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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未雨绸缪


十二月十六日,杨安玄带着家人回到了棘阳城。

    一杯茶尚未喝完,胡原通禀杨太守让他前去内堂议事。

    内堂,杨佺期双眉紧锁,一脸沉肃。

    等杨安玄行完礼,杨佺期拿起案上的一封信递给杨安玄。

    信是阴中正写来的,信中告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州中报来的定品评议结果呈报司徒府复核审批时,司徒、会稽王司马道子言称,杨安玄年仅十六,骤得上中品有拔苗助长之嫌,不妨降为上下品留有晋升之阶。

    京中传言,天子有意诏杨安玄入国子学读书养性,待其弱冠后再视品行授官。

    杨佺期满面忧色地道:“会稽王对杨家始终怀有戒心,中书令王国宝推波助澜暗进馋言,杨家在朝中无人说话,只怕玄儿定品之事要生出波折。”

    杨安玄看过信,没想到经过郡、州中正评议定品还会出意外。

    看到杨佺期一脸沉郁,杨安玄笑道:“原本只想着能定为中上品,如今能定为上下品已经侥天之幸,何必太过在意。孩儿才十六岁,将来定为族中得上中品来。”

    杨佺期转悲为喜,道:“你能不骄不馁,为父甚慰。能去京中就读国子学是好事,多结识些公卿子弟,于你将来有益。”

    杨安玄点头应是,人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自古皆然。33ýqxsś.ćőm

    “玄儿你才十六岁,等得起,光大门楣要看玄儿你了。”杨佺期抚须叹道。

    杨安玄却知道自己等不起,再过几年无论是朝庭还是杨家都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时不我待。

    “为父听说天子和会稽王都喜欢你所写的《小窗幽句》,你到京中有机会见到天子,改变天子对杨家的看法,这对杨家重振声名极为重要。玄儿,任重道远啊。”

    回到书房,杨安玄从案上翻出阴敦的来信,信很厚,看来阴敦有很多话要说。

    信中先是描述了建康的繁华,接着流露出在国子学中被人轻视的压抑,杨安玄嘴角露出微笑,终究是个忧郁的青年。

    阴敦在信中提及,杨安玄被会稽王定为上下品的事在京城被人四处传扬,已成定局。

    对天子有意诏杨安玄进国子学入读之事阴敦大为欣喜,称要与杨安玄一道在国子学中立威,让京城那些权贵子弟见识一下淯水八俊的厉害。

    信中说《小窗幽句》在京城广为流传,他随行所带的十余本最新的《小窗幽句》已经赠完,让杨安玄有空再写几篇新句寄来。

    接着,阴敦既是得意又是歉意地对杨安玄道及,他未经杨安玄许可在秦淮妓楼演奏了那曲《送别》,被歌妓奉为上宾,烟花楼中薄具名声。等杨安玄来到京城,定带他到秦淮河畔开开眼界。

    秦淮风月,艳名流传千载,杨安玄很是期待。

    那首《送友阴敦赴建康》被人广为传颂,阴敦参加雅聚报名时每每有人惊叹,“你便是那个送友阴敦赴建康的阴敦吗”,人因诗得名。

    信到结尾都没有提及阴慧珍,让杨安玄有些怅然若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心中对这位灵秀的小娘子多了几分关切。

    胡原进屋禀道:“公子,我父亲派人送来点东西来,这是礼单。”

    杨安玄笑道:“胡老丈有心了。马上就要过年了,你打算盘龙山过年吗?”

    “公子肯让我回去?”胡原惊喜地问道。

    杨安玄打开礼单,笑道:“胡原,你不要觉得自己是质子,你我相处有段时日,吾何尝把你当成质子。你想归家尽管回去,若想回来随时亦可。”

    胡原有些犹豫,在棘阳城的日子比在盘龙山有趣得多,说实话杨安玄确实也把他当成个朋友相待,并没有吆三喝四把他当成仆从。

    “白糯二石,碧糯二石,鹿肉干、獐肉干五十斤、兔子、野鸡……”,看到礼单上的字,杨安玄笑出声来,这礼单分明是《红楼梦》中乌进孝给贾府送的年货了。

    “这些礼物吾很喜欢。你若回去时告诉吾一声,礼尚往来,吾也要准备点回礼才是。”

