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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喧闹声划破寂静,将沿途的百姓闹醒。

        众人初初睡醒,推开门来却见袁家好大阵仗的队伍,只见凶神恶煞的府兵沿途开导,护送着甄氏新妇往袁府而去。媒婆见了害怕,也不敢挤上前去撒喜钱喜饼,笑容一僵比哭还难看。

        好好的亲迎礼,偏生做的一副强掳良家女逼婚的模样。

        微兰急中生智,她将一个个塞了铜钱喜糖的锦囊挂在屋檐底下的窗厩上,红红的小锦囊挂满了一路如小小的火苗,点燃了寂静的路。早起的媳妇丫头,迎面遇上她时,也欢欢喜喜地收了,再道两句吉利话。

        迎亲队伍一路往城东而去,不期然阴云密布,遮住了青天白日。不远处的一座山亭中,有一少年静静看着这延绵不绝的迎亲队伍。

        夏侯尚摩梭着下巴上胡渣,咋舌道:“真不愧是无极甄家嫁女,这妆奁都够买下整个邺城了罢。”

        “你懂什么,也不看看甄家女公子许的是谁——汝南袁家嫡子。汝阳袁家可是世族之首,公主都配得上,甄家若不多多许些嫁妆,他家女公子又如何在袁家立足。”薛苍早已打听清楚,看着那精致繁复的马车,生出些许怜悯:“真不知是甄家高攀了袁家,还是袁家高攀了甄家。她果然是全天下女子艳羡的人,长得标致,出身高贵,性子还敦厚。”

        曹丕望着悠悠而去的马车,忽而问道:“袁熙今日回府么?”

        “袁熙还在幽州,今日怕是不得回府的。”薛苍道:“丞相飞鸽传世也要一天,他袁熙便是跑死多少千里马,幽州与冀州只见也得不分昼夜地跑上四五天,哪里能回来。”

        “他既不回来,甄氏和谁拜天地?”

        “公子有所不知,眼下正值战火,高门大户娶妻不便,先遣至亲接了新妇回来,拜过高堂与先祖,也算的上合乎礼法。”薛苍见曹丕似是随口来问的,便又笑道:“等日后公子熙得空回来,再行圆房,便是顺理成章的。”

        曹丕脸色微白,隐在袖中的手隐隐握拳。

        “谁问你这个,多嘴多舌。”夏侯尚见曹丕神色不善,瞥了薛苍一眼,示意她闭嘴。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公子等到了年岁也要娶夫人的,不过是人伦寻常之事,眼下不明白将来也是要经历的,说出来也有个准备,你瞪我作甚。”薛苍白了夏侯尚一眼,撇过头去不看她。

        夏侯尚一贯吵不过薛苍,回回都被她一两句顶回来,即便心里头不痛快,也自认好男不和女斗,便也作罢随她去了。

        “公子,袁家人走了,咱们该出发去幽州了。”

        少年应了一声,似想起了什么,问道:“留在邺城里的人,都还可靠?”

        “公子放心,邺城但凡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咱们的耳目。”夏侯尚胸有成竹,不多时又牵了马来,说道:“该启程了。”

        三人随即上马,朝幽州战火纷飞之地疾驰而去。

        袁家队伍一路到了袁府,审配逢记二人侍奉着公子尚下马,幽州事发,家中男丁悉数在战场上,唯有公子尚因年岁尚幼被留在家中。

        府内鼓瑟吹笙,比起早起甄家的光景自是热闹不已,外头虽然打仗,却也不妨碍世家夫人们走动。今日除少了一个新郎官,仪注规制都比文氏过门高更也更繁琐一些。

        审配扬声念祝文,分明喜气洋洋的场面,然则上首缺了袁绍,下首缺了袁熙,虽众人说说笑笑,可怎么看都是孤零零的。她不知怎么,生出一丝失落凄凉之感,只是如人偶般,跟着典仪令行大礼。

        吴念从旁观礼,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端着大礼却如姬妾一般不得成双。她看着眼前的光景,越看越止不住嘴角的笑意。文氏瞥了一眼吴念,自是明白眼前的情景。

        她甄氏注定压不过她去,哪怕国色天香出身清贵又如何,还不是无人来赏,左不过和她似的,将来再给夫君添两房姬妾,一辈子就这么本本分分的过完了。

        甄宓此时如坐针毡,有一瞬只想逃回家去。她看着四周的人朝她笑着,分明是笑,看在她眼里亦是觉得诡异,好似人人都等着她哭一般。

        这时她恍然想起姐姐的不忿,大约是想到此时的光景,怕她支持不住。

        “夫人,”微兰改了口,递了一对镯子过来,朝她使了个眼色,道:“文夫人唤你呢。”

        她这才恍然回神,见文氏正亲切地看着她,便笑道:“给文嫂子见礼了。”

