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仓兜坳(6)
两人也不知各自坐了多久,透过纸窗的月影挪移了将近有两寸之多。
骆荀纳闷唐念依这种性子是从何处养来的,就算在程府中被娇惯几日,也抹不去曾经丧母又丧父的孤苦日子。
还是说,她从一开始,就在说谎?
骆荀嘴上先服了软,“姑娘若是真对武术剑法有意,在下将姑娘领入万仞山也不是不可,但如今师妹去向不明,于情于理都该去将她寻出。”
哼,开口闭口都是师妹。
唐念依将小脸偏向床里侧,心中愈发不适,更加不会理他。
骆荀心知对付这类姑娘,顺着她来,反而会助长其气焰,激将法最是有用。
他四下一看,将床侧的帷幔撕下大半披在身上,也不顾什么姿容装扮,朝唐念依抱拳,“既然姑娘情愿呆在观中,骆荀自当赞同,事态紧急,江湖偌大,有缘再见。”
他甫一转头,就听唐念依道,“你走得越急越好,说不定奴家比你先找到那个骆姑娘。”
骆荀脚步一顿,唐念依此话一出,反而套住了他。
“你走啊,江湖偌大,有缘再见。”唐念依这话讲得是底气十足,真像捏了什么机要在手中。
本就琢磨不准唐念依这人,骆荀只得道,“在下洗耳恭听。”
唐念依一笑,扯着他那外裳搭在肩上。迈着莹莹玉腿,下床两步,拎来她一路随身的布包。
那双裸足就这么踩在黝黑冰凉的地面上,也踩入了骆荀的视野里。脚踝纤纤、脚背弓起勾人的弧度,十指圆润喜人。
骆荀心头一热,忙将眼珠移开。
唐念依从包裹中取出块金色云纹圆盘,置于手心,“这是奴家从程府顺来的,少侠觉得此物是有用还是无用?”
这盘内外两圈,外圈裹包云纹、内圈攀着一只金色长虫。
骆荀认得这物,乃是江湖上闻名却又不曾现身过的宝贝——金蝉盘。它与罗盘作用相差无几,却非指北。
唐念依复摸出根头发,“这是在骆姑娘先前睡过的屋里找到的。”遂将金蝉盘的外圈拧开,露出一凹槽,又将这发丝盘成圆形,丢入凹槽中。
内圈中的长虫缓缓挪动,凑到发丝边,将长长一根吞吃入腹。
如此,这食过骆美宁头发的金蝉虫便会在圆盘中卧出方位,指向骆美宁如今所在之处。
“当初程家时茂拿此物跟奴家吹嘘,说他看中了奴家,就算逃到天涯海角都会把奴家找到。”唐念依收回圆盘,重新放入布包中,“奴家心有惧意,便顺了来。”
她直起身,将金蝉盘搁在床沿,人往榻里坐了些,只留一双牙白中透着樱红的足在外。盈盈笑道,“少侠可还要与奴家有缘再见么?”
唐念依这般放肆地有理有据,天下偌大,没有头绪,靠骆荀单枪匹马找骆美宁,难如登天。
骆荀亦知,就连黄道师这条线索,还是他在各处奔走,斩落了数十条假消息后才挑出的明线。
唐念依算是把住了寻人的根蒂,骆荀不能不依。
可世上怎么能有如此巧合之事?
借口赖上黄道师与他一道,又在这即将分离之时闹出这些。
唐念依这孤女,究竟居心何在?
见他又皱眉沉思,唐念依目光流转,有意拈酸道,“少侠当真痴情男子,骆姑娘一路逃走,躲的不就是你?流水有意,落花无情,寻到了又能如何?”
骆荀抿着嘴,干脆拉了藤椅在床畔坐下。
这句流水有意,落花无情说反了,曾对他有意的女子甚多,包括师妹骆美宁。他在情爱这方面并非不懂,而是觉得男女之间甚无意思,还比不上练剑来得快活。
但面前这娇娇女子满口的醋味不似作假,难道真是赖上他了?
唐念依并不急着等骆荀回答,反而扭了个角度,正对着骆荀半趴在床铺上。
折腾半晌,骆荀那件单衣终究还是落到铺面上,她身上仅剩了件轻薄透肉且外敞的内搭。
骆荀假装着咳嗽两声。
寻骆美宁,是他师尊骆杭临终前的遗命。
只因骆美宁身上,涉及《阴阳登仙大典》的秘密,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全然不能自保,若是被有心人抓了去,失踪便意味着丧命。
他盯着那金蝉盘中的金色长虫瞧了好一会儿,这虫有鼻子有眼,还真就指了个方向。
一只素手伸入他的视线中,夺走了眼前的金蝉盘。
唐念依托着下巴,两臂一收,胸前勾勒出一道圆滑的线。似是特意引着他往要处看去,她将金蝉盘藏到腰侧堆叠的被褥中。
“少侠可真真狡猾,想将这盘中的方位看到心里,然后弃奴家而去么?”看着他那滚动的喉头,唐念依舔了舔唇畔,“可惜,骆姑娘此时或许也在东奔西走,为逃开少侠之追捕,无所不用其极呢。”
骆荀还真就被她的动作勾得瞧了那处好半晌,根本没听进她后半截话。待回过神来,双耳都红透了,喃喃道,“唐姑娘当真不在意名节?”
