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转学生

如果回到了今时今日，云苡不愿与程洛相见，而程洛却不悔此生。

        少年跌坐在田野边的小路上，全然不顾身上的泥泞和砂石，白皙的面孔已全然不见血丝，乌黑深邃的眼眸印着当晚的月色，淡桃色的嘴唇微微颤抖，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气雾，一滴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滑落，落到嘴角，他努力压抑着自己呼吸的轻重，身体上下剧烈的起伏却又出卖了他震惊恐惧的内心。

        是夜，一轮皎洁的圆月挂在天空的层层清云中，如烟似雾，弥蒙在月光下。一帜长旗抚过，在空中缓慢地飘扬，旗帜下是一个个高矮胖瘦各异的身影，不紧不慢地排着长队。为首的是一个身着黑白长袍的女子，袖口上用金丝纹着片片祥云在圆月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腰间由一条深红色的宽丝带束着，上面印着金色的文字，并不像是世上任何一个地方的文字，脚上…许是因为长袍的缘故无法看清。少女散漫地将旗帜扛在肩上，匀速迈步向前带领着队伍，绯红色的长发微微带卷披在身后，如瀑如溪。明明只是白皙的面孔，却因为离月亮太近显得有些惨白。眼睛微张，长长的睫毛随着微风缓缓抖动，薄薄的双唇紧闭着，如玫瑰花瓣柔嫩欲滴。

        这时从队伍后面蹿出来了一个雨降小僧，一个没有握柄的木伞挡住了小僧的脸，只露出了他小小的身子，双手努力提着几乎和他一样大的一个灯笼。待他跑到领头的少女跟前，轻轻一跃，稳稳当当坐在了少女的肩上，一手提着灯笼一只手扒着少女的耳朵埋头在耳边说着悄悄话，然后用手指了指地上的少年。

        少年依旧是一副惊恐的面容，只见红发少女顺着小僧指的方向冷冷地瞥了一眼。

        「她看到我了。」「我会死吗？」「快逃啊，快逃。」凉意从尾骨爬至颅顶，少女的那一瞥带来的寒意仿佛冻住了他的灵魂，他试图别开目光，可是他像是中了定身术一般直勾勾地盯着，他知道要逃，但身体仿佛不受控制般僵硬，不能动弹。

        少女面不改色地瞥了一眼之后，扛旗的另一只手用力挥了一下，长长的袖口隐约露出了她纤细的手指，看起来柔软但动作却铿锵有力。猛地一下，地上的少年就消失了并陷入了昏厥。待少年清醒时，已是次日清晨，闹钟刺耳的响将少年拉倒了现实。

        “小洛，下来吃早饭了。”妈妈的声音从楼下传来，程洛看了眼时间，慌张地起身整理好校服，拎上书包就下了楼。在下楼梯的时候就已经闻见了早餐的香气，肚子不由分说地响了起来，看到妈妈抿嘴笑，程洛不好意思地揉了下肚子。“小洛饿了吧，昨天一放学就回房间睡觉到现在，晚饭都没吃，快去洗漱，妈妈今早给你多做了点。”妈妈满含笑意地把早餐摆好，将沾上油的手往围裙上面蹭了蹭。程洛满含狐疑地把书包放在餐椅上，然后去卫生间洗漱。「所以，昨晚的都是梦？」待他卷起裤子，看到膝盖上的暗红，他又开始怀疑这个梦，实在是太真实了。他轻按了一下那片暗红，「嘶…」是疼的没错。但作为21新世纪的良好青年，更愿意选择相信科学。

        三月的春风，是温柔且怡人的，看着窗外随风摇摆的树叶，听着传入耳朵的沙沙声，程洛趴在了教室里最后一排靠窗边的座位闭上了眼睛，任由春风从窗外闯入并抚过他的脸。暖暖的阳光照在了程洛较好白皙的脸颊上，他的心伴着这阳光这春风缓缓平静了下来，如果是真的就当作一次神奇的经历吧。但他又暗戳戳地感到庆幸，被外星人抓走还要拉去做实验呢，自己现今还完好无损的，估计是遇上了好妖。想到这儿，他脑海中又浮现出昨晚那个少女的冷眼，他直起身甩了甩头，试图把她的身影从脑子里甩出去。

