份芝士和甜辣的双拼。
这个时候,姜母敲了敲门,唐意去开门,姜舒恰好也订好了餐,跟着走过去。
姜母端着一盘酸枣仁,桂圆,山楂,又拿着杯红枣和甘草泡的水,光是看着,就很养生。
——她是不懂这些,但姜舒问了医生,她也就买了,依着医嘱,那么做了。
“意宝,你晚上没怎么吃饭,要是有想吃的想喝的,就让姜舒给你点个外卖。”她摸了摸唐意的头。
唐意接过来盘子和水杯,“好,谢谢刘姨。”
“没事儿,这水是姜舒每天喝的,学业太紧,她经常失眠,听她说你也容易失眠,就多整了些。”姜母笑笑,然后又看向姜舒,“厨房里还有一杯,是你的。”
姜舒:“……???”
她虽然跟她妈说过,别太明显,可她妈这番话,却着实是让她震惊了。
这,要是没个奥斯卡小金人,都对不起她这演技。
唐意转过头看向姜舒,眼里存着几分疑惑:你失眠?
姜舒叹了口气,点点头。
唐意也点点头,眼里多了几分同病相怜。
姜舒:“……”
姜母送过东西之后,就出去了,姜舒和唐意躺在床上,唐意心里有太多太多的东西想跟她说,一时间,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姜舒就那么躺在她身边,她放下手机,用着电视播放了一首纯音乐。
唐意讲了很多,包括谭琦、苏荷和三中的一切一切,她没有办法把自己从谭琦的事情里摘出去,更不可能劝自己放下。
她真的太需要一个发泄口了。
要不然,她真的会疯了。
—
过了几天,唐意的情绪勉勉强强是稳定下来了。
她不喜欢闷在家里,正巧那天又逢了个阴天,不刮风不下雪的,姜舒索性拉着她出去散散心。
她们谈了很多很多,聊到最后,姜舒由衷地说,“唐意,我真的觉得,你能喜欢祁贺,是祁贺赚了。”
唐意倚在长椅上,一如当年的那个下午,恍惚间,她好像又听到了少年自信却又臭屁的声音:“我没上a大,是他们亏了。”
她轻笑了下,一字一句,格外认真:“不,祁贺喜欢唐意,是唐意赚了。”
姜舒看着她,没有开口。
诚然,她跟唐意都算是天之骄子那一类的人,可她真的搞不懂。
这么戏剧化却又狗血的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在唐意的身上?
“为什么这么说?”姜舒不理解。
唐意撕开糖块的包装纸,看了看上面笑得开怀的小牛,嘴角扯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扔。
舌尖抵上糖块的那一瞬间,嘴巴里蔓延开草莓味儿的甜,她舒服地眯了眯眼,思绪不受控地飞回了过往。
那时候,她情绪已经很不好了,每天都处于紧绷的状态。
“唐意,有创可贴吗?”
“怎么了?”她回头,礼貌地问了一嘴。
“李雨手受伤了。”
唐意细瞧了瞧,那是一个不大的小口子,也没流什么血,应当是不怎么疼的。
可她身边的那个男孩儿小心翼翼的模样,还是让唐意不禁红了眼。
好像是很久以前,也有一个人,在她写字磨得手疼的时候递过来一个创可贴。
那个人,是祁贺。
没来由地,她突然想起了网上的一句话——
这个世界上自顾不暇的人太多,能顾及你情绪的人实在是太难得。
“可能,他是唯一一个不管什么时候,都会在第一时间考虑我的人。”唐意眸光柔和。
她握着姜舒的手,转过头看着她,“姜姜,我每一次,因为有他,就会很安心。”
那是出于一种我对他不言而喻地信任。
只不过,最后一句话,她没说出口。
她跟姜舒认识那么久,有些羞于启齿的话,两个人心照不宣,根本不用讲那么多。
唐意眼眸很亮,用当下流行的话来讲,就是重新有了光。
她在提到祁贺的时候,会对生活重新产生希望。
她的希望,是祁贺。
姜舒脑子里突然闪过那么多天来,关联账号的一句又一句的问候。
“晚安。”
“要等我。”
“早安。”
“我们这里今天有好多好玩的事,我讲给你听。”
“我选理了。”
“……”
那时,她说不清该是一种怎样的情感支撑着他在明知道不会有结果的日子里,依旧苦苦等待着。
平心而论,她真没觉得祁贺会长情多久。
可他保送的时候,姜舒也听说了。
她在那一刻,突然就懂了。
“我懂了。”姜舒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唐意,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唐意感受着她手上传来的暖和的温度,想法有些杠精——
你真的懂吗?
