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小流星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似乎都心照不宣的。
想将刚才那一段令他们心神不宁的小插曲过渡掉。
“以前听我爷爷说，人和植物很像。”宋甜突然想到这个，饶有兴致的转头问他：“你觉得是吗？”
顾逢简望着天上交替闪烁的星光，轻吸了口气，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是吧。”
“怎么说？”宋甜学着他的样子，抬头看向天空。
此刻——
他们仿佛都在跟星星说话。
“人和植物一样都是大自然中的生物，很多植物的习性都是由于他们必须去适应环境所形成的。”
“人也一样。”
宋甜凝望着星空的双眸微垂，似是在心里揣摩理解这话的意思。
还没等她想明白，顾逢简再次开口说话。
“但其实，人比植物复杂的多……”
他声音低低的。
像是在说给他自己听。
还好夜够静，天也够黑，听觉效果被放大，她听到了。
宋甜眨了眨眼。
忽地眼睛一亮，忍不住好奇：“那你觉得自己像什么植物？”
他……像什么植物吗？
顾逢简看着星星的眸子顿了下，一时间没说话。
就在宋甜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星光中响起了他的声音。
轻轻的。
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晚风吹散带走。
“风滚草。”
“风…滚…草？”宋甜不确定的跟着念了一遍。
“嗯。”
顾逢简轻眨了下眼，掩去眸中的光亮，轻声陈述道：“风滚草多生长于戈壁和草原中，每当干旱来临的时候，他就会卷成一团，不停的随风滚动。”
“即使下雪也不会停止。”
“那它就不会停下来了吗？”
顾逢简摇头：“那倒也不是。”
“风滚草的生命力特别顽强，无论什么情况都不会枯死。”
“只要他在流浪的过程中找到适合自己的生存环境，就会停下脚步，重新扎根生长。”
“流浪……”宋甜被话里的这两字戳中，低喃出声。
“嗯。”
顾逢简点头，轻笑了一声，补充道：“所以他也叫草原上的流浪汉。”
听完这话，宋甜忽地觉得眼前的星星有些晃眼，耳边一遍遍回荡着他的话。
【不得不……随风滚动……】
【即使下雪也不会停止……】
【也叫……“草原的流浪汉”？】
这些信息一点点的在宋甜脑子里聚成团，慢慢的，某些东西昭然若揭。
如果风滚草是他的话，那么……
这一瞬间，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想转头看他。
却被理智硬生生压了下来。
偏了一半的头也慢慢垂了下去，最后将视线落在了正靠在自己脚边睡觉的小黄狗身上。
她现在不能看他。
……这样不好。
她不想让顾逢简觉得自己是在同情他。
宋甜盯着小黄狗思绪渐渐飘散，心里有些乱糟糟的。过了很久才出声，声音依旧很轻。
但是却无比清晰。
“流浪汉也会很好的。”
话音刚落。
原本仰头放空的顾逢简，身体微不可察的顿了下。随后扭过头来看她，似是没听清的发出一个音调：
“嗯？”
一向不敢直视顾逢简的宋甜。
却在这一刻。
没有丝毫犹豫的转头对上了他在夜晚显得格外清透的眼睛，不厌其烦的重复了一遍：“流浪汉也没关系，他也会很好很好的。”
至少现在。
她觉得他已经足够好了。
比任何人都好。
她的语气带着十足的肯定，不由的让顾逢简忘记移开了目光，深深的陷入了她明亮澄澈的瞳孔里。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顾逢简利落的垂下了眼帘，带着点冷意，将视线匆匆定格在别处。
这是他一贯的自我掩饰动作。
“是吗？”他语气淡淡。
像是在问宋甜。
又像是在问他自己。
对于顾逢简刚刚那一瞬间的冷淡，宋甜也不介意，反而更加笃定：“嗯，一定会的。”
这一刻，顾逢简虽没有看她，但脑海中却能想象出她说这话时的样子。
比任何一次都要认真。
比任何一次都要有重量。
每一个字，都直冲着胸腔里的某个位置去。
一种难言的情绪涌上了心头。
多是温暖。
还有几分连他自己都难以认清和把握的莫名。
良久，顾逢简鼻尖溢出一声轻笑，声音中多了点温度：“你呢？你觉得自己像什么？”
“我？”
“嗯。”
宋甜摸着下巴思考了两秒，随后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我认识的植物不多，我也不知道自己像什么。”
“不过，我有一种很喜欢的植物。”
“什么？”
“——蒲公英！”
顾逢简似乎是没想到这个答案。
看着宋甜在月光下更显白嫩的侧脸，第一次生出了想要去了解别人的冲动。
“为什么？”他问。
宋甜抿了抿唇，一字一句道：“蒲公英虽然渺小，但是风一吹，就可以去到任何它想去的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顾逢简居然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点……羡慕的情绪？
“有什么关联吗？”他的声音不觉低了几分。
闻言，小姑娘的眼睛明显顿了一秒。
随后笑了下。
低头将视线落回到小黄狗身上，手指一下一下的顺着小黄狗的耳朵。
似是在与某种情绪挣扎。
这些小动作都被顾逢简看在眼里。
他发觉不对。
刚想开口转移话题，一旁默声良久的人却出了声。
“其实，我小时候有一段时间身体挺不好的。那个时候就哪里也去不了，每次出门去的最多的地方也是医院。”
“因为这个，就连同班同学也不愿意和我玩。”
说到这，她笑了笑。
眼睛却一直盯着黑漆漆的地面。
“那个时候的我就像一只梦想远方的风筝，可是风筝线却被病痛牢牢的攥在手里。”
