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寄生 (10)
太启没有推开虞渊。
他太累了, 酒精作用的兴奋期已经过去,便安然在虞渊的怀里睡着了。
虞渊又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帮他把副驾的座位调到舒服的角度, 系上安全带后才发动车子。
回去后太启醒了一次, 迷迷糊糊去洗了个澡, 回到床边后倒头又睡着了。
这天晚上,太启又做梦了。
他做的还是那个被虞王强制压倒在床榻前的梦, 这也是他这千万年以来唯一会做的梦。
只是这一次梦里有所不同,在诛灭虞王前,太启特意给虞王打了声招呼, 说千年后他有个不肖子孙虞泉, 天天都在气自己,你要是真心喜欢我,就别假死,早点死透了别留下香火在凡间世界, 搞得自己千年后去凡间世界享受生活时还要受气。
梦里太启看不清对方的脸,不过他清晰地记得,虞王的嘴角抽搐了几下, 对方没说话, 太启就当他答应了。过了会儿,对方眼看着快烟消云散了, 太启又把他拿捏住了,认真地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知不知道虞渊的魂魄在哪里?”
太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 在叫出虞渊的名字时,他又开始心虚了。
“这件事还挺、挺重要的, 你那个叫虞伯侯的后人说, 虞渊的死是神意, 这个神意是哪位原生之神的授意?为什么死的一定是虞渊?我一定要查清楚。”
“还有,虞渊在世时对我挺好的,我不能放任他死的不明不白,等找回他的魂魄后,我还打算和他结婚,把他给我的遗产还给他,所以我一定要找到他的魂魄。”
他是这么给虞王表明态度的,只是在梦里,他有些摇摆不定。
他不会经营,不懂商业,那么多股份和遗产留在自己手里,能守住全靠虞渊去世之前的安排,等他之后回昆仑了,这笔遗产肯定不能落在外人手里,还是还给虞渊最好,光明正大地还,那就只有结婚这个途径了。
但他不止答应过一个人的婚约,小叔子那破孩子也要和自己的结婚的。
太启开始焦虑了,选谁呢?
一个对他好,宠他疼他,把他捧在手心里,另一个虽然天天惹他生气,但他看得出来,这小叔子就是故意使坏想引起自己注意,关键时刻是靠得住的,说要和自己结婚也是认真的。
他对虞渊和弟弟虞泉都没什么感情,但这两人在他心里,无疑都是特别的。
太启在梦里抱怨,念叨着虞王没给后人遗传点好的,偏偏把对自己的占有欲刻在了基因里给子孙后代留下来。
“我也很难啊——”
太启头疼,眼看着虞王化为尘埃四处散去,眼前突然出现一张方块狐狸脸。
“您可以两个都要啊。”
太启正思考着凡间世界这高深的感情问题,被从天而降的藏狐煤球吓了一跳。
他睁眼一看,藏狐煤球尾巴钓在头顶的吊灯上,整个狐狸身子在床的上方晃来晃去饶圈圈。
“反正您是神,又不受凡间世界的法律管,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都没问题,所以您纠结什么呢?还是先起床吃饭吧,您老公的魂魄都没找到呢。”
太启坐起来,把藏狐煤球从吊灯上扯下来,揪着它就揍了一顿。
藏狐煤球被揍得嗷嗷叫,抱着脑袋在卧室里瞎窜。
“您没有人情味!”藏狐煤球逃无可逃,在角落里缩成一个毛球,“您怎么能揍小动物呢?”
“我可比一千年前有人情味多了。”太启抖了抖衣服上的毛,“上一个闯入我房间的,知道是什么下场吗?”
“又不是我想进来的!您小叔子让我叫你起床,我在阿姨们的面前又不敢说话,不只有穿墙进来叫你了。”
虞泉叫他起床的?
太启问:“几点了?”