    杨安玄说着从榻尾的箱中取出一块金锭,递给胡原道:“这二两金你拿着,想要什么尽管买,钱不够跟吾说。”

    接过金锭,胡原已经打定主意,道:“仆二十日回去,等过完正月就赶回棘阳。”

    “年后吾可能要去建康国子学就读,你若想随吾前去早些跟家中商量,去了建康可有段时间不能回家了。”

    胡原眼神一亮,京城繁华早有耳闻,秦淮风月更要去见识一下,连忙道:“仆争取早些回来,随公子一起前去建康。”

    张锋从门外探进头来,道:“公子,仆也想随你去建康。”

    杨安玄笑道:“你娘舍得放你走?”

    “娘亲肯定愿意。”张锋语气坚定地道:“娘说公子去哪就让仆跟去哪,公子这次去汝阳,娘都责怪仆没有跟去。”

    “行,到时候准带上你。”

    胡原指着案上的信提醒道:“那位袁爷顺道捎了封信来,仆放在案上了。”

    袁河,杨安玄几乎把这人忘了。找出信撕开,信中袁河描述了他在胡家坞开了家杂货铺,靠着胡家的支持,生意做得不错,田家杂货铺在坞内称得上字号了。信中袁河兴奋地向杨安玄描述着生意前景,想把今年的盈利继续投入扩大。

    没想到袁河居然是做生意的好手,随手插下的枝条有生根发芽的迹象,袁河在胡家坞是杨安玄摆在明面监视胡家的棋子,若能将生意做大倒是意外之喜。还可以通过袁河加强与胡家之间的联系,说不定将来盘龙山会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写了封回信给袁河,让胡原回去时带给他。想想马上就要过年了,从箱中取出两千钱,交给张锋道:“这两千钱一千钱给你,另外一千钱你明日送到袁河家,交给他娘子,就说是府中赏赐,让她好生养育子女,等候袁河归来。”

    钱箱中还有五十余两黄金和千余钱,是陈家的赔偿。云节纸的红利开始下降,每月约有五六两金,这些钱杨安玄托阴家直接捎给阴绩,用于安玄军开支。

    看着箱中金钱,杨安玄想着马上要去建康了,这点钱可不够用。

    京中居,大不易,要想在京城混,没有雄厚的资本开路哪行。被阴敦的信勾起赏玩秦淮风月的心思,那里可是销金窟,再多的金子也很快花得光。

    杨安玄合上钱箱,未雨绸缪,前去建康要带足金钱才行。

    靠族中所给的盘缠肯定没多少,娘亲的私房钱杨安玄不想要,这让杨安玄有些怀念慕容燕所给那车金子。如果能将那五千两金子带回棘阳,现在就不用为钱发愁了。

    要再找一门生财之道,杨安玄在心里将《天工开物》的内容回忆了一遍,想起北行时所带的货物中有石蜜百斤。

    石蜜是将甘蔗汁煎而曝之凝结,得到块状蔗糖,颜色红暗,而且带着酸味。

    《天工开物》中记载有“黄泥水淋糖法”(1),可以制出洁白如霜的糖,比起石蜜无论从颜色还是味道上都要强上一筹。

    石蜜价格不菲,再要加工成“糖霜”绝对是奢侈品了,可以作为贡品,只有公卿大族才消费得起。

    这是暴利的行业,等闲人触碰会被皇亲贵胄、顶级门阀吞得连渣都剩不下。

    杨安玄没有精力也没有能力地操持这门生意,出卖秘方是首选。

    想起云节纸的秘方卖给了阴家,这次制糖霜的秘方似乎也可以卖给他。至于阴家如何操作,有阴晞那只老狐狸在,肯定吃不了亏。

    …………

    阴敦去了建康城,与阴家的联系可不能断,第二天杨安玄去了阴家堡拜见阴老爷子。

    阴晞书房,杨安玄恭恭敬敬地给老爷子行礼。阴晞笑道:“安玄,知道被会稽王降品的事了。”

