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骆以宁憔悴而俊秀的脸庞上浮现死一般的寂静，他扶着桌角，勉强支撑着身体才没有倒下。金雪看出异样，和颜悦色先让秘书出去，还吩咐去自己办公室茶几上拿出私藏的好茶招待稀客们。
等秘书低头离开，金雪把虚掩着的门锁好，镇定的走到骆以宁身边，“骆总您没事吧。要不先休息一下，我带几个人应付下警官们。无非是税务、财务之类的问题，顶多再加上一些前任董事长留下的瑕疵……”
“你不懂。”骆以宁低声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警察来找与公司无关，他们针对的是我个人。”
金雪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接话，只能默默坐在沙发上，等着骆以宁下决定。这期间谭芹芹一连打了四五个电话来都被她按掉了，骆以宁站在巨幅落地窗钱，脸部轮廓如同雕塑般。
秘书再次过来敲门，想必是以一己之力有点应付不住洞若观火的警官们。
“金雪，你过来。”骆以宁回过头，安详地笑着，好似暴风雪后风平浪静的湖面，“现在要将公司的管理权限已交给你。只怕，我会有一阵日子不能回来了。”
“先找律师吧，我这就跟法律顾问打电话。”
“来不及了，不出二十四小时，公司上下都会知道我被警察带走的事。”骆以宁抽了张纸巾，擦掉额角渗出的汗珠，“到时候很多人都会来争管理权和公章，不少企业都是因为内讧垮掉的。金总，你是公司的老人，相信能控制住局面。只要坚持到按公司章程召开股东大会就可以。”
金雪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无论如何，您还是东湖星熠的大股东，有些事情莫说是被警察带走协助调查，就算锒铛入狱，该你的还是你的。”
骆以宁轻松的笑了，“如果说，我连大股东身份都会失去呢？”
金雪意识到事情不像原来想的那么简单，便不再多言，眼睁睁看着骆以宁将在公司内网的所有权限都转交给自己。
“这些没批的流程你得尽快，特别是邮箱里那些合同，有的需要马上决定续约与否。大额的需要过董事会，我已经提前发起申请，剩下的你用执行董事权限自己决定就好。”
金雪点点头，在笔记本上龙飞凤舞的记下。
“我走之后，手上的股份无论可能会落到某些人手里，那样公司的决策权就会比较危险。所以需要在今天之内把我手中超过百分之五的股份抛售掉，按照证监会规定，其余股份将在一年内都无法流通。而我手中的管理权也随之移交给董事会。”骆以宁沉重地拍了拍金雪的肩膀，“无论发生什么，也无论多难，撑过一年，事情就会有转机。”
金雪强迫自己振作起来，艰难地梳理清骆以宁的思路，“那夏静言和乔帆，究竟要保哪一个？”
“随你吧。”骆以宁抓起手机，放在金雪面前，“密码是八个八，你回拨过去会自动挂断，只有他们认为合适的时候才会联系你。对了，你先去会议室，配合那些警官们调查，我一会儿就来。”
见执行董事下了逐客令，金雪不便多言，关上门朝会议室走去。秘书看着金雪推门而入，忙借倒水的机会起身，明显松了一口气。
“警官们还没吃午饭吧，我们公司内部食堂还不错，大厨是从五星酒店挖过来的，海鲜和甜品都是一绝……”
为首的沈警官严肃地摇了摇头，“不必这么麻烦，我们定了盒饭，待会就能送到。对了，骆先生呢？我们需要他协助提供自去年以来股东会和董事会的所以记录。”
“骆总一会儿就到。警官既然这么有效率，我马上就让档案室把这些资料运过来。”金雪说罢，找秘书要了台笔记本电脑，在内网上登入自己的账号对董办发出任务。
一位年轻的警司至始至终都坐在金雪身旁，难以置信地眼见她操作完所有流程。“奇怪了，一般说来公司的权力都会集中在执行董事本人身上，金小姐一个普通高管，居然能轻而易举调动起董办来。”
“苏易，少说几句。”沈警官低声提醒，“公司内部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没关系。”金雪温柔笑了起来，“这也是骆总刚刚把权限交给我的。毕竟他说可能要跟你们回警局协助调查，公司不能因此群龙无首，我也只是情急之下代管一段时间……”
“你说什么？”沈警官一下子猛的站了起来，“快点带我去骆总办公室。”
金雪飞快起身，踩着十公分高跟鞋艰难地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小跑着，身后跟着七八位荷枪实弹的警察，一路上把前来送资料的秘书和工作人员吓得说不出话来。
