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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萧秋晚在国内打理好手头的事情之后,径直飞往意大利南部的罗萨卡庄园。

        见到杜白时这小子正戴着顶大草帽,卷起袖子在院子里除草。萧棋王走过去,抬手摸了摸晒得油光闪亮的脖颈,杜白这才抬起脸,手上还抓着几根青葱茁壮的杂草。

        “dennis先生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杜白脸上闪过一丝惊异,“我这就去通知迈克尔管家。”

        “不用大张旗鼓。”萧秋晚看了看风和日丽、花团锦簇的院子,微微一笑,“我先回房间里休整,这几天主要是倒时差,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杜白起身把手中的杂草扔进筐里,站起身接过萧秋晚手中的旅行包,“咱们的人前几天发来信息,说潘佳那边准备爆你的料。”

        萧秋晚浓密的眉毛微微皱起,“她什么时候跟日本人搅和上了?”

        “不知道,那几个老牌棋手一直不服气,这些年猎狗似的找私家侦探寻觅您的蛛丝马迹。之前咱们的人找公关公司压了下来,这次他们准备换阵地,问题可能比较棘手。”杜白犹豫着开口道。

        “而且锦标赛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兴奋剂的血检结果还没有出来。”萧秋晚推开大门进入室内,满屋巴洛克风格的古朴家具配着悬挂的巨幅肖像画,在昏暗水晶吊灯的映照下仿佛穿梭在文艺复兴的复古默片中。每次来到罗萨卡庄园,杜白的血压都会不自觉得飚升,生怕一不小心打碎个几百年历史的瓷器,引出肖像画里金发碧眼的魂灵兴师问罪。

        刚到意大利留学的时候,杜白就在华人圈内听说过dennis先生的鼎鼎大名,不仅因为意大利围棋界稀有的混血儿面孔和夺人眼球的战绩,更是因为他颇具传奇色彩的母系家族。历经千百年,曾经如雷贯耳的姓氏如今人丁衰微,重重传言下的神秘色彩却愈眼愈烈,近乎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孤身一人来罗萨卡庄园面试,你怕吗?”聪慧清俊的混血少年逆光站在窗前看不清表情,幽绿的眸子闪着点点星光。

        杜白双手交叠在腹前揉搓着,在身上紧绷西服的映衬下显得愈发拘谨。“作为无神论者,释迦牟尼和耶稣谁统治世界我从没有关心过。我只知道您招聘启示上的要求全部符合,薪水也高于市场标准,所以就来试一试。”

        阴影中的少年无声地笑了。他走到桌前,点亮铜质台灯,注视着面前圆润敦实的年轻人。和大多数普通留学生一样被廉价的垃圾食品膨胀了身材,身上簇新的平价西服有些不合身。不过中英意三语皆精通,背景也简单到几乎透明,不算太缺钱却也不富裕,或许对他而言是个可用之才。

        “给你一个月时间打理好论文的事,拿到毕业证就来找迈克尔管家报道。”少年不自觉的端起架子,用生疏的国语像个真正的主人般发号施令,“不用学那老古板称我为少爷,平时喊我dennis就好,等到了中国——我也不知道该叫什么,到时候再说吧。总之一切按我说的做就行。”

        杜白点点头,“谢谢dennis先生。”

        如今再度踏足罗萨卡庄园,杜白想起满室神情肃然的油画肖像,脊背上不由渗出薄薄的汗液。一抬头,却发现萧棋王已经走上台阶,径直朝卧室走去。楼梯口铜质的自鸣钟晃动着圆润的钟摆,上方圣母玛利亚的银像散发着冷光,碧色猫眼石质的眼睛正忧郁的盯着自己。杜白心虚的上移目光,黄金铸成的硕大字母“d”散发着庄重的光芒。

        杜白在心里念着“罪过罪过”,一面倒退着出了大厅,回到春光融融的院子里。

        萧秋晚躺在铺着丝绸软被的大床上,浅眠了一会儿,随手拿起手机翻着微博。热搜头条是潘佳主演的新电影上映,海报上佳人艳光四射的脸庞与玲珑有致的身段足以让任何男人疯狂。他想起潘佳初到异国他乡求学,清秀安静亚裔少女在青春洋溢的意大利姑娘身边如同玫瑰花丛中毫不起眼的含羞草。

        那时学校里的华裔除了他只剩下一个跟母亲移民到意大利的台湾男生冯临渊,语言不通又初来乍到的女生很自然的跟他们成为了朋友,无论是吃饭和写作业都自然而然的凑在一起。

        潘佳是他青春年少时最求而不能的绮梦,狗仔写的也不全是错的,至少这点她和他都心知肚明。只是那时他毫无情感经验,只能学着好莱坞电影中的男主角那样弹着吉他在月光下对心上人笨拙的弹唱,单薄的少女接受了他的玫瑰花和礼物,却给予含混不清的暧昧回应。