懂什么呢?
有的时候,连她自己都会纳闷,她为什么会喜欢祁贺,为什么会无条件地信任他呢?
可她终究没说出口。
这些天来,她见过唐父唐母,姜舒,刘姨,姜叔叔太多太多的忧虑劳累了。
她的情绪,本就不该影响他们。
她无辜吗?
有一些吧。
可最无辜的,还是他们。
姜舒眼看着她越来越消沉下去,赶紧找出聊天记录,递给她,“祁贺给你发的消息。”
她接过来,一条一条地看下去,看到最近的那一条“唐意,我可以去找你了”,鼻子一酸,眼泪“啪嗒”一声就落了下来。
她说不出自己为什么,可就是心里一紧,少年曾经说过的话又一次回响在耳畔。
“唐意,我喜欢你。”
“我不想让这段感情草草了之,我希望你是我万事都考虑好了之后,仍要偏向的一方。”
“唐意,我是认真的。”
“……”
是啊,他的一切,都无一不在告诉她。
唐意,他是认真的。
他每一次,都在万万千千的选择中,毫不犹豫,坚定不移地选择了你。
你的坚持没有错。
你要好好的,好好地等着重逢的那一天。
姜舒之前上网查了资料,也去私聊了一个精神科的主任,像她这样出现自残行为,思想压抑,至少都是中度的了。
她知道唐意抗拒吃药看医生,还特意问了一句,“可不可以不吃药?”
那个主任的原话:
“不能不吃药。抑郁症在中期开始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自残什么的。不管的话可能会导致死亡,或者心理健康。”
“极少数抑郁症患者自己康复,那要保持每天心情愉悦,往前看,坚持。但是还是配合少些药物,这种要内心极为强大,一点死亡想法都不能有。”
姜舒当时就怕了,连扣字都没力气。
唐意现在的状况,根本谈不上“一点死亡想法都没有”,她有很强烈的欲望去追求“自由”。
她犹犹豫豫的,最终还是开口说了,“你为什么不去吃药呢?你会好的,唐意,你不要嫌弃你自己,你能挺到现在,也一定能挺到你好的那一天。”
“我能到现在,是因为我想他,每天都在想,想着努力活下去,去见到他,”她顿了顿,又自嘲一笑:“挺疯狂的,可我不想吃那个药,怕上瘾,跟毒品似的。”
许久,姜舒又听得一声:“我都嫌弃那样的自己,每日靠药来维持情绪,那我怎么配得上他?”
姜舒被那主任的“导致死亡”真的吓怕了,听到她这一句话时,心都揪起来了。
“……那你想过吗,你要是死了,祁贺呢?他每天都在给你发消息,他相信你,也相信他自己,你不想要拖累他,可你自己说,情绪你能控制吗?”
可能是两家平常的教育使然,她们两个都不觉得早恋有什么羞耻的,或者说,在她们心里,根本没有早恋这一论。
不管是从主观还是客观,姜舒不会觉得她有错。
唐意愣了好久,才呆呆地摇了摇头,“做不到。”
“好了,姜姜,我们先不提这个,行吗?”她眼里闪过一丝犹豫。
姜舒知道让她否定自己过去的那些想法是很痛苦的事情,况且,唐意也知道自己错了,她没道理去逼着她做什么,所以也就顺着她了。
“不提了。我们不提了。”
唐意借着姜舒的手机,翻看着他的空间,下面点赞的人很多,最最上面的,是祁贺。
她手指一动,点了个赞。
点完之后,她也没再滑动屏幕,只是看着屏幕上那两个并在一起的名字,笑了。
——“滇青瓜”“我的周游”。
她有好多好多天都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到祁贺了,哪怕是这样一个虚拟的聊天软件上,那段日子久到唐意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在瑞宁,她也见过很多次月亮,但那儿的月亮不好,没有荷意的月光透亮——就那么轻薄薄的一层打在地面上,透着说不出的静谧。
可再美好,再圆的月亮,都比不过祁贺给她送粥的那一天,那晚的月色,是她此生见过最好最好的风景。
她有很多话都没有说出口,但是借着那片皎洁的月光,她可以看清楚少年赤诚的心。
那,想来,他也能看得清楚。
在感情上,唐意犹豫了太多次。
她顾虑东,顾虑西,可到最后,什么也没有得到,回来一次不容易,她失去了太多太多的东西,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
看到空间消息的那一刻,祁贺“噌”地一下就从床上弹起来,他拿着手机的手有些抖。
手机上面就两行字,却能让他整颗心都为之颤动。
——最喜欢的小唐同学
——可爱地赞了我
心中有个想法越发强烈起来。
是她回来了,对吧?