藏狐煤球说:“都十点了。”
“十点都还不去上学??他还有几天考试他知道吗?”太启冲进卫生间,“等我去骂他。”
太启飞快洗漱完毕,穿上拖鞋走到门口,门一拉开往外一走,差点和敲门的虞渊撞了个正着。
虞渊扶住他:“小心点。”
太启怒气冲冲地问:“你怎么不去上学?”
虞渊说:“我在等你。”
太启:“?”
他一下子卡了壳。
虽然昨晚的细节记得不太清楚了,但他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说过喝醉了,明早起来一切不认。
“等我做什么。”太启把虞渊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扒下去,避开虞渊的目光,装作什么也不记得了,“快去上学。”
“我陪你吃完早餐就去,现在没课了,都是自习。”
太启没说话,平常都是走楼梯下楼,今天却选择了电梯,还把藏狐煤球和虞渊都挡在了门外。
按楼层时,太启在电梯的镜面里看到了自己的脸。
还是和昨天同样的一张脸,太启却从眼角的红晕和红润的嘴唇里看出了些不同寻常的味道,宿醉和酒精的影响还在,更多的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犹如花苞初开的娇艳感。
还是有点亲多了。
在出电梯前,太启把嘴又狠狠擦了几下。
这小破孩子真的太讨厌了,亲得这么用力做什么。
他压制了自己的力量和五感,否则他一定会从自己身上闻到小叔子的味道。
——明明就是亲了几下而已。
太启只能庆幸同事们都是凡人,肯定察觉不到他的异样,要不他真的难以解释了。
他冷着一张脸从电梯里走出来,余光四处瞄了一圈没看到阿姨们,估摸着是去买菜了,心里又松了口气。
自从昨天和小叔子亲过之后,他总有种偷偷摸摸的负罪感,浑身上下哪儿都不舒服,看谁都觉得对方发现了自己和小叔子之间的小秘密。
就连今天早餐看到小叔子面前那碗牛肉面,都觉得是冥冥之中,自己和虞泉接过吻的事情已经被虞渊知道了。否则为什么今早小叔子一定要陪自己吃早餐再去上学,又为什么要吃虞渊爱吃的牛肉面。
太启打算冷处理,不主动提昨晚的事情,和小叔子就如平常一样相处,他以后也不打算喝酒了,以免让自己方寸大乱坐立不安。
毕竟接吻这事,对他而言真的不算什么大事,亲了小叔子又没什么,他是神,不需要遵守凡间世界的伦/理道/德,都是那些酒坑了他。
太启打开电视开始吃早餐,坐在对面的虞渊也开始吃面,虞渊吃得快,很快一碗牛肉面就见了底。
吃完饭换好衣服,眼看着就要出门上学,太启心里的那颗石头也快落地时,虞渊从书包里摸出几张创口贴给他。
太启莫名其妙地接了过来。
“怎么了?”
虞渊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脖子。
“贴上,等会儿你同事看到了不太好。”
太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整个人都炸了,就连耳朵都开始发烫。
喝酒误事!
他飞快吃完早餐,回到卧室里对着镜子解开衣带,不看还好,一看他就想立马跑到一中去,把小叔子揪出来暴揍一顿。
怎么和他哥一样都爱咬人呢?
