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凤凰湖
王近汴的住处，
宁安和苏丝桐赶来这里时，碰巧撞见四个衙役抬着口棺材进来。
院子里已经有了两口棺材，加上这个，刚好三口。
西边的厨房，两具尸体趴在地上，正是昨夜负责看守的那两人。
两人的面前，一坛酒翻滚在地上，还有一只碎了的碗。
宁安蹲下身子，经过了一夜的风吹雨浸，仍然能闻见淡淡的酒香。
王近汴的小日子过的还不错，上好的琼华露都喝上了。
宁安想着，凝目去看两人背后的伤口。
伤口竟是出奇的一致，都是从背后的右肩斜劈而下，已然露出森森白骨。
宁安揭开衙役背后的衣服，摸上他们的伤口。
突然，心中的众生世界猛烈晃动了一下，宁安极力地掩饰下心中的震惊。
又触碰到第二个人的伤口，也是如此，众生世界产生了很强的反应。
“这是那把剑留下的气息，我能感觉到这股气息很熟悉，而这份熟悉感则是来自于众生世界。”宁安心想。
“这是刀法。”蹲在一旁的苏丝桐出声道。
“回锋一刀，不过比王近汴使的更快，更沉。”宁安道。
回锋一刀是王近汴加入仙喻司后得到的一部刀法。
刀法狠辣，刀势凌厉。
“可是王近汴已经死了，在一天前。”苏丝桐轻声道：“死人是无法提刀杀人的。”
“但是那把剑也许可以，而且它现在消失了不是吗？”宁安道：“一把会自己走路的剑，更厉害的是，它还会用被它杀死人的招法。”
“也许它不仅仅只是学会了招式那么简单。”苏丝桐道：“我感觉那把剑带走这些人的生命时，同时还带走了他们的记忆。”
“他们的记忆？”宁安听到苏丝桐的大胆猜测，不免感到震惊。
想要剥夺或是窃取一个人的记忆，那么必须要保证受害者处于没有死亡的意识清醒状态，这将是要受到难以承受的痛苦的，这种疼痛往往来自于灵魂深处，非常人可以忍受的。
所以那些搜魂法术不仅被人族列为邪术，同样也被妖族所排斥。
宁安把其中一人翻过身，这才看见那人脸部的表情。
眼珠夸张地翻滚到了眼睛最上面的角落，像是下一刻就要从中蹦出来，两只眼睛露出了大半的眼白。
脸上的肌肉如同被谁大力撕扯了一样，道道青筋暴起，皮肤表面还残留着点点血迹。
“王近汴也是如此？”宁安问。
“是。”苏丝桐道。
宁安没在问什么，一把掠夺他人记忆的剑，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妖魔了。
……
沁樵县往北八里处，
雨村。
这是个居住着三十户人家的村子。
村子的西面是连绵的化蝶山脉。化蝶山脉高不过百丈，却横贯四城三百六十七县，从南至北，由潼望城一直延伸到彭城。
雨村南面是沁樵县，
北面则是一望无际的农田。
雨村的正中间有一座湖，村民们称它为凤凰湖。
传说在很久以前，曾有只凤凰在此涅槃。
至于那只凤凰有没有重生，雨村的村民们就不得而知了。
湖水清澈见底，鱼儿绕着浮动的水草游来游去。湖边栽种了一圈的柳树，长长的柳枝垂到了湖面。
安小棠的身后背着竹篓，她刚从化蝶山采药回来。
前几日，那个从落安城来的纨绔子弟又来寻她了。
骑着高头大马，穿着红绿相间的华贵衣服，身后跟着同是紫云卫的王近汴，和几个随从。
安小棠对那个自以为是的赵肆源着实是十分讨厌，夸张的贵族礼仪，恶心却不自知的奇怪举动，无时无刻不在炫耀着自己的家世，彰显着自己的尊贵。
这些王权世家的子弟加入仙喻司，跟在其他人的后面除了几个魔，降了几只妖，甚至没有出力，事后却占去了大部分的功劳。
安小棠不由想到了余纶。
余纶坚毅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好像这世上没什么让他烦心的事情。
第一次见到余纶，是在十年前，也是在这个时候，刚入了秋，那年的秋天比今年更冷一些，冰寒的雨落个不停，没几天的好天气。
父亲安懿牵着安小棠的手来到了这里。后来安懿在雨村开了家医馆。
在入村的路上，安小棠看见了余纶。
那时的余纶比安小棠还要低一头，在那样冷的天，依旧穿着单薄的衣服，瘦小的肩膀上背着一大捆木柴。
兴许是注意到了对面有人，低着头走路的余纶抬起头，看见了迎面而来的安懿和安小棠。
