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周五，办公室内一如往常。
键盘敲击声富有规律，职员不时走动，复印机与传真机不断印出新鲜材料，一派繁忙景象。
公司仿佛不知停歇的大型机械，而其中奔走忙碌的员工，是最普通不过的零件。
毫无特别之处，随时有被替换掉的风险。
但人们紧绷的神情里，好像又有些松懈的成分，毕竟马上就可以享受周末难得的休闲时光。忙碌工作之余，茶水间内，同事们小声聊着晚上出去放松一下。
“七海前辈要不要一起来？”
说话的圆脸同事名字叫泽川，七海带的新人，上个月才结束了试用期，成为正式员工。
“不了。”
金发男人将用完的咖啡杯洗净。
其他老职员早就习惯了七海的答案。
对方出了名的难约，除去加班和必须到场的团建活动，通常很难在结束工作后的居酒屋里，见到男人的影子。
七海建人始终认为，最好的同事关系莫过于下班之后永久失联。
无效的人际交往不仅会侵占私人空间，还会让人倍感疲倦。而工作的目的不是为了交朋友。
许多对七海抱有好感的女同事，也因为他过于冷淡的态度而止步。
“可这个月前辈一次也没出去过。”圆脸同事说：“我还想好好答谢前辈的指导。”
“你能在业务上独当一面，就是最好的答谢。”七海建人说：“抱歉，我今晚已经有约了。”
新人一脸失望的样子。
这倒不是七海建人推脱的借口，他和薰见面的时间，恰好也是今天。
认识薰差不多一个月，和对方的‘约会’也每周都在进行着。
当然，这种约会没有任何超出界限的举动。吃饭、逛街、聊天，离开前支付一笔约会费用。而在七海的要求下，不需要拥抱与接吻。
把联络方式交给对方时，七海其实不太确定。
不过薰很快就联系上他，甚至还交换了line账号，但对方显然只把他当做普通客人。
七海建人想，金钱的力量是比其他一切都来的有效。
冷静下来后，七海觉得自己似乎总在自寻烦恼。他不再是咒术师，那些与诅咒相关的事务，他早就不该过问。
就算做咒术师的时候也不会出现这种状况：明明是祓除诅咒的一方，反而还要向别人支付佣金。
从事活动的性质让男孩对他始终抱有警惕之心。或许他当时那句‘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完全没必要。对方一直做得相当出色。
至今为止，他只知道男孩叫‘薰’。
是真名么？他不清楚。
偶尔提起的过往经历，在七海看来也真实性存疑。
比如因为有时见面的时间太过奇怪，加之对方的年龄，七海曾问男孩难道不需要上课么？结果薰说因为不够聪明，所以没有考上大学，还撒娇说约会不需要看学历啦。
七海建人不认为敢在下雨天用奇怪借口搭讪陌生人，并且可能有过许多‘交往对象’的年轻男孩会‘不够聪明’。
可爱的外表冲淡了他实际的玩世不恭，让人无法心生厌恶之意。
仅有一次，七海观察到了圆滑外表上的细小裂缝。
是交换联络方式后的第三天，也是他们第一次‘约会’，大概要归因于那会儿他们并不熟悉——当然现在也没有了解到哪里——在逛完一圈商场后，薰迟疑地问七海，知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修项链。
看着百米开外的一家珠宝店，七海不得不怀疑少年在欲擒故纵。修项链可能是借口，让他亲自带对方买条新的才是真的。
一般来说这种有偿约会，确实存在成年人给‘资助对象’买礼物的环节。尽管七海不觉得他们是普通意义上的援助交际……
走走流程罢了。
进了珠宝店，七海建人很自然地和薰站在摆放项链的柜台，让对方选一条。
“我不是这个意思，七海先生。”
薰一副被误解了的表情，那双狗狗眼里满是错愕，好像终于有了更真实的东西。
“我只想修一下这个。”少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我自己会付钱的。”
他稍微把脚步从七海身边挪开。
没有边界感，爱亲近人的小狗，第一次表现出疏离的意思。
珠宝店的柜台小姐不知见过多少场面，自然也把七海和薰当成一对闹别扭的情侣，出言缓和道：“我们店里也有维修首饰的业务，这位小先生，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男孩很灿烂地将首饰盒递给对方。
“这……”
打开盒子后，店员面露迟疑。
七海也看到了那条断掉的项链。它看上去极为普通，链条部分也已经开始褪色，并且断裂非常严重。
圆形的吊坠上有一个魔法阵图案，七海感觉不到上面有任何异常能量。这更像是星座周边，在游乐园大概五百日元就能买到同款。
一般来讲，没有任何修理的必要。
店员当然不会直接了当地嫌弃，她没有说维修的事，而是露出职业笑容，建议薰可以留下吊坠，换一条新的素链。
