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出去一趟,甄宓就显得神情低沉。
袁熙看着她郁郁寡欢的模样,又一面发呆一面收拾,分明无甚可带的,却拾掇了大半个时辰。他看着她红红的眼眶,竟是一怔,问道:“好端端的哭什么,谁人欺负你了。”
甄宓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却不说实话,只说:“还不是你要赶我走。”
“你诓人时总不爱看人双眼。”说着又将她揽入怀中,轻抚道:“阿宓,眼下我有想做的事,来日方长。”
她挣脱袁熙的桎梏,咬唇欲言又止:“”
“怎么了?”
“你可知那苦参是什么好东西,你还天天吃它,”说完,她用纤纤玉指戳了戳他的胸膛,说道:“好歹你也饱读孔孟之书,岂不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说完,袁熙的笑意凝在脸上,甄宓也一时发觉自己口不择言,忙解释道:“我可不是为了自己。”这话,听着又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圆房一事,也需天时地利人和。”袁熙苦笑,竟不曾想到甄宓会提起这个,又说:“你放心,我身边没有什么莺莺燕燕,断然不能生出庶长子让阿宓难堪。”
“我是为了孩子么,”甄宓气得哭了起来,恼道:“我自然明白如今不是时候,可你也要顾惜自己,轻易就被人暗算了,还连累子孙后代。”
袁熙一怔,脸色微变,好在四下里无人,他便低声喝止道:“勿要胡说。”
“那苦参会折损元气,你难道不知留个心眼么。”
“”他一怔,竟不知甄宓也懂些药理,只是不甚在意地笑道:“原来是为这个,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她觑着袁熙的神色,竟觉这反应有些出乎意料。他本该怒火中烧,派人去杀了那个小人才痛快。
“我也问过宫里的御医,也不十分要紧,”他望着甄宓,温和地说:“我有分寸,这件事我自会料理。”
“当真?”甄宓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走罢,我派人送你们出城,”袁熙含笑拿起她手里的包袱,将她身上的大氅系紧,说:“谁告诉你这些的?”
袁熙比她高许多,她仰头看着他,嘟囔说:“只是看着那突兀的分量,有些疑惑罢了。我问了外头的大夫,才知道里头还有这些曲折。显奕,那李崇鬼鬼祟祟的,着实可疑。”
“好,我会留意,”他陪着甄宓一路到了外面,亲自送她上了马车,说:“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吧。”
“苦参一事,你回去后勿要对旁人提起,只当做不知道,旁的我自会料理。”
“嗯。”
“还有一事,”嘱咐的话太多,却越发显得两人依依不舍,道:“你一向谨慎,旁的也不必多提,有时也不必对刘夫人言听计从。”
他寻常都唤作母亲,这是甄宓头一回听到他这样生分的称呼。
袁熙如此说,甄宓便听出些许弦外之音,心中一惊,点头道:“我会小心的。”说完,她就要解下狐皮大氅,这是袁熙屋子里为数不多御寒的东西,她不能带走,反倒叫夫君受冻。
“穿着吧,”他说道:“原本就是打算带回去给你的,匈奴王妃王昭君钟爱之物,不知怎么落到了乌桓,是我从东胡人互市上买回来的,你穿着正合身。等雪再大一些,得了空我进山去,再给你打一张好皮子,叫邺城所有贵妇都羡慕你一人。”
甄宓知他心意,只浅浅一笑道:“先紧着你自己。”
“好。”袁熙挥手招来一队人马,对阿镜说:“出了幽州,就得自己走了。”
“大人放心,小人知道。”
随即,一小队人马跟着马车而去,车队越行越快,直至消失在官道尽头。
袁熙站在台阶上,直至看不见车马踪影后,神色才阴沉了下来。
他吩咐张南道:“去把李崇叫来!”
邺城袁府。
刘夫人正坐在院内闭目小憩,有个小丫鬟正坐在脚下替她捶腿。徐嬷嬷见状,便来到偏房寻吴念,见她正歪在长椅上读书,便笑着上前道:“女公子读书呢?”