太启撕开创口贴,对着镜子一个个把痕迹贴完,又用冷水狠狠洗了一把脸,敏感的嘴唇被冷水一碰,火辣辣地疼起来。
太启面无表情地又刷了一次牙,把身上的痕迹都处理干净了后去衣帽间挑合适的,能遮住脖子的衣服,这一折腾,直到11点才出门上班。
他是编外人员,考勤没有其他同事那么严格,去单位后,同事们也都在忙,和他打过招呼后就去忙自己的工作了。
太启错了今早的晨会,也没人通知他今天有什么新工作,便坐下来继续翻寄生案和非法交易案的卷宗,这个工作枯燥又需要细心,要从茫茫信息里把有用的线索找出来。
他看了一会儿就开始打哈欠,看了一眼时钟快到中午休息的时间了,便掏出手机开始摸鱼。
最近忙着工作,太启也没时间追玩手机游戏了,只有无聊地打开浏览器,看看有什么新闻,他随意点开一个网页,没注意点到一个广告条,屏幕很快跳到一个广告网站上。
太启正打算关上,随意一扫,却被广告网站的宣传语给吸引住了。
“今日心语,全国执业心理咨询师在线听您倾诉最隐秘的情感话题。”
网站的右上角是一个情感咨询大师的形象,下方是01,099元付费咨询的链接,右边还有很多案例。
太启受过骗,自然知道这些网站咨询不靠谱,不过那些案例看起来还有些意思,他翻了一下,还真有一个案例是小叔子和嫂子发展出感情的。
太启便点开看了起来。
这个案例有点长,以嫂子的第一人称为视角,把她的心理刻画得入木三分,太启甚至觉得这个嫂子和自己有点像,在丈夫和丈夫的弟弟之间摇摆不定,尤其是有了些亲密的举动后,时时刻刻都觉得心虚。
他正打算翻到解析,有人走了过来,敲了敲格子间的挡板。
太启抬头一看,竟然是林启蜇。
“把手机先关机了。”林启蜇欲言又止,“过来一下吧,我有话给你说。”
太启以为林启蜇是有工作要和他谈,把手机关机后,跟着林启蜇去了办公室。
“什么事?”
他在林启蜇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来。
“摸鱼不要用单位的wifi。”林启蜇把自己的电脑屏幕转到太启的面前。
太启一看,林启蜇的电脑屏幕上,有张截图提示写着他的工号和照片,再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夏太启,工号xxxx,于上班时间上午11点45登录网页xxx察看《我和老公弟弟的不/伦恋情》。”
太启:“……”
太启:“??”
他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表情都变了:“怎么回事?为什么要监控我?多少人看到了?”
他得赶紧把这些人的记忆都消除了,要不他这东君还怎么做神。
“单位一直有监控的,不过没事,跳出来提示我的时候,我就把你的wifi断掉了,我也没上报,只有我一个人看见了。”
林启蜇示意太启不要太激动。
太启更激动了:“你不是看到了吗??”
他袖子一卷就要摁住林启蜇消除他的记忆,
林启蜇赶紧拿过一本书挡在了自己的面前:“我隐隐有点直觉你接下来会对我做什么,我想给你说,昨天晚上你的现场我都看到了,所以今天这真的没什么,但是你以后千万别连着wifi摸鱼了,有监控的。”
昨晚都看到了?
那不是要消除他十几个小时的记忆?
太启在凡间世界用过两次消除记忆的术法,这办法好用是好用,但事实后患太大,尤其是林启蜇这种身份,指不定就引起这个特别行动处的注意了。
两人对峙片刻,太启问;“就你一个人看到了?”
“对,我把其他同事都拦回去了,他们没有看到。”
太启说:“你不能给别人说。”
林启蜇说:“只要你不想公开,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太启说;“那你发誓,否则我真的要采取措施了。”
林启蜇无奈举手:“我发誓,如果我说出去,我这一辈子都是单身狗。”
太启说:“你天天想着前男友,难道不就是打算一辈子当单身狗吗?”
林启蜇:“……你就非要和我互相伤害是吗?”
两人勉强握手言和,和平地坐了下来。
林启蜇安慰道:“好了,放平心态,现在又不是古代,丈夫去世了还要立个贞洁牌坊,几年不能结婚什么的。喜欢谁就勇敢去追爱,我支持你。”
太启嫌弃道:“我又不喜欢他,事实上,我连他哥我都不喜欢。”
林启蜇说;“是是是,你不喜欢虞总,也不喜欢你小叔子,你不过就是纠结了点,和小叔子接过吻之后心虚了点,觉得对不起虞总,又不能拒绝小叔子的拥吻。”
太启又卷袖子站起来了:“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看不见的监控装我身上了?”
“坐下——安静——”林启蜇把暴躁的太启摁在座位上坐下,“这还需要监控吗,猜不都能猜到吗。”
太启冷着脸:“我喝多了。”
林启蜇说:“酒后吐真言。”
太启说:“我真的喝多了,现在都还头疼,要不我会在乎这点小事?”