村子里来了两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余纶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干净的笑容。
凤凰湖边的安小棠晃了晃脑袋，好像有人在叫自己。
“小棠，在想什么呢？叫你了好几声没见你反应。”
“没想什么。”安小棠看见出声的人，突然就红了脸，嗫嗫喏喏道：“余纶，你怎么在这？”
“今天早上不是你让我到医馆拿药的吗？走到这刚好遇见你。”余纶回来时便脱去了宁安的长袍，换了身洗的发白的衣裳。
“哦，是啊。”安小棠终于想起了自己早上说的话，刚才的胡思乱想把她的记忆也给打乱了，被余纶一叫，脑袋里一时空白。
安小棠拿出一瓶药汁，道：“这是我父亲配的一种药汁，涂抹在伤口上，不出三天便会痊愈，而且不会留下疤痕，很灵的。”
“谢谢。”余纶双手接过，打开瓶塞，嗅了嗅，笑道：“还有一股香气。”
“里面有一味药材是枋枳花，一种只开在夏天的五叶小花，大多长在紫藤下，香气浓郁，经久不散。”安小棠点了点头，道：“你把衣服脱掉，我现在帮你涂一次，等你回去了也好知道怎样去用。”
“不就是往身上一擦就好了。”余纶脱口而出，把心直口快，钢铁直男的模样演绎地淋漓尽致。
“行吧，你想怎么涂就怎么涂好了。”安小棠撇了撇嘴，原本已经伸到半空的手，只能又伸了回来。
“嗯。”余纶重重地应了声。
“嗯？”
安小棠诧异地盯着眼前的臭小子。对，他现在不是余纶了，而且一个不解风情的臭小子。
面对女孩伸出的手，他不仅没有把它紧紧地握在自己手中，反而对它视而不见。仿佛那双娇柔的芊芊玉手，在他的眼中成了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握在手中恐怕会硌伤了自己。
“真是一块硬邦邦的朽木疙瘩。”安小棠小声地吐槽着。
“你在嘀咕什么呢？”
“没，我只是想要找一块又硬又尖的石头。”
“找那个有什么用吗？我可以帮你，没准哪天我走在路上就会遇见那样的石头。”
“不用了，刚才我已经找到了。”
“好吧。”余纶道：“那我先回去了。”
“听见了。”安小棠不咸不淡地说。
余纶转身走出几步，又折了回来。
“小棠，今天我在县衙那里看到了招兵的告示，朝廷要打仗了。”
“你想要去？”
余纶点了点头。
“想去就去呗。”安小棠的声音很低，垂下了眼帘，遮去了眼中的担忧。
“打仗是不是要很久啊？”余纶问。
“最短也得三五年吧，再久了那就不知道要多长时间了。”安小棠想了一下，道。
“要那么久。”余纶挠了挠头，道：“小棠，我会很快回来的。”
“仗打完了才会让你回来，哪能你想回来就回来。”安小棠道。
“也是啊。”余纶憨憨地笑了，“那我就打快点好了，早点打完仗早点回来。”
安小棠还想要说，你又不是大将军，什么时候打完仗怎么能是你说的算。
最后却是没说出口，只是抿了抿如海上明月般的的薄唇。
余纶还在那盯着安小棠傻笑着，安小棠向前走了一步。
触不及防地抱住了余纶。
“小……棠，你……你做什么？”余纶瞬间涨红了脸，耳朵也红了没边。
“要平平安安地回来啊，我会在这里等你的。”安小棠踮起了脚尖，凑近余纶的耳边，轻轻的说。
暖暖的风吹进了余纶的耳中，带着阵阵的淡香，好像躺在草地上，被风吹动的嫩草撩动着耳朵，心痒难耐。
余纶一动不动似一块坚硬的石头。
撩人的风终于停了，余纶猛然挣脱出安小棠的怀抱，往后退了几步，羞红了脸看着安小棠一会儿。
安小棠的脸也是红的似火，难以熄灭的熊熊烈火。
“我要回去了。”余纶猝不及防的撂下这一句话，抡动两条腿不一会儿就跑没了身影。
“真是个傻小子。”安小棠摸了摸自己的脸，开心地像个吃糖的小孩，“我的脸也好烫哦。”
凤凰湖面泛起了涟漪，一圈又一圈，很快扩散了整个湖面。
安小棠转身看向湖底。
一簇火苗在湖底燃烧了起来，片刻便吞噬了整座凤凰湖。
火焰向天空飞去，嘹亮的鸟鸣响彻了整片苍穹。
安小棠向天上看去，一只沐浴在火焰中的凤凰展翅高昂。
被火焰包裹的凤凰看了安小棠一眼，裹挟着滔天巨焰坠入了湖中。
安小棠的眼中久久才恢复了神采。
“原来父亲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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