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进入五月份，天气渐暖，花园里的花朵许多都开放了。
泷泽薰刚刚浇灌过植物，绿色的叶子上水珠晶莹透亮，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味道。
泷泽把这个家料理得很好，整栋别墅好像由内而外散发出生命力。植物都得到了精心呵护，房间被小物件点缀得更加日常化。
餐桌的鲜花每周更换，沙发旁的矮桌上有翻到一半的通俗小说和整齐叠放的外文报纸。因为待在家里无聊，他还拜托七海买了一些绘画工具，他的画作就挂在走廊。
虽说水平跟小学生简笔画没什么不同，但那种可爱潦草，冲淡了屋子里的沉闷。
冰箱塞得满满当当，不再是空到只剩啤酒和鸡胸和面包。除了新鲜蔬果，一些经过泷泽预处理的食材，或是做好的小菜，被他装进保鲜盒，贴上标签，整整齐齐摆放着。
接手家务后泷泽薰就发现，原来精英在独居时也会怠懒。尽管表面上，七海的房子整洁精致，但对方对生活的态度并不算积极。
他好像有些提不起兴趣。
至少干净到一尘不染，和冷清得像外面的酒店房间，是两码事。
泷泽薰之前那个出租屋会跟狗窝一样，是因为他那时完全没心情收拾，极度缺钱的时候，谁会管自己家里什么德行？
现在不同了，既然他住在七海这里，那泷泽就会仔仔细细地，把这个地方营造得更像一个家。
反正七海也没有阻止他。
日头正好，泷泽薰坐在屋檐下，他穿着件白色短袖。
是七海给他买的。
泷泽可忘不了七海看见他穿着领口都有点破的家居服时，露出的那副的表情。
泷泽怀疑男人可能脑补了太多关于他的悲惨生活。
对方马上载他去商场买了几套日常装。泷泽当时还皱着眉头说，这样不是真成小白脸了吗？
七海说算你做家务的薪水。
但实际上这份家务已经抵了好多东西，一直拿它做文章，听上去真的非常像为小白脸买礼物的借口。充满了言不由衷和心猿意马。
泷泽都觉得怪，七海哪里感觉不到？于是男人又公事公办地补充了句，不够当我暂时借钱给你，等解咒后你找到了新工作，连同解咒费用一起还我，利息就按银行利率计算。
泷泽这才想起自己一直遗忘的东西是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问七海，解咒费用很贵吗？
“如果请专门的咒术师处理，行业平均价格是五千万。”
七海建人坐在服装店的沙发上，双腿交叠，抬头看着试穿好衣服的泷泽。
男孩只要随意打扮一下就会很好看。简单的款式，穿在他身上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时髦感。
七海建人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多么平静地放出了重磅炸弹。
哪怕他当初在高专还没毕业，随随便便出一趟任务，得到的报酬，也远比普通上班族一个月的薪水多得多。
但那同样意味着同等程度的危险。
迎接咒术师走向尽头的，会是什么东西呢？
泷泽却被这个事实炸到快要变成苍白小纸人。
这么贵的吗！
原来那个盘星教的家伙根本没在骗他啊！
泷泽薰感觉自己有点虚弱，他扶住旁边的衣架，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卷卷的头发也蔫了下来，他滚滚喉咙，为自己的未来感到担忧。
“……可不可以分期付款？”
他大概得还十年。
“还有能不算利息吗？五千万的利息真的好多……”
泷泽薰试图跟对方讨价还价。
看着蔫吧下来的泷泽薰，七海建人突然体会到了逗小狗的乐趣，很想要揉揉对方的头发。
还好泷泽正沉浸在自己要做十年白工的晴天霹雳中，没有发现他明显舒展的目光，和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
七海建人咳嗽一声，用沉静的声音说道：“不过是我主动接手，没有经过机构指派，价格自然不能参照他们。而且我现在也不算咒术师。”
“七海是要自己定价吗？”
泷泽薰一下又变得活蹦乱跳，那种悲伤的气味都消失了，整个人暖洋洋的，焦糖色的眼眸，像闪着亮光的糖球，“可不可以低一点？拜托拜托。”
男人站起身，让店员把试过的几套衣服包好，泷泽薰身上那件就先穿着。他走到前台，没有故意看泷泽，声音却慢慢飘过来。
“很久不做那些事了，我也需要练习对象。”
“五千日元就可以。”
七海建人的肩膀很宽阔，可腰又很瘦，身材比例堪比一些欧美模特，金色的头发在人群中也很显眼。
他光是站在那里，就会让人觉得很安心。当然，对方表面的冷漠是层筛选人群的包装纸，但如果把它撕掉就会发现，他才是真正闪耀着光芒的那个。
和自己这种外表能入眼，实际上毫无用处，只会带来麻烦的劣质品刚好相反。
泷泽薰想，对方可能是自己遇到的大人里最特别的那个。
除了屈指可数的朋友外，在泷泽薰和他人的日常相处中，他只明白一件事，就是人只会与可以被利用的人交往。
你对我有用，所以我才会帮助你。
但泷泽觉得这样也很好，不会有很多的麻烦。
七海想要的又是什么呢？
感觉七海像是养了一只很难照顾的宠物。
关心他，把他捡回家，为他解咒。
就算这是过家家的游戏，他也会认真陪着对方。
男孩略垂下眼，纤长的睫毛像小扇子，投下一部分阴影。
“七海是超级好人~”
出了服装店，泷泽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听上去有很多亲近。
七海随他高兴，两个人走到停车场，他把买的东西塞进后备箱，泷泽在一边看着，跟着很紧，好像甩不掉的尾