林启蜇问;“在乎这些事情不好吗?人生就是这样,体验过喜怒哀乐爱恨痴怨,才是圆满的人生啊,要不多没意思。”
人就是这样吗?
可他是神啊。
太启还是觉得那些酒有问题,只不过他懒得和林启蜇争辩了,他不能理解人为什么对痴迷于爱恨情仇,凡间世界的人,也从来不能理解他的想法。
“好了,你的善意提醒我都听到了,我要去吃午饭了。”
太启起身打算离开,林启蜇正拿出工作笔记,一看太启要走,连忙叫住他。
“先别走,今天早上你没来,晨会内容我还要给你说一下,很重要。”
林启蜇把工作笔记翻开,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接下来工作的部署和要点。
“昨天我去处里开了会,处长对寄生案的进展很不满,我立了军令状,三周之内结案,否则就由别的队接受寄生案了。”
太启说;“那不正好吗?”
“不行。”林启蜇说,“你刚来,不了解我们处长的作风,他是个十分急功近利的人,为了结果,必要时会采用一些非常的手段。”
太启坐了下来。
林启蜇说:“我和他的矛盾很大,要不是副处帮我压着,我早就被调离一线了,这个寄生案如果转交到别人手里,肯定会采取处长的办法,他打算用普通人引诱那些香火神出面。”
太启说;“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只要有措施保护诱饵就行。”
林启蜇说:“这是我们第一次面对这些有神格的香火神,否则我们也不会这么久没有案件进展了,我们没有任何和香火神面对面硬刚的经验,也没办法保护诱饵的安全。”
他叹了口气:“有时候其实很绝望,人在面对这些香火神的时候,力量还是太渺小了,我经常想我们赢不了了,我们没办法阻止这些神在凡间世界作祟,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果连我们都绝望了,那些市民们要怎么办?”
“所以这场仗我们必须打下去,而且我们一定要赢。”
林启蜇把笔记拿给太启看。
林启蜇的字隽秀有力,看得出来是在会议上随手记的,不过很有条理,太启一边看着,林启蜇就在一旁给他解释。
“首先,我们在各大艺人经纪、网红公司已经安插了不少队员,调查是否有寄生的痕迹。这个方案很久以前就开始实施了,目前看来,这些香火神可能知道我们安插了人,所以也有所收敛,去年只发生了三起寄生案,今年只有一起,而且身份是一位粉丝,他们应该还有下一步打算,我估计就在近期。第二,找这位玄女在凡间世界的接应人,排查寄生案和非法交易案被害者的社交情况,缩小范围。第三,如果以上办法都不能调查出来,那么在寄生案移交给其他队之后,我会辞职当诱饵。”
太启看向林启蜇。
林启蜇平静地说;“我昨晚许了生日愿望,很强烈的生日愿望,按照卷宗里所说,那些神是在听到人强烈的祈愿后才现身的,我想我的愿望,应该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你不行,你身上的正气太足了,那些神惧怕你,是不会让你被寄生的。”
太启想起来,昨晚他确实感受到了一股微弱的祈愿能量,他本身是原生之神,凡间世界的祈愿和他没有关系,加上压制了力量,所以对这种能量的敏感性并不高,这样都能感觉到,林启蜇的许愿,大概赌上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说实话,虽然坏事干多了总会露出马脚,但是你只有三个星期的时间,他们既然知道有特别行动处的存在,行动会越来越隐秘,你这些办法是没有可能引这些香火神露面的。”太启说。
林启蜇苦笑:“我也得拼一把不是吗?”