不过是具躯壳罢了,还有什么名节可言?她的名声,早就坏透了。
目光骤暗,唐念依敛眸,伸手就要去牵骆荀,“若奴家说是,少侠要与奴家成了这段露水姻缘么?”
露水姻缘几字无端扰了骆荀的心,他挥袖摆首,气道,“怎、怎么可能。”
“少侠既然愿意坐下与奴家闲叙,就说明您是想要奴家手中这盘的,对么?”
“唐姑娘想要什么?”骆荀明知故问,捏紧了拳,男女之事,多半是女子吃亏。
若是此女真想与他温存,以此换条有关师妹的线索,也不是不能忍。
唐念依朝骆荀勾了勾手指,与他四目相对,“少侠可是初次?”
还未退热的面上又是一红,骆荀直视着她,硬气道,“是又如何?”
“听说男子初次难得要领,反而让女子受罪,奴家又何必自讨没趣。”唐念依看他那样子就想逗他,故意瘪了瘪嘴。
她竟因此事轻视于他?骆荀气急,捏了唐念依的手就将她翻身推倒在榻上,压在其上,一面解去肩上的帷幔,一面牢牢盯住她那两只水汪汪眸子。
“瞧你激动的,奴家又未直言所要之物为何。”
这回却是唐念依先败下阵来,她撇开脸,推了推骆荀,嘴上变得不像寻常那般客气,“之前你演我,令我帮你净面擦身,”她顿了顿,“方才没穿鞋袜就下了地,去打热水来帮我泡脚。”
骆荀甫一上榻就悔了,但却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脱衣。
如今唐念依主动‘示弱’,他骤然轻松许多,一是觉得她不像是她嘴里所说的那般风流,二是护住了多年保存的贞操。
听她这么一说,便端了盆,心甘情愿地去为她打热水,至于心中那点点遗憾,来不及被察觉便转瞬即逝。
上天似乎执意与骆荀做对,未至厨房就遇到路过的黄道师。
黄道师恨恨看了骆荀好几眼,末了才道,“你小子真能装醉,此番与佳人在榻上摆弄许久,才真该是吃饱喝足了吧。”
骆荀身上还搭着床前的帷幔,辩解不得,只道,“有热水吗。”
“有,有,早就给您烧好了。”
“贫道真倒了八辈子霉。拐了来的女人逃时还顺了一个走,如今在自己观中还得给您二位备好完事净身的热水。”黄道师嘀咕着揭了灶上铁锅的盖子,“这开水都是少侠您的,多取些。贫道做了亏心事,随少侠您今夜取用几次。”
骆荀得了水,横了黄道师好几眼,拿了盆就走。
唐念依躺在床上,侧头一看:骆荀乐滋滋地走却气匆匆地来,大概猜到原委。
也不知自己哪处多长了个坏心眼,居然愉悦地紧,赶忙撩开衣摆,将腿伸到半空中,“少侠,就看你的了。”
洗个脚就能换得至宝金蝉盘,骆荀胸中再怎么惊涛骇浪也得忍下。
唐念依的足底并不脏,骆荀默背着烂熟的剑谱,捉住乱摆的两腿塞入盆口。
玉石般的双脚凉地沁手,好在水温偏烫,浸了半晌,那足也渐渐温热起来。
骆荀半蹲着,用手指帮她捏着脚底的穴位,唐念依觉得经脉都展开了,通身放松许多,打趣道,“少侠当真好手法,哪处学来的?可跟你师妹用过?”
骆荀哪曾这般伺候过人,却不想让唐念依太好过,恶声道,“之前心心念念的事就是给师妹按一次脚,所以反复琢磨。”
“是么,这便是奴家占了好处呢。”唐念依骤然间抽出脚,“不泡了,还请少侠帮奴家拭干双足。”
骆荀依言照做,又去外间泼了水,摆好盆,只等她将金蝉盘双手奉上。
唐念依却滚入了床内侧,拍拍卧单,“少侠,请吧。”
不是说不稀罕他吗,又请个什么?
“奴家又不会吃了你。”唐念依嘻嘻一笑,“该看的都给少侠看遍了,大被同眠又有何难?明早还要一同出发呢,早早歇了吧。”
骆荀捏地一双拳头咔咔作响,心道;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
唐念依此时已躺平,她背着身子,声音听不出喜怒,“少侠何时就寝奴家管不着,奴家累得很,今夜就先安歇了。”
骆荀上前两步,又听她道,“金蝉盘在奴家胸口,少侠若想半夜行偷窃,奴家多半会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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