骆以宁的办公室大门紧锁。金雪喘着粗气，急忙上前拍门，回应她的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还有谁有办公室钥匙？”沈警官沉声道，“这门看起来很坚固，没有专业工具打开不了。”
“或许骆总提前出去了……”金雪仰起脸，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我先给骆总打个电话。”
沈警官鹰隼般犀利的目光停留在金雪的脸上，这个浑身名牌的女人恍惚如受惊鸟雀，却依旧保持着职场资深人士的专业和井井有条。“不用了，我在来的时候就安排了便衣守在大厦各个出口，防止骆总拒绝配合警方调查。”
金雪握着电话的手随着漫无边际的盲音颤抖着，紧接着一声沉闷的巨响传来，走廊上看热闹的员工们的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倒是旁边人资部办公室里的女员工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面如土色的摔在冷硬的地面上，挣扎着喊道：“有人跳楼了，全是血……”
沈警官领头闯进人资部查看情况，身后跟着脑海一片空白的金雪。从高层上往下看，只见大楼下的人行道上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行人，中间隐约可见一个平躺的人形，殷红的血从身体下慢慢流出来。”
沈警官手机震了一下，驻守在一楼大厅的便衣刚刚发来信息：骆以宁跳楼了，群众叫了救护车，估计没救。
方才挨训的技术警苏易的余光扫过短信，伸手扯了扯金雪的袖子，提醒她转过身来。沈警官机械的把递给金雪，漠然摇了摇头，“我们只是让骆总配合调查，没想到……算了，让秘书开门吧。”
金雪注视着大门被缓缓打开，荷枪实弹的警官们鱼贯而入，自己却再也没有勇气迈步进去。想起和骆以宁初识的时候，那是一个风轻云淡的午后，她奉领导的命令匆匆赶到机场，迎接前来考察的投行人员。
清秀、白净、书卷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狡黠，当年的骆以宁穿着考究的阿玛尼西装，脸上带着浅淡黑眼圈，却掩饰不住眼中熠熠的光彩。
项目持续了整整一周，骆以宁、金雪、以及聘请的律师和注册会计师都挤在小小的公司会议室里，在浩如烟海的资料里寻找可用的信息。会计师和律师都只负责专业相关的部分，最繁杂的综合工作则是由骆以宁和金雪合作完成。很快，金雪也熬不住了，一个接着一个打起哈欠来。
“金小姐，你先去休息吧，剩下的工作交给我就行。”骆以宁挽起价值不菲的手工丝绸衬衫，露出内里镶钻的劳力士金表来，“这些dirtywork我都做习惯了，一个人也没什么打紧的。”
金雪过意不去，踩着高跟鞋下楼买了两杯浓郁的蓝山咖啡，又用最快速度赶了回来。
“咱们喝杯咖啡提提神再接着干，两个人怎么都比一个人要快。”
骆以宁笑呵呵的摇了摇头，“咖啡这东西我在国外的时候都当水喝的，喝着喝着效果就和安眠药差不多了。提神的话，还是得弄些劲儿劲儿的东西来。”
金雪被他漫不经心的模样一下子逗乐了，“我们公司提神都用咖啡，没人会碰那些违禁品。去年有个刚签约的练习生偷偷带了些所谓的咳嗽水来，被经纪人发现上报给老板，立马被开除了。”
骆以宁眯着眼，晃着手指喝了口咖啡，“非也非也，谁提那些违禁品了，怪没意思的，我平时提神多半都用酒，度数越高的越有劲儿。算了，说起来你不懂，先就用咖啡应付下吧。”
金雪只觉得眼前的男孩子怪逗的，明明年龄比自己还小，却处处都展示出特立独行的风貌来。可骨子里偏偏是认真到要死的个性，不但连篇累牍的资料中有用信息很快水落石出，在极其仓促的情况下，报告中甚至连一个错误标点都要整改过来。
项目结束，骆以宁提出去酒吧放松下，金雪也跟着大部队去了。在光怪陆离的灯光下，骆以宁带着三分醉意，双眸闪光，冲金雪轻佻的勾了勾手。
“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甲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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