“这不是你的问题,是那些香火神太隐蔽,你们总是等被寄生者被抽走气运死了或者疯了才知道他被寄生过,等你们去调查,寄生的神早就离开寻找下一个躯体了,诱饵这个办法其实也有缺陷,因为这么多人想红想发达,所以你不知道这些香火神会去找谁,除非你们的诱饵是赵天端。”
林启蜇沉默片刻,说;“我不会让任何普通人涉险的。”
“行了,我都猜到你昨天许的什么愿望了,我可以帮你,但是作为交换条件,你也要帮我一个忙。”
林启蜇知道太启不是一般人,他主动提出帮忙,让林启蜇有些惊喜。
“你说。”
太启说;“我想要你帮我在你们的档案库里查一位神,一位在凡间世界活动过,古籍资料中都没有记载的原生之神。”
林启蜇考虑片刻,说:“好,等这个案子结了,我帮你查。”
和林启蜇约定交换条件之后,太启便请假回家了,今夜他要做一件大事,需要充足的精力来应付,必须好好休息。
到了晚上,虞渊回来时,太启也准备出门了。
虞渊问:“已经九点了,你去哪里?”
太启说:“加班啊。”
虞渊问:“晚上还让你加班,林启蜇还做不做人了?”
太启说;“这个案子再不结,我看林启蜇是真的做不了人了。”
虞渊把书包一扔,拿上了两件外套,把其中一件给太启披上:“走吧,我开车送你去。”
虞渊执意要去,太启也奈何不了他,只有让他开车把自己送到了市区的山顶公园附近。
这个公园在山上,可以俯瞰整片市中心,两人到达时已经十点多了,售票处关了门,
公园的工作人员正在清场。
虞渊说;“看来来晚了一点。”
“没关系。”太启问,“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虞渊说;“来过。”
太启握住他的手:“想象一下山顶的标志性建筑物,闭眼。”
“嗯。”
山上的公园有一座摩天轮,算是地标式建筑了,虞渊回忆着山上的景象,闭上眼。
风声从自己耳边呼啸而过,等他睁开眼时,已经到了山上。
“哇,好漂亮。”
太启是第一次来这里,看到山下一大片辉煌的灯火,他跑到摩天轮前的观景台前,拿出手机来拍了几张照片。
虞渊也走了过来。
“你喜欢这里,我们下次早一点来,这里平时可热闹了,吃的喝的玩的都有,还有唱戏的套圈的。”虞渊指了指头顶的摩天轮,“这个也可以坐。”
“等会儿我要一个人坐。”
太启本来就不是爱热闹的性格,一个人玩和一群人玩对他而言差别不大。
“工作人员都不在了,你怎么上摩天轮。”
太启闻言转过身,冲他笑道:“可别忘了,我是神。”
话音一落,眼前的太启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风华绝代的长发美人。
这是虞渊第一次在这样平和的情景下看到太启真实的样子。
虞渊屏住呼吸愣愣看了几秒,突然笑了起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自带柔光吗?”
他小心翼翼抬起手,想碰一下太启,又担心自己唐突了他,把手放了下来。
“你怎么傻不拉几的。”太启走过来,“右手抬起来。”
虞渊抬起右手,太启从他右手手腕上摘下一个手环,把自己的头发绑起来。
“这样好像方便了一点。”
太启转过身,走向了观景台,虞渊看到他长发下那一抹霜雪上的红痕,心神忍不住一荡。
他留下的痕/迹竟然还在。
“过来。”
太启冲他勾勾手指。
虞渊走了过去。
“你要来做什么?”他俯视着山下芸芸众生,心里赫然生起一股熟悉的感觉。
就好像很多年前,他也像这样一般,陪着太启在某座山上,一起看过人间的灯火。
太启说:“以前我在昆仑上,也经常这样看凡间世界,一看就是一夜。”
“哦?”