“您看这条铂金素链，和原本的非常相似，很纤细也很衬你的肤色，而且质量很好，戴很久也不会断掉，还有一年的保修期。”
价格也要贵好几十倍。
“可我只想要我原来这条。”
薰也少见地固执起来。
“实在不好意思，这种材质的项链我们没办法维修。”
店员露出抱歉的表情。
气氛有些凝滞，七海建人提出建议，“按照平时的处理方法来就可以。即使没有修好，我们也会支付费用。”
“不行么，姐姐？”
被可爱男孩焦糖色的眼睛认真注视着，柜台小姐很快败下阵来。
“……那好吧。”
原本很不情愿的店员开始改口，“可以试一下。但维修价格可能要比它本身的价值还要高，没有恶意抬价的意思，这是常规费用。”
那样的纪念品，其实更像玩具。
“没关系。”薰眼角弯起。
“我觉得它很有价值。”
至于另外的收获，比如薰身上的怪异现象，七海建人也说不清那到底算不算一种进展……
“哦？七海晚上有约会？”
在七海建人放松并思考的时候，上司也来到茶水间。
大概听到了七海和泽川的谈话，他十分随意地把胳膊搭在七海肩上，“难道是交女朋友了？”
“感觉最近七海的状态很不错嘛，黑眼圈都不像前段时间严重了，果然恋爱让人容光焕发吗？”
过分自来熟的肢体接触，劳伦斯先生一如往常的不着调。
七海建人熟练地躲开对方的熊抱，脸色如常，选择无视对方的提问，“我先回去工作了。”
“不要总这么严肃。”上司也无视七海不愿多说的态度，“感情跟工作一样，太一本正经是没办法获得丰厚回报的，风险与利益并存，ok？”
“而且只要把风险转嫁给别人，公司就可以收获百分百的利益。如此轻松的盈利之道就多考虑一下嘛，我一直很期待七海在业绩上有新的提高。”
说来说去，劳伦斯先生把话绕回工作上。
七海听得懂对方的言外之意。
“您还是希望把那只没有前景的股票介绍给西村先生？”
那是他正在接触的新客户。
“ofcourse！”劳伦斯先生拍拍七海的肩膀，“公司有前景，员工就会有未来。这才是努力工作的价值所在。”
正当七海陷入沉默时，手机响起提示音。
是薰发来的消息，气泡一条条冒出来，跟本人一样活蹦乱跳。
‘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七海先生了！’
‘超级开心！’
还有可爱的狗狗表情包。
“唔，女朋友很热情啊。”
劳伦斯先生也凑过去盯着七海的手机屏幕，他用手摸摸下巴，“看语气，年纪应该很小，是宽松世代吗？”
“劳伦斯先生。”
七海建人把手机收起，流露出很不赞同的声音。
“哈哈，放轻松，我没有要窥探别人隐私的意思。”
虽然他做的是差不多的行为。
“啊，七海好像也是宽松世代……感觉很不同呢。”
劳伦斯干笑几声，忍不住暗自腹诽对方太过刻板老成，以至于有时候都忘了，对方也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现在的小孩子都很聪明的，漂亮可爱却相当有主意，有时完全没办法搞清楚她们在想什么，不过很会花钱倒是真的……”
劳伦斯先生才是交过小女朋友的那个，他想起了那段被对方若即若离耍得团团转的日子，大把钞票都未必能换来女友的笑容，自己不知度过了多少个黯然神伤的夜晚，他那狠心的prettygirl……
当然，最后还是被甩了。
他不禁以过来人的身份给出忠告。
“要占据有利位置，不要被别人当成风险转移掉。”
七海建人：“……”
顶头上司突如其来的恋爱指导，让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并没有和薰交往。
抛开诅咒，他们之后大概也不会发生任何故事。
夜晚，霓虹灯闪烁，银座的商业街热闹非凡。
“七海先生，在这里！”
约会地点，少年高兴地向七海建人打招呼。
薰穿了件黑色棒球服，看上去有些旧了，但年轻人不需要多加修饰就能很帅气。
人群中，他仍是最亮眼的那个。
只是七海也会想，看来自己付的钱并没有被用在所谓的服装费上。
小小个子好像充满能量，那副热情洋溢的鲜活神情叫路人侧目。
而每次‘约会’，还有一种东西不会缺席。
一旁的灯柱上，一只丑陋的四级咒灵正盯着少年。
路口的信号灯转为绿色，大量行人经过，却对怪物视而不见。
普通人眼中的世界不存在异常。
这大概就是近一个月来，七海那不算进展的进展了——
除了身上不定期显现的未知诅咒外，薰同样非常容易吸引到其他咒灵。
也许两者之间存在着因果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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