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章月黑风高纳凉夜

是夜，小小姐便装出动，大摇大摆晃荡进侧书房，正儿八经说要看书习字，实则潜在此处，估摸着时机去到阿翁的主书房瞧瞧这名单在否。

        书房前管伯听闻小小姐发奋努力，老泪纵横，那句“千万莫要同阿翁说”也自己圆回来理解。定是小小姐懂事儿了，想给家主和夫人一个惊喜！老翁一把鼻涕一把泪，不用说早早遣去近房前的侍从，更是亲自合上房门，以防碍着小小姐。

        安凌轻轻点上一盏灯，端坐一会儿，算准了时间起身推开窗户。她双手合十，朝着管伯离去的方向心里连连道歉，抓着紧儿翻窗蹬着木制的边沿跳下去，贴着墙边蹭到主书房去。

        今晚的月亮很是赏脸，每每至紧张处便躲到厚重云层之后，淡淡的光晕时隐时现，恍若九天之上真有那云顶仙宫，宫中真有那道君仙子一类俯视人间了。

        安凌贴在书院墙边一棵双人可环抱的树上头，向下瞧形势。木制的门窗前，许多侍从提着长灯笼来回巡视，夏夜虫鸣不止，引得人愈发燥热烦扰。

        尤其是几位小厮，少年人正是阳刚体热，端着这笼着火源的红灯笼，就像端着烫手山芋，生生热得额上冒汗，总是趁巡逻碰头一下嘟囔抱怨这鬼天气，然后祈着天上吹些风来，再没别的话好讲。

        这时气氛最是松懈，安凌看准了角落里一扇半掩的窗，月光浅浅淡淡不肯光顾，恰是好处所。于是轻便地纵身一跃，尽力压低身子，伏下一会儿，猫儿似的钻进窗户，四顾无人惊扰。

        成功一半！小小姐扬扬嘴角，自己个儿心里乐呵几下，立马回身想正事。阿翁虽然尚武不善文，但平生最恨别人叫唤他莽夫一个，是故从小便督着催着家里小辈读书，口头总带着一句话：“读书不是一等一的重头大事，但却是不可缺的重要事！”所以书房“重地”，虽不至于浩瀚书海，但也有湖泊池塘，排排列列算是规整的很。

        但这也是今天的难题。

        这帝师名单，其实不过几个名字，说是如果泄露出去，也没什么大事情。但是大内名声确乎会给砸下来。小事放大，隐患也是很多，到时候大伙太极拳一整套打下来，少不得惹圣上一阵怒，保不准弄出什么事情来。

        这重要性模棱两可的东西最是难找，按着阿翁的性子也不知会藏在书房何处，还真是有可能随便地夹进书册里。在这里漫无边际地找寻下去，一个晚上都不够用的。

        安凌咬咬牙，没得法子，心里一横，便要凭运气瞎找一通，找不找得到都看命罢！她蹑手蹑脚摸着架几，慢慢伸手想去够那书册。书房昏暗，夜色又沉，不点灯站在书架下，简直是伸手不见五指。

        安凌摸出随身带着的火折子，凑近用手挡着使劲儿一吹，微弱的火焰迸裂，摇摇晃晃支撑起一点光亮。她面露喜色，正欲上前找寻名单，周围却突然安静得异常。

        不好！安凌浑身紧绷，仔细听声响。屏气凝神半晌，动静全无，她愈发紧张，不动声色地将头转过去。

        此时忽然，耳边风动，余光瞟见一只手。安凌左手护住火折子，右手迅速打过去，却被对方格住挡下，有几分力道。小小姐一下皱眉，欲扭身过去照照这人是何面目，哪知那人恍若洞悉心理，微微一愣的功夫，便侧身躲过火光，一下又转到安凌身后。

        有点意思，夜闯将军府书房还不想让人看到真容？何方神圣胆大包天啊！安凌分出些心神护住火折子，与那人周旋起来，几招都是直冲下盘，扫腿或是飞踹，但总是轻轻被那人躲过或是化去。

        几下过后，小小姐愈发生疑。那人身手确实了的，但始终不发一语，与她过招也不击要害，只是轻点皮毛，还总是躲过火折子，这光也照不到他。

        越是这样，越让人心里没底。安凌不敢再轻视，也不顾找寻名单，眼前这人怕是没那么简单。她迅速格住招式，侧身翻过架子，那人见她停手，翻身将袍子拉紧几分，离她不过两三步。

        安凌趁这间歇的空挡，还是顾虑书房册子，一甩手熄了火折子，仍旧捏在手里。闯入者见她如此，不由低低笑了一声。周围沉寂，这一笑在幽暗的房中竟显得几分诡异，安凌便是胆子再大，此刻也有些顾虑，看向闯入者的眼神更是尖锐。

        “你到底是何人？夜闯将军府，胆子倒不小。”

        晚上出来匆忙，安凌未在身边备上什么趁手的武器，此刻赤手空拳，也不知对方底子，若真打起来，那人掏出什么刀匕来，许是只能拖上一点时间。

        不过既然都敢独身一人来这将军府，便是不把安家放在眼里，这一门习武之人，若是真被他一个搞得七荤八素，明日里在日下就混不下去！安凌舌尖顶顶上颚，咬咬牙，握着手松了松筋骨。若这人真有什么不轨之心，与他拼一拼也未尝不可。

        她眼神一凛，稍稍俯下身子，箭在弦上。

        “呵。安小小姐，你这么晚，也在这里？”

        ？

        安凌总觉得，这声音有那么亿点点，熟悉。她还是有些戒备，虽站直了身子，双手仍旧握着拳。那人慢慢掀开袍子，身影一动，趁安凌疏忽的空当抢过火折子，放在嘴边随意一吹，火光映出一张脸。

        那张脸棱角分明，有些厚重的眉总是微微皱着，眼睫时常半垂，让人摸不透情绪，鼻梁高挺，嘴唇却薄得像个女孩子，无端有些清秀。

        安凌来不及生气，怔愣地看了一会儿，兀自抽了抽嘴角，拳头也一下子松开。那男子端着火折子好一会儿，渐渐不耐，又近前一步，面对着安凌。这下安凌算是看清来人，但也下意识后退一步。

        “大……大殿下……”

        “没错，是墨某人。没想到小小姐的眼力都退步成这样了。”

        “我！我来这里只是为了纳凉！没别的意思！”

        “……我也没问你来干嘛。”

        两人相视无言，火折子噗噗发着声响，衬得安凌更像小丑。

        安凌尴尬地抓抓脑袋，咳了两声掩饰一下，正色道。

        “咳，大殿下，你看这……”

        她试探着伸手将这火折子端回来，迎着墨乾愈发狐疑的眼神笑得更加心虚。呸，该狗腿子时就要狗腿子，不能怂！

        “咱这都是自小的交情了，大殿下看能不能就，通融……哎哎不是，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至少不要叫我祖父知晓……”

        墨乾瞧着安凌愈发厚起来的脸皮，眉梢不禁跳了两跳，慢慢伸手扶住额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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