太启说:“其实昆仑上真的很无聊,我的生命又是那么漫长,有很多很多年,我都不知道要做什么,直到有一天,我看到凡间世界有了人,慢慢的,有了氏族,有了房子,有了宫殿,再到现在有了汽车,有了摩天大楼。”
太启回头看他:“我看着凡人打猎,祭祀,建房子,畜牧牛羊,每天都那么快乐,突发奇想,我也可以养点什么,所以我下昆仑准备捡一只神兽幼崽养来玩,结果就捡到了你的先祖。”
“他那会儿还很小,我在山顶看着凡间世界时,他就过来坐在我身边,陪着我一起看,乖乖的,不说话也不闹。”
“再后来,他回到凡间世界当了皇帝,又过了很多年,他封神后西渡昆仑,在我身边当了一名神官,他经常带一些凡间世界的小玩意回来给我,我对凡间世界有了兴趣,可能也是因为他的那些小礼物吧。”
虞渊没有说话,明明他应该妒火中烧,然而此刻,他却有种物是人非的悲凉感。
他的先祖虞王,是真的很爱太启吧。
花了这么多心思,却依旧没能让太启懂得人间的情爱。
那么自己,又能等多久呢?
“好了,不说这些了,该办正事了。”太启问虞渊,“你想看吗?”
虞渊说:“好。”
太启伸出手覆在他的眉心上,片刻之后挪开。
虞渊被眼前的美景震惊了。
整个世界,就像是银河洒落了下来,出现了无数层叠的光亮,有暗淡的阴影,也有夺目的绚烂,光影交错间,悠悠荡荡地漂浮在灯红酒绿之中。
虞渊问:“这是什么?人的灵魂吗?”
“是人的气运。”太启说,“你身上也有,而且很亮。”
虞渊隐约听太启提起过寄生案,气运这两个字,总是和信仰,香火放在一起,似乎和这个案子有很大的关联。
“和林启蜇要查的案子有关吗?”
太启说:“对。”
他看山下的无数光亮。
“这些香火神来到凡间世界,求的无非就是人的信仰和香火。而信仰充足的人,多半气运旺盛,香火神想让这些人信仰更多,就必须帮这些人掠夺气运。所以他们会出售一些灵物,来换取其他人的部分气运。”
虞渊又问:“那为什么他们寄生一个人之后,会突然抽走他们的气运离开呢?”
太启说:“因为贪欲。按理来说,通过不断出售灵物抽取其他人的部分气运,就足以维持被寄生者的气运,获得不错的香火和信仰了,这种寄生关系是良性的。可他们想空手套白狼,获得一定信仰和香火后,就抽走这个被寄生者身上的所有气运,供给下一个被寄生者,这样就不用出售自己的灵物了,下一个寄生者身上累加的气运,也会让他更红。”
虞渊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情:“那气运越滚越多,到了最后,这个被寄生者岂不是——”
“对,他身体里有无数掠夺来的气运,战无不胜,是一个神造的气运之子,而这个力量,是掌握在这些香火神手里的。”
太启挥袂,一个金色的光团从他袖中飞出,在空中化为点点金色的星雨。
“所以我打算做个标记,看看谁是下一个吸收他人气运的被寄生者。”星雨落入凡间世界,和凡间世界的光点融为一体。
那里有全国最大规模的网红、艺人经纪公司群、最集中的明星工作室、星光大道以及高档酒店、酒吧、餐厅。
“等等,这得标记多少人??”
眼前金光闪烁的美景让虞渊再一次愣住了,等听清太启说的话,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可能几十万吧。”太启拍拍手,“好了,现在我要去坐摩天轮了。”
标记几十万人?
这听起来像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在太启这里,就像是吃饭睡觉这么简单。
虞渊担心地问:“这不会让你的身份暴露吗?不会让你耗费太多的精力吗?”
“会有点耗神,所以我下午睡了一觉,至于暴露身份,这倒是不会,标记而已,他们认不出来的。”
虞渊扶额。
他总算知道了,为什么他先祖追了这么久还没追上太启了。
原生之神果然是原生之神。
虞渊挫败了。
他整个人一下子没了精神,太启本来打算一个人去坐摩天轮,看到小叔子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把他也给拧了上去。
“你怎么回事。”太启扯着虞渊的脸,“坐摩天轮不高兴吗?”
