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赵如绯一回到袁府,就听得众人说夫人从路边捡了个孩子。
晚间来向甄宓请安,就看到一个熟悉安静的小女孩,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那孩子看见赵姬,怯生生地低下了头,分明是有些怕生。
“我不在府里这些日子,竟生了这些事,”赵如绯问起微兰这几日的情景,没成想微兰竟似倒苦水一般,说了一车的话。她听了心里自然不好受,悔恨道:“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不回去,我虽愚笨,好歹能陪着夫人出出主意。”
微兰只道:“你未必是她们的对手,这府里她们只手遮天,咱们只能忍让为上。”她想起甄俨的病有了起色,一时又觉得豁然开朗,说道:“好在公子俨病好了大半,以后她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公子若是知道夫人受这些欺负,必定要来讨回公道的。”
赵如绯垂眸一笑,不再多问。
“这孩子是”
微兰整理着箱柜里的衣物,看了一眼小满,笑道:“路上捡来的。夫人怜她孤苦无依,就一同带回了府邸,赐名小满。”她朝小女孩笑道:“躲着做什么,这是赵姬,还不过来见礼。”
梳洗过后的小满,白白净净,一双眼睛极清亮动人,假以时日定也是个美人。
她望着赵如绯,拜了拜,唤了一句赵姬。
“倒没什么准备的,”她看了看手指上的玉环,递过去,笑着说:“我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赏你,这是我回来时坊间买的,拿着玩吧。”
小满回头看了看微兰,见她点头,这才收下,欠了欠身说:“谢谢赵姬。”
甄宓从内室走出来,见众人都在,心中欢喜,朝赵如绯问道:“一路可好?”
“承夫人关心,都还好,只是路上的风景却”
“千里饿殍,”甄宓自是明白,垂眸说道:“我也看到了。”
“天下之事,遭殃的始终是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她望着着夫人,叹道:“世道如此,夫人还肯周济百姓,已经天大的善心了。想上天是感念夫人一片诚挚,定能让公子大好的。”
甄宓拨弄着手里的娟扇,脸上的笑意落寞,也不说话。
坐了一会儿,赵如绯见甄宓兴致缺缺,寻了个由头,退了出去。
又三日,甄宓派人去打听甄俨的病,听说董奉已去瞧了,又说甄俨用了药气色好了大半,这才稍稍宽心些。这一日,她早起往刘氏屋子里请安,便托辞要回家看看。
待到了甄府,她一路直奔公子俨的院子,也不叫人禀报,径直推门而入。
屏风后隐隐有人说话,她自觉失态,便想转身悄悄退出去。
“是阿宓吗?”
兄长的声音从屏风后唤住她,甄宓脚下一顿,才觉得失礼,一时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站在原地说道:“我”
“小妹在家时万千宠爱,性子有些不稳重,叫先生看笑话了。”他话语恭敬,似乎十分敬重那位客人,转头又责怪道:“如何这般冒失?”
“我听说哥哥好些了,”甄宓说道:“便急着来瞧瞧你。”
“外人在,不可胡言乱语,”虽是责备的话,却听不出半分不悦。
董奉听得一阵悦耳柔美的嗓音,不自觉地侧身看了一眼。
只是围屏拦着,他看不到真容。但单凭这声音,便知屏风后站着的是个难得的美人。
甄俨将药方塞进袖子里,又作揖道:“先生交代的,晚辈必定遵守,还请先生放心。”
董奉摸了摸胡子,起身作揖,向他告辞道:“即如此,老身先行告退。”
“先生慢走。”
甄俨亲自相送,二人从屏风后绕出来。
董奉不知她是袁府的夫人,亦不敢怠慢礼数,拱手作揖,打算径自离开,转头客气道:“公子留步。”
等室内里安静如初,甄宓才敢抬起头,上前欢喜道:“真好,哥哥看着气色好多了。”
“傻妹妹,”他垂眸看了她一会儿,叹气道:“何苦呢。”他蹙眉看着妹妹,说道:“以后,切勿以身犯险。”
以甄俨的聪明才智,哪里会不知道其中蹊跷。
可她并不觉得委屈,依旧开心地说:“只要你能好好的”
“阿宓”甄俨看向她,顿了顿,缓缓说道:“我打算娶妻了。”
甄宓一愣,笑意僵在脸上,探寻地问道:“新夫人是”
“张家表妹,静姝。”
“为什么”她不解,至少她看不出兄长对静姝有丝毫男女情谊,便直言问道:“为什么是她。”