吴念瞥了一眼,见是钟嬷嬷,忙笑着起身让座,道:“这会子嬷嬷怎么来了,夫人才睡下了。”
“老奴看见了,”钟嬷嬷不免堆笑,说:“这不,来姑娘这儿略坐坐,等夫人醒了好回话。”
“白露,沏茶来。”
“不必了,女公子也忒客气。”钟嬷嬷知道吴念的分量,只叹他二人终究是缘浅,否则亲上做亲,那二房夫人的位置铁定就是她的了。如此想着,她看着吴念的模样,越发和蔼可亲了。
“嬷嬷哪里话,到底我是外头的亲戚,不比嬷嬷是夫人跟前的人,是自家人。”
“女公子这是哪里话,老奴是卑贱之躯,哪里敢在府里称自家人。倒是女公子,出身显贵,再不济也是主子,晾谁也越不过尊卑不是么。”钟嬷嬷越发来了兴致,又道:“咱们是什么样的人,上下分明,各司其职,哪像那曹家,专爱贱人为妻,不成体统。”
吴念亲自捧了茶给她,好奇道:“贱人?我记得丞相之气丁氏也是官宦之女,怎么会是贱人?”
“那都是陈年旧事了。三五年前,自打曹昂战死,他夫妻二人就早已水火不容。不久,曹操便休了丁氏,原以为他会续弦娶个贵女为妻,谁知,他竟不知廉耻地将一房妾室扶了正妻之位。若说这妾室出身清白也罢了,那卞夫人却是倡门里出来的,他曹家祖宗几辈子都脸上无光!”
“卞夫人”吴念思索着,却暗暗心生敬佩,茶水倒影出一张满是渴盼的脸颊。
“谁在那儿?”
隔着屏风,刘氏午觉方醒,听着动静,悠悠问道。
两人对视一眼,吴念便领着钟嬷嬷来请安,笑道:“钟嬷嬷来回话,见夫人睡着,便来和我说说话。”
“既然来了,叫醒我就罢了。”刘夫人揉了揉脑袋,说道:“你几时这样畏手畏脚起来,这府里,谁敢拦着你不成?”
“夫人说笑了,”钟氏笑道:“可不是看着女公子心好,留我吃茶,一时高兴说了会儿闲话。哪里能料到,夫人这会子就醒了。”
吴念吩咐着侍女去端热水和帕子来,说:“姨妈,擦擦脸。”
刘氏接过帕子,擦洗过递还给她,看着钟嬷嬷问道:“这么急着找我来,是什么事?”
“又件要紧事,要来告诉夫人,”钟嬷嬷也是斟酌了一会儿,开口道:“杨姬,有身孕了。”
“你说什么?”脱口而出的是吴念,她颇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钟嬷嬷,替刘夫人问出她想问的话,说:“多久了?”
“听说,有两个月了,胎象稳固。”钟嬷嬷偷偷抬眼看了看刘氏,同从前一样,她就如夫人的一双眼睛,盯着后院的一举一动。
曾也遇到几个痴心妄想的姬妾,以为怀了孩子就能母凭子贵,结果个个都凄惨收场。
平静了这几年,总有那么一两个不怕死的,想要试探府里的深浅。
“老规矩办。”
钟嬷嬷听了,点头应下,就匆匆出去了。
吴念看着钟嬷嬷沉稳里去的模样,自然是明白这个老规矩的意思,她也见怪不怪,说:“听说大将军快回来了,这时候办,恐怕不妥吧。”
刘氏却轻哼一声冷笑道:“这些日子大将军出去,也没见他信里提到徐姬半个字,多半已是抛到脑后了。何况,妇人有孕本就凶险,一两个保不住的,也是常事。”
刘夫人执意如此,吴念便不提什么。袁家不许有庶子出生,大将军也不稀罕这些姬妾生出来的儿女,这些年也相安无事。
五年了,姬妾倒是死了不少,但也没再听到有孩子哭声。
她总觉得,徐姬不会像那些蠢物,肯任人鱼肉的。
“对了,阿宓去了多久?”有些日子没见到甄宓,刘夫人派人去请了两回,来人都说公子俨留甄夫人再住两日。
再三再四的请,即便袁家舍得下脸面,这甄府也忒有些不知好歹的。
“有三日光景了。姨母疼她,就由她去罢。”
“疼她,她若不知好歹,也是白疼。”
吴念算着日子,笑着说:“想是张太夫人舍不得甄姐姐吧,她又是嫡女,自然非比旁人。”
刘夫人听罢,便觉有些郁结,说道:“明日冬节家中祭祀,多少大事等着她来料理,人伦固然要紧,却也不能失了纲常。”
“如此派人再去一趟,请她回来。”
“明日,我亲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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