虞渊说;“我今天跟你出来,就是来受打击的。”
太启说:“我打击你什么了,我又没说你这两次联考都考了第二名。”
虞渊说;“我不在乎第一名第二名。”
他看向太启,眼前的高贵的绝色美人宛如隔着云端,他想,他要怎么样才能得到太启的心,要怎么样,才能哄太启高兴。
摩天轮缓缓动起来。
太启看向窗外。
“啊,视角更好了。”
外面的世界流光璀璨,太启的眼里倒映着万千灯火,这是他对凡间世界最纯净的喜爱。
虞渊突然问:“你喜欢凡间世界吗?”
“当然了。”
虞渊说:“他给了你整个凡间世界。”
太启问:“谁?”
虞渊说:“虞王。”
太启奇怪:“你昨晚不是还说了些对先祖不敬的话吗?”
他话一出口,恍然意识到什么,闭上嘴看向了窗外。
“原来你还记得啊。”虞渊笑起来。
太启装作没听见。
“我嫉妒他在昆仑上陪了你那么多年,但是我想此刻,他也是嫉妒我的。”虞渊说,“要接吻吗?”
太启:“??”
他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跌入了虞渊的怀抱里。
“啊,我的头发——”
太启跨坐在了虞渊的腿上,长发压在了虞渊抱紧他的臂弯里。
虞渊微微松手,撩起太启的长发,沿着发尖,一寸寸吻上去,最后一个吻,则落在了太启的眉心。
“他嫉妒我,继承了你。”
火热的吻又压了下来。
太启心里一惊。
他本能地想把虞渊推出去,下一秒,却软化在了虞渊的拥吻里。
太启发现,他的身体好像已经拒绝不了这种唇齿交缠的亲密。
他为和小叔子的亲密心虚。
他知道了什么是羞耻。
似乎也开始渐渐的在意。
在意凡间世界的一切,在意心里萌发的,不知道为何物的心悸。
“昨晚又喝了酒吗?”
太启第二天去上班时戴了一个口罩,同事们都以为他是感冒或者过敏,只有林启蜇一眼看出了端倪。
他冷不丁在旁边问了一句,收获太启一个幽幽的眼神。
林启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就来我办公室喝点醒酒茶?”
太启瞟了他一眼,高傲地迈着步子走进了办公室。
林启蜇把门关上,还真给太启倒了一杯茶。
太启从下面揭开口罩,把杯子塞到里面,小口的喝水。
“拿下来吧,这里除了我没别人,也没监控。”
太启说;“我不。”
林启蜇说:“不就是亲嘴亲多了,把嘴亲肿了吗?知道你们热恋期了。”
“你胡扯,什么热恋期。”太启把口罩摘下来,嘴唇依然粉嫩如花瓣,没什么特别的情况。
林启蜇说:“看来你小叔子亲的还不够用力。”
太启卷袖子:“你是不是又要让我洗你的记忆了?”
林启蜇马上举手投降。
太启又把口罩戴上了。
昨晚的亲吻算得上是温柔缱绻,正因为如此,太启更是心虚,一回想起来就心跳加速面红耳赤,就把口罩给挂上了。
林启蜇把桌上的台历翻了一个面。
“还剩19天了,你那边部署好了吗?”
“当然。”太启说,“你这里有笔吗?”
“有。”林启蜇抽出一支笔递给他。
太启说;“再去拿一张纸,然后撒点沙土在上面。”
林启蜇皱眉:“这都是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扶乩,没听过吗?”
“好像听过。”林启蜇看太启的表情并不是开玩笑,起身从打印机里抽出一张纸,在窗台的花盆里抓了一把土。
“等等,别抓绿萝的,要旁边那盆狗尾巴草的。”
林启蜇的手停了一下,问:“那是野草。”
“对,狗尾巴草,形似白芦,效果好。”
“哦。”林启蜇便在狗尾巴草的花盆里抓了把土,弄散之后放在纸上,拿到了办公桌边。
回来一看,太启不知道用什么系上了那根笔,悬挂在了电脑和文件架之间。
林启蜇问:“放笔下面?”