    杨安玄神色不变地道:“没事,天塌不下来。眼看快过年了,给您拜个早年,祝老爷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吉祥话说得阴晞笑眯了眼。阴晞指着杨安玄道:“小子的嘴巴真甜。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直说,别绕圈子。”

    “老爷子,过完年小子也要去建康了,京城卧虎藏龙,小子想准备点钱财防身,想找老爷子借点钱。”杨安玄笑道。

    阴晞捋着胡须,道:“你小子生具七窍玲珑心,还会缺钱用?不过去建康是得多准备点钱财,既然你开了口,四五十两金子还是有的,就算先支给你的云节纸红利。”

    阴家和杨家不光在官面上联系密切,阴敦、阴绩都和杨安玄交往密切,加上阴敦描述过杨安玄的异状,阴晞觉得杨安玄值得投资。

    若不是孙女阴慧珍早在六年前便有安排,阴晞都动了心将她嫁给杨安玄。

    “老爷子就是爽利。”杨安玄笑道:“有门大生意,不知老爷子能否吃下。”

    阴晞身形后仰,捋须道:“赚钱的生意哪怕大,就算阴家吃不下,还有邓家、岑家,三家总能吃下你的大生意吧。”

    杨安玄从怀中掏出写好的制糖霜法,放在案上道:“吾有办法将石蜜制成雪白如霜、沉积似冰的饴块,吾称之为糖。”

    阴晞沉吟片刻,道:“石蜜本身价格不菲,五两金一石,若是制成你所说的糖,要多少钱一石,又有多少人食用得起。此方虽好,却不实用。”

    杨安玄道:“至少两糖两金。”

    阴晞摇头道:“这么贵,几人食用得起。”

    看来阴老爷子也有局限性,不知道有一种心态叫只买贵的,炫耀权贵身份,彰显与众不同。

    杨安玄笑道:“此物金贵,可献为贡品,唯公卿权贵方可享用,等闲人纵有钱也无权享用。”

    一句话便说得阴晞眼神大亮,笑道:“如是说,此方可用。不知安玄想如何分利?”

    “五百金,一次买断。”杨安玄道。

    阴晞捋须的手一顿,沉吟道:“此事太大,老夫亦不能做主,得召集族人商议。甚至要请邓、岑两家一同商议。”

    杨安玄站起身将方子递给阴晞,笑道:“仆前往建康还有段时日,老爷子慢慢商量,不妨先按方子制出糖霜,试过后再说。”

    阴晞接过方子没有打开,看着杨安玄道:“我接到绩儿来信,说安玄在燕国弃数千金如敝履,此等胸怀老夫自问难及。安玄放心,老夫绝对给你一个公道价。”

    杨安玄躬身正准备告辞,阴晞叫住他,迟疑片刻道:“安玄,老夫有一事不明,想问你久矣,不知当不当讲。”

    “阴老但问无妨。”

    阴晞紧盯着杨安玄道:“安玄,你天资聪颖,才学过人,写出好诗好赋乃至《小窗幽句》都在情理之中。不过你从未务农,何以能制做杨家犁,知晓用竹子造纸?从做鸣声的纸鸢、书册,还有这制糖的秘方,老夫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杨安玄早想过有人会怀疑,考虑过如何应答。

    假做犹豫片刻,杨安玄道:“家父镇守洛阳时,仆好四处打猎,一日山间逢雨,在野观中避雨。”

    阴晞聚精会神地听着。

    “仆命随从烧烤猎物,邀观中宋道士同食。雨歇欲行,宋道士送给仆一本帛书,杨家犁、竹制纸、制糖霜、鸣纸鸢等物都是书中所记。”

    “喔,书为何名?现在何处?”阴晞激动地差点没站起身。

    杨安玄现出尴尬的神色道:“书名《天工开物》,被我醉酒后不慎点着,烧了。”

    “唉,可惜。”阴晞连声叹息,恨不得顿足捶胸,小子暴殄天物,可恶可恨。

    看见杨安玄似笑非笑,阴晞醒悟过来,这只小狐狸,书估计还在,故意说烧了,自己总不能派人到他的住处搜寻。

    不管杨安玄说的是真是假,阴晞都打算派人前往洛阳四周的山中寻访那位宋道士,若能寻到那本《天工开物》的神书,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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