是唐意回来了。
一定是的。
只是这种喜悦的心情还没能维持一分钟,祁贺又迟疑住了。
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怎么会回来?
如果是好好地回来了,她又为什么不来找他?
为什么连一句消息都没有?
他不相信小说里描写的顾虑太多的那套,他只知道他们是因为犹豫分开,所以他无比地确定,唐意不会再一次犹豫不决。
再者,就算是她犹豫了又如何?
他会去找她。
——这从来都不是一句玩笑话。
祁贺从衣柜里拿出衣服,同时,给唐意发了条消息。
彼时,唐意手随心动,切到和祁贺的聊天栏里。
她想着发个消息给他,结果还没等打字,就收到了他的消息。
我的周游
“你怎么了?是不是在瑞宁不开心?”
唐意沉了口气,脸上流过眼泪的地方很疼,按照平常割腕的痛感,这些都不够看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唐意就是难得地想要矫情一次。
她打了行字过去。
——不开心,很不开心,我想你了,很想,很想。
其实她有个藏在心底的秘密,谁也没有说。
坐飞机回来的路上,她做过一场大梦。
梦里,正是深秋放国庆假的时候。
唐意自己一个人收拾了行礼,从学校里出来,孤零零的。
周围同学也难得地有了点生气儿,三五一群,嬉嬉闹闹的,这也就显得唐意尤为落寞。
她走在人群之中,低着头,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抬头看着天。
阳光正好,洒在身上,又柔又暖。湛蓝的天,很干净,连浮云都没有,就那么空旷的一片蓝。
她就那么看了一秒,随及就垂下了眸子。
应该是心理问题吧,她变得特别排斥过去的称呼,当然,也会觉得自己配不上那些干净的东西。
唐意深刻地知道自己心理有病,可她不想去治。
在一中待的太久了,她突然觉得,就这么清醒着堕落也不错,反正她这一辈子,都再也触碰不到干净的东西。
她注定要在这么肮脏的泥潭里,越陷越深。
这就是命。
她逃不掉的。
抬眼往前看的那一瞬间,她的视野里闯进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身影很熟悉,之前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她的梦里,只不过最近倒是不了。
或许正是因为太熟悉了,她才不敢认。
那些停留在过去记忆中的人和物,她一直都有意识地去回避。
所以当祁贺真的出现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想得不再是他终于来了,而是她在做梦。
她忽然笑了。
真是魔怔了。
怎么,又梦见祁贺了。
“唐意!”祁贺拖着行李箱跑过来,一如当年运动会时的模样。
他个子长高了些,也瘦了不少,下颚线更显分明,瞳仁颜色很浓,可五官还是没怎么变的,一身三中的校服,仍旧是那么意气风发。
不知怎的,唐意看着他,突然就想起了曾经他们传过的一句话——
“宁要三中一身校服,不要遂宁一套房。”
确实有些夸张了,不过三中的校服的确是这样,有着恣意骄傲的资本,就连校徽都是洒脱不羁的一个hysz的字样。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她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眼泪肆无忌惮地流,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丁点的声音。
那个场景,给她的感觉是那么得熟悉,熟悉中却又带着些捉不住的虚幻,她无法开口,她只能看着祁贺的身影一点点地涣散。
一点点地消失不见。
惊醒的时候,唐母正拿着纸巾给她擦着眼泪,她没动,像是还停留在梦境里没有回神,直到唐母的声音响在耳畔,她才真正地缓过来。
她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
她会见到祁贺。
不在缥缈无期的梦里。
祁贺穿好衣服,发了句语音,“你在哪儿,唐意,我去找你。”
他声音很坚定,像是突破黑夜的一道曙光,从此,暗色不再,长明千里。
她把手机凑到耳边,没开免提,可唐意坐在姜舒身边,她也能听清。
看到唐意给他打字的那一刻,姜舒轻轻笑了,“正好我要去买点东西,等他来了,我就走。”
唐意嘴角抿出一个小的弧度,小声道:“谢谢。”
作为从小玩起来的好友,她怎么会不知道姜舒这话只是个借口,可现在的她,真的很需要这种借口。
“不用,改天请我喝奶茶。”姜舒爽朗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唐意轻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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