        “妹妹果然是仙姿玉骨,见之忘俗呢,”她端了一对同心环扣过来,笑道:“住妹妹与二弟夫妻伉俪,百年好合。”她又瞥了一眼甄宓身后的金绣与赵如绯,原本也颇有些动人的两个陪嫁媵妾,站在主子跟前就显得寡淡无味了。文氏暗想袁熙真是命带桃花,尽享齐人之福了。

        “嫂子才是巾帼不让须眉,阿宓自当多多向嫂子讨教。”

        言毕,微兰见两人互相厮认过,就将镯子递了过去,而后接了文氏侍女递过来的同心环。

        新郎不在,自然少了与新郎痛饮敬酒的机会,便各自开席吃酒,少了些热闹。甄宓跟着桑榆,往袁熙的正房走去。今日她便可以早早歇下,左右也无事可做。

        踏进洞房那一刻,她问道了一丝熟悉的松香,那是袁熙所钟爱的香味。这一刻,她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宁,四更天早起的人不停歇地闹到了黄昏,只觉浑身疲惫袭来。

        不多时,甄宓便穿着嫁衣卧倒在锦被上,虽不是熟悉的床榻,只因熏过她熟悉的松香,霎时就松懈了精神,只是闭上眼便沉沉睡去。

        微兰推了推早已梦会周公的甄宓,却如何也唤不醒她。

        “让夫人睡吧,今日也累了。”云竹一面将妆奁盒子放在铜镜前,一面收拾这屋子里的花生枣仁,笑道:“难为她孤身嫁过来,又是这样的光景。”

        “哎呀,姑娘,这可动不得。”媒婆赶来新房里撒帐礼,见微兰和云竹正把这些果枣收起来,急忙上前拦着,说:“这是多子多孙的好兆头,如何动的。”

        “嬷嬷老糊涂了,州牧大人远在幽州,夫人和谁百子千孙去,”云竹据理力争抢白道:“普天之下哪里能平白无故生个孩子出来,依我说,省了这些无用的东西,正经把州牧大人请回来才是。”

        “姑娘可又是胡说了,州牧大人在打仗哩,这会子如何能回来的。”

        “既回不来,你们做什么急着迎夫人进门,”云竹越说越发动了气,争辩道:“你也不瞧瞧今日那些夫人们的眼光,我们夫人忍受多大的屈辱,你们何苦为难人来!”

        “小祖宗,”媒婆见云竹越嚷越大声,忙劝道:“低声些,别嚷出去众人没脸。姑娘别动气,我也不过奉命行事,等二公子回来了,自然有夫人的好日子。等到那时,难道还怕没人替你们夫人出头么。”

        “今日之事,公子横竖是要知道的,”云竹不愿与她多说,只说:“这会子夫人歇下了,你出去罢,今日也不必再来了。”

        微兰递了块银子过去,那婆子见了钱,便也没什么好说的,想起今日这事做得也不厚道,只说:“这损人阴鸷的事,究竟缺德,老奴也无甚好说的。还请二位姑娘好生服侍夫人,改日老奴再来请安。”

        磨了些时候,二人还把官媒赶出新房内。

        桑榆悄悄推门而入,见微兰和云竹怒气冲冲的,不敢上前搭话,只说:“我见屋里有些暗,想是夫人已经歇下了,那桑榆改日再来请安。”她伸出手指了指外间的一张床榻,说:“这一间是新打的耳房,枕被都是新的,二位妹妹今日想必是要留下服侍的,桑榆这就退下。”

        说完只见她转身欲走,微兰唤住她,寒笑道:“我们初来乍到,来日也要姐姐多提点。说来,姐姐也是公子跟前的老人,诸多事比我们明白。”她从袖子里摸出一副耳坠,塞到桑榆手中,笑道:“姐姐若是这样走了,夫人该怪罪我们不懂事,小小心意不成礼,姐姐留着赏人罢。”

        桑榆看了看手心里的一对翡翠坠子,虽小却也精致,看了看她们二人,便笑着收下了,说:“劳妹妹破费。若是有哪里不明白的,桑榆若是知道,必定知无不言。”

        客气地送走了屋里人,微兰便打算去扑了烛火。龙凤烛挂着尝尝的蜡油,像是哭花妆容的少女,在暗处诉说这委屈。

        “我听人说,这烛火是要燃到天明的,现在扑了她不吉利吧。”

        云竹听了依旧从箱柜里拿了一把剪子,将那烛芯剪去,放在火盆里,说:“哪里有一个人的洞房花烛夜,等公子回来了,再燃一对罢。”

        微兰听她如此说,也不再劝了,两人双双在耳房里卧下。

        而另一头,袁熙正为曹军压境一事焦头烂额。粮草迟迟不乏,军中已快要见底,他看着外头黑烟,那曹字大旗显得格外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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