“尽管后来我好了，但我却始终没有勇气朝外面的世界迈开一步。”
宋甜深吸了口气。
将手轻轻搭在了小黄狗身上，仿佛这样能从中感受到一点温暖的支撑。
几句话里庞大的信息量，让顾逢简的心跟着颤了几秒。似惊，似痛。
他想说点什么。
却不知从何开口。
难怪她特别讨厌消毒水的味道，原来是这层原因……
“所以啊，我就想变成蒲公英，随便哪里来的一阵风，就可以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宋甜说着夸张的张开了双臂，扬眉带笑。
顾逢简静静的盯着她看了几秒，嘴角不自觉弯起：“我想，你现在已经飘出了第一颗蒲公英种子。”
宋甜愣了下，旋即抬头看他。
几秒后。
她轻快的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仿佛一种释怀。
嗯——
他说的对。
她去的第一个远方，是和他一起。
她的第一次勇敢，也与他有关。
-
距离他们掉进坑里已经一个半小时了。
因为这里比较偏，手机没信号，所以不能联系到外界。
但是坑底的坡度，以顾逢简现在的状况在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根本爬不上去，更别说宋甜一个女生了。
团队如果发现他们没回去，现在应该已经在回来找他们的路上了。
顾逢简瞥了眼一旁抱着小黄狗发困的某人，有些好笑。
明明已经困得头不停点头了，却还强撑着不睡。
以为她是不敢睡，他轻声道：“困了就睡吧，等他们到了我叫你。”
听到顾逢简不紧不慢的声音，宋甜不但没有多几分清醒，反而越来越困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
着实是他声音低低的，比任何安眠曲都要好听、管用。
“我才没有困……”她努力挣扎。
她才不困呢！
顶多就是被顾逢简迷晕了眼！！
宋甜在心里想着。
只是，五分钟后。
顾逢简看着已经抱着小黄狗彻底进入梦乡的某人，嘴角微弯，眉梢间多了几分温柔。
见小姑娘在睡梦中无意识缩了下肩膀，顾逢简慢慢将身上半敞的羽绒服脱了下来，轻轻盖在了她身上。
想了想。
顺手一拨，将羽绒服的袖子盖在了小黄狗肚子上。
以这姑娘的性子，要是小黄狗生病了，估计得心疼好久。
鬼使神差的。
顾逢简的目光在略过地面、树影和星星后，最终还是落回了身旁的人身上。
就好似周围所有的一切。
——都没有她耀眼。
小姑娘睡着的样子恬静得不像话。
睫毛不自知的轻轻抖动，在眼下的皮肤上投射出两把小扇子，呼吸浅浅，偶尔歪头蹭下衣服的绒毛。
就像一只迷了路的小精灵，玩困了就伴着月光自顾自的睡着了。
美好可爱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不知怎的，顾逢简脑海中慢慢回想起前几天晚上和熊哲打电话的事情。
那天晚上，他看着微信上对方发来的名字，说不惊讶是假的。
【宋甜？】
他第一反应就是，一个白白净净看起来还有点呆萌的小姑娘。
居然是她？！
他记得。
那天他回复了她的消息后，便连忙给熊哲打去了电话。
“怎么了兄弟？”熊哲似乎正吃着泡面，说话含糊不清：“对了，我把你微信给报名的那个学生了，加你了没？”
“加了。”
他想了下，最终还是决定问清楚。
“你发报名通知的时候，有没有说明这次活动是有危险性的？”
许是察觉到他认真的语气，熊哲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如实回答：“说了啊，就是因为明确说了有危险，半天都没一个人报名。”
“直到下午的时候才有个学生报名了。我看名字应该是个女生，担心她不了解情况，就又说了一遍野外考察可能会遇到的危险。”
“然后呢？”
“然后她还是要报名，我就把你微信给她了。”
熊哲说着干脆将和宋甜的聊天记录给他发了过来，有些不解：“你问这些干什么？”
他一件事没说话。
而是在看他发来聊天记录。
明明只有两三句简短的对话，可他却看的失神。
【熊哲：同学，我先说一下基本情况，野外考察虽然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但也很危险，可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
【熊哲：你确定要报名？】
女孩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紧接着回复了他：
【嗯，我知道的。】
……
见电话那头没说话，熊哲大胆的猜测了一下：“难道是小姑娘要到你微信就反悔了？不想去了？”
熊哲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立马出声打断：“没有！”
虽然只见过几次面，算不上熟络。
但他就是知道。
那姑娘不是这样的人。
“那是什么？”熊哲郁闷，大晚上打个电话还吊他胃口。
“正好相反。”
这是他那天的回答。
此刻，看着身旁睡得香甜的人儿。
顾逢简觉得。
他没有说错。
整个行程虽然她已经很难受了，但还是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
晕车是，凑合住一间房也是。
就连下午考察的时候也只是安静的跟着听着，不去打扰他们的工作进度。
掉下坑后，她更是出乎他的预料。
又是包扎工具，又是巧克力，好像就没有她变不出来的东西。
就像哆啦a梦的四维口袋。
想到这，顾逢简联想到了她送给自己的那个蓝胖子仙人球盆栽。
嗯……挺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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