        他以为国内长大的女孩儿都传统害羞,所以愈发热情起来。后来潘佳退学回国,在电视机里再次看到她时,久违的佳人正用同样温柔而缱绻的目光注视着影视公司肥头大耳的董事长。

        萧棋王不后悔自己为表白整整一个月都在苦练吉他,虽然许多年,他再也没有遇见过她。

        “你确定要参加吗?”从微博上得知萧秋晚即将参加综艺《精英对对碰》,冯临渊连夜打了越洋电话质问他。

        “嗯。国内的朋友说这样可以增加我的商业价值,你也知道,我回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萧秋晚拨弄着手边润白的棋子,懒懒的回应着。

        冯临渊言语中带着医学专家固有的直接犀利,“你不会是因为潘佳去才出席的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你不会还喜欢她吧。这么多年潘佳的绯闻如过江之鲫,身边的男伴换了一茬又一茬,倒是你,把自己沉沦在黑白棋子里,连交往过的姑娘都没有。”冯临渊连珠炮似的说着,萧秋晚烦躁的把手机搁在桌上,闭目养神起来。

        冯临渊自说自话了足足十分钟,才意识到电话那头的不对劲。他狠狠地喂了几声,手机里才传来萧秋晚略带沙哑的嗓音。

        “上综艺纯属商业宣传,在签约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潘佳会去。”萧秋晚轻描淡写的解释道。

        “潘佳可是这台综艺的常驻嘉宾,你可别装聋作哑。”冯临渊犯急起来,自来嗲的台湾腔变得凶巴巴的,“你别再被她蒙了,人不能两次跳进同一个坑里。”

        “信不信由你。”萧秋晚放下电话,随手摊开一本早已烂熟于心的棋谱。他每次在电视上看到潘佳,如同打翻了五味瓶般酸甜苦辣咸一起涌上心头,虽然不确定这究竟是什么,但他知道自己直到现在还是没能放下。虽然上综艺不是为了重逢佳人,但当杜白把节目嘉宾名册送到他手中的时候,他的心跳先漏了一拍,随后若无其事随意翻了翻,点头应允。

        过目不忘对于职业围棋手是上帝打开的窗户,这把双刃剑所向披靡同时也在情场上把掌剑人划得遍体鳞伤。

        萧秋晚收起纷乱的思绪,在脸书上随手发了条与回家有关的简讯,配上杜白在花团锦簇中的敦实背影。

        不到十分钟,手机铃声响起,驱散了时差带来的浅浅睡意。

        “大仙儿,出来high呀。”耳熟的台湾腔从手机里传来,“人生苦短,可不能全都耗在棋盘上和消毒水里。”

        “不喜欢闻消毒水当什么医生。”

        “人家可不是普通医生,早就成了闻名遐迩的杏林圣手。”冯临渊抬杠道,“出来喝一杯吧,上周在罗马经历了三天两夜的会诊,我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来。“

        萧秋晚眼皮一跳,“刚下飞机,时差还没倒过来。”

        “还当是什么大事。这样,你在庄园里先睡一觉,我开车过来看看。”电话里传来导航的声音,“罗萨卡庄园是吧,开车也就三百个mile,我走高速,你一睁眼就能在窗前看到。”

        冯临渊不由拒绝的口吻让萧秋晚用被子蒙上了脑袋,这家伙自从和念医学院起就烟酒槟郎俱不离口,泡吧追星也是手到擒来。每当自己用少得可怜的医学常识班门弄斧的劝阻时,冯临渊总是板着脸一本正经道,“抛开计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你说的绝症都不是现代医学能够解决的,咱们还是及时行乐的好。”

        看来今夜酒窖中的收藏得遭殃了。萧秋晚叹了口气,拨通管家迈克尔先生的电话,通知准备些冯临渊爱吃的菜肴。

        伊比利亚火腿、金枪鱼刺身、三分熟的牛排、烟熏三文鱼这位医学专家的口味好似茹毛饮血的原始人,听得迈克尔先生心里直发毛。萧秋晚一股脑的报完菜谱,如释重负的瘫倒在床上,却不由自主想起,在月余之前的首都机场里,自己也曾绅士的端着雪白瓷盘,问萍水相逢的姑娘要不要来点上好的烟熏三文鱼。

        当时乔帆瞪着黑漆漆的眼瞳,倔强又委屈的替朋友强辩,倒是和记忆里乖巧甜美的花瓶美人大相径庭。不愧是昆曲名伶,一颦一笑都令人过目难忘。

        萧秋晚动动手指,点开了乔帆的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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