甄俨知道妹妹不喜欢张静姝,淡笑道:“这些日子我病着,都是她照拂我。而张家的确一落千丈了,我不想外祖母晚年这般凄凉,所以趁着身子好些,想尽快与张家联姻。”
“可是”甄宓不想哥哥这般牺牲自己,哪怕是终身大事,也要拿来权衡利弊,说道:“哥哥该娶个喜欢的人做夫人”
“我喜欢的人,”他惨淡一笑,似怜悯自己般说道:“从未出现”
至此,甄宓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低头沉默着。
“阿宓,你听我说,”甄俨看着他,眼神清冷分外认真,像是在交待遗言一般,说道:“这世上天地万物周而复始,都会经历生死,亦如父母族人,或是你我,终将面临死亡的一日。所以来日我若死了,你不必过于悲恸,只当是寻常。这甄家早晚要交到阿尧手里,咱们都是至亲骨肉,你不可厚此薄彼。待阿尧继承家业后,敬他如敬我。”
“我知道。”她垂眸,心中隐隐抽痛。
“家里怎么出了你这个傻妹妹,”他笑着捏了捏甄宓的脸颊,说道:“眼看我大喜,阿宓这是喜极而泣吗。”
“以后你有了嫂子,定是不要我了。”原本还觉得伤心无奈,转眼却被他逗得破涕而笑,只要哥哥平安无事,娶谁都会替他高兴。
“孩子气,”甄俨无奈失笑,摸了摸她的脑袋,说:“不管你到哪里,哥哥都会为你打算的。”
兄妹二人说着话,一路走到了中庭园子里。
园子里的秋千还扎在原地,原先附近栽种着各色奇花异草,自她出阁便少有人打理这些琐碎事。现如今,都栽上了绿柳和杨树,满目姹紫嫣红变成了绿荫葱葱,虽然不同却各有生机。
“阿宓,奏一曲幽居可好?”他坐在石凳上,看向她时眉眼柔和,含笑说:“许久没听到琴音了。”
“快有五六年不曾摸琴了,”她见兄长颇有兴致,便吩咐微兰去取琴来,惯例自谦一番,笑着说:“自琴师走了,我也懒怠了许多。不过,幽居的谱子,我还记得。若是我奏得不好,你可不许笑话我。”
“好,我妹妹奏什么乐器,都是最好听的。”
远远的,便有悠悠琴音传来,传至外头劳作的侍女和仆妇耳中,皆停下手里的活计,静静聆听着。那些看不到希望的眼睛里,似乎被什么点亮,有春风细雨化入心田。
甄宓嘴角的笑意恬静如春风,只是看着就能让人平静安详。甄俨转头望着残阳,却不知在想什么,也许会觉得活着也是件不错的事。
至日暮西陲,天色渐暗,甄俨将妹妹送上马车,临别说道:“好自珍重。”
“嗯,”她趴在马车窗格上,说:“哥哥也保重。”
马车慢悠悠驶向远处,甄宓就这么看着,直到马车走远了看不见人影。
“夫人”微兰看着不忍,说道:“夫人对公子越发依赖,仔细新夫人会不高兴。”
甄宓听了,却不甚在意,人常说爱屋及乌,有那么一瞬她忽而就不讨厌张静姝:“说到底,我与她不过小时候争风吃醋罢了,哪里又有什么深仇大恨。何况,既然哥哥认准了她,自然我待她也会亲如姐妹。”
“从没见夫人这样的,讨厌一个人时恨不得生死不复相见,喜欢一个人时,便是化干戈为玉帛了。”
“只要她待哥哥好,旁的又有什么要紧。”她笑着说:“如今我也是为人妇,难道自己过得不好,偏希望旁人比我更不好么。”
微兰见她这般想得开,笑着说:“夫人真是良善,又如此明事理。”
“哥哥一定会长命百岁,儿孙满堂。”她想象着将来,呆呆地托腮,满脸幸福地说:“等他的孩子会跑了,会追着我喊姑母,会缠着我让我给他买糖果吃。”
送走了甄宓,甄俨在门外略站了站,这才返回自己的小院。
一进门,他的脸色已有些惨白,额角豆大的汗珠滴落,似忍受着巨大的疼痛。
“公子!!”阿镜忙上前扶着他,急切道:“可要请女公子回来?”
甄俨听了一把拉住阿镜,用袖子拭去嘴角的鲜血,喘息道:“别去扰她。你去把麻沸散端过来,我歇一会儿就好”
“是,”阿镜忙将药递过去,将他扶到榻上,问道:“公子,怎的又如此了?”
他略平复些,想起董奉的话来,却是摇头道:“天命难违,如今也是苟延残喘,不过是续两年性命罢了。”
“怎会如此”
病入膏肓,就算是救命仙丹也是无用的。每当发作,甄俨便要忍受千刀万剐一般的剧痛,非得用麻沸散才能好一些。
“有些事我也放不下,先这样熬着罢。”
“公子”
“好了,你下去罢。”他斜倚在榻上,已是累极,并不想再多说什么。
阿镜听了,便只得下去,守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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