        “同学们快回到座位上吧。”老班在讲台上拍了拍手，等到全班的人都坐下了之后，“今天有一位新同学临时转到我们班，她是从隔壁镇上转过来的，同学们要和她友好相处哦。”说罢，一个少女推开门轻盈地走到了讲台旁，红色，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抹红色，熟悉的面容就藏在那微微波浪的长发下。「怎么是她？」程洛瞳孔一震，刚想低头趴在桌上假装没看见的时候，新同学的视线却已经直勾勾地对了上来。又是昨晚那种感觉，想移开视线却移不走，背后的冷汗已经薄薄敷在了身上。转校生倒是毫不忌讳，轻轻歪头死死盯着程洛，深邃的眼眸却是能看出对程洛的点点好奇。

        “…那么请新同学做一下自我介绍。”老班推了推眼镜，看向了新同学。

        “云苡。”新同学收回了目光，又变回了原本漠然的样子。今天的云苡应该是上学的缘故和周围的同学倒是无异，一身干净的校服，白色上衣配黑色长裤，脚上…「我还以为她没有脚。」看到云苡脚踩着板鞋，程洛暗戳戳地想，并悄悄弓起背让自己稍微看起来不那么显眼。“云同学，你的座位就在程同学旁边，就是最后一排那个空位。程同学课间的时候麻烦你带云同学在学校里到处逛逛熟悉一下校园。然后英语课代表上来领读早自习。”话落，老班就匆匆离开教室了，一会儿还有个年级大会要开。

        云苡缓缓走向程洛，脚步很轻盈，周围的同学对她的红发行了注目礼并跃跃欲试想和她认识，云苡毕竟是个漂亮的女生，谁不想和好看的人做朋友呢。但英语课代表已经开始了早读，只得作罢认真跟着读书。程洛也是把书立在桌上，把头埋在书里，低声跟着其他人的语速抑扬顿挫地读着，假装没注意到云苡已经坐到了身边，全身紧绷进入到了一级警戒状态。「她认出我来了吗？」嘴里念念有词地读着课文，余光注视着云苡的一举一动。可云苡却并无异样地从书包里拿出崭新的英文书，跟着读了起来。

        总算熬过了早读，程洛瞬间起身准备转身去厕所躲躲，刚迈出两步就感觉有人在轻轻地戳他，他僵硬地回头，看到云苡友好的微笑。“怎么了呢云同学？”程洛也不好当着女生的面露出一副视死如归生无可恋的样子，殊不知他的双腿已经在裤腿里微微颤抖。“你是要去洗手间吗？我正好也想去，但我不知道我们学校洗手间在哪里，请问能不能带我一起去？”清脆好听的声音跃入程洛的耳朵，也是一瞬间的事，让他觉得眼前的女生真的只是平平无奇隔壁镇上转来的普通学生。“我…”程洛本想拒绝云苡，可对上她的双眸却有些不忍，说实在昨晚他也并没有看清领头的面孔，仅凭一头红发就把对方定义成妖怪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

        “我带你去吧云同学。”前桌的一个女生回过头兴致勃勃地看着云苡，“男生不太方便。”

        云苡看了看女生的桌子，她好像趁着还没开始上课在补昨天的作业，“谢谢你啦，但是你先补作业吧，不然会挨骂的。”云苡露出了抱歉的笑容，摇头拒绝了女生的好意。

        “我带你去吧，反正男女厕都是挨着。”程洛看前排女生的作业还有最后几道题就写完了，也不好强制要求人家带云苡去卫生间，只好由他拦下了重任。云苡跟着他走出了教室，走廊上也只有三两个学生，早自习结束的时间大部分人在赶作业，小部分人在趴着补觉，还有一些人在走廊上聊天。云苡突然间戳了戳前面程洛消瘦的背，看到了他顿住了伴随着一个细微的颤抖，忍不住清笑起来。程洛僵硬地如同人偶，扭过头，“什么事，云同学？”

        “你好像很怕我啊？”云苡边笑边上下打量着程洛，“傀儡师的人偶都没你这么僵硬。”

        “没有的事，云同学，请不要开这种玩笑。”程洛扯出了一个客气的笑容，刚想转身继续带路，却又好像下定决心了一般，看了看周围没什么同学，他转过身面对着云苡，低着头小声地问，“云同学，你会吃了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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