太启说:“对。”
林启蜇小心翼翼地把纸放了进去。
“这能占卜出什么?”
太启说:“下一个被寄生者的身份。”
他省略了自己标记气运的过程,大致给林启蜇讲了一下,那些香火神之所以要抽取气运,是为了让下一个被寄生者更红,获得更多的信仰。
“那出来的会是什么?”
太启摇头:“具体什么不知道,但是一定是代表被寄生者身份的字或者画,最大的可能是明星名人和网红,尤其是在本市活动的明星名人,先从本市试试,如果不行,下个礼拜再扩大范围以及换其他办法。”
“行。”
作为全国闻名的娱乐中心,每天来往的明星网红不计其数,之前的案子有三分之二的被害者和非法交易人在本地置业,小范围来说,确实几率最大。
林启蜇看着一动不动的笔。
“那我就等?”
太启伸了个懒腰:“对,等,等出了字画,找个大师给你算算是谁。”
林启蜇说:“你不能解吗?”
太启说:“我又不是算命师傅,我怎么会解,再说了,我也不认识几个明星网红啊。”
“行吧。”
林启蜇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太启这么稳如泰山,应该不会出问题。
太启站起来:“那我先回去了。”
林启蜇说:“你怎么又回去?”
太启说;“我累啊,上班好累。”
林启蜇说:“难道不是你天天和小叔子卿卿我我累了吗?”
太启又开始卷袖子:“你信不信我——”
“开个玩笑。”林启蜇站起来,亲自把太启送到门口,“你回去好好休息,等要抓那个叫玄女的中介时,还要请你帮忙费心。”
“小意思。”太启说,“那你盯着点儿啊,我等会儿去街上给你找个算命师傅。”
林启蜇:“……”
这玩意儿真的要算命师父吗?
林启蜇回到办公桌旁,一动不动的盯着那支笔,怀疑它会不会因为被风吹得动起来。
事实证明,这东西,就和太启一样不动如山。
第一天,它没动。第二天,它还是没动。
林启蜇在这里守了这支笔几天几夜,终于在某个夜晚,这支笔缓缓动起来。
他打了个电话给太启。
“这支笔动了。”林启蜇的心跳都快了,“你那边的师父找好了吗?”
“什么?就动了?”太启听起来正在睡觉,接到林启蜇的电话马上起身,“你等等,我这就去街上给你找一个。”
他正脱掉浴袍,还没来得及穿衣服,就听林启蜇说道:“不用了,我知道是谁了。”
林启蜇看着沙画上的字,心如坠冰窖。
太启问:“写的什么?”
“一个春字。”林启蜇说,“天端,春的意思,娱乐圈只有一个名是天端的明星。”
“赵天端?”太启竟然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赵天端身上的信仰这么足,迟早要被那些香火神盯上。
“这……虽然我不知道赵天端和香火神达成了什么交易,但是既然是熟人,这对我们有利啊,你出面去劝劝老同学,让他配合我们行动——”
太启还没说完,就听到林启蜇说了句不对劲。
太启问:“怎么不对劲了?”
林启蜇的语气明显有点慌了:“笔又在动了,它又写了两次,这什么意思,有三个神都想寄生赵天端吗?”
三个?
怎么可能会有三个神寄生同一个被寄生者?一点香火就足够这些神打得你死我活了,他们会同意其他神来瓜分赵天端身上的信仰吗?
“太启!”林启蜇显然有些慌了,“怎么办,这笔没停,它还在写,是不是坏了??”
太启问:“写了几个了?”
林启蜇的声音都在哆嗦了:“五六个了,它,它还没停下来——
这么多?
赵天端的凡人躯体能承受这么多寄生的神吗?
——或许,这不是寄生??
太启心里冒出来一个不妙的想法。
也许并不是这么多神想要寄生赵天端,而是赵天端,他本来就是气运的吸收者。
——赵天端可能早就被寄生了,他就是那个玄女在凡间世界的接应人,是既得利益者,是香火神们选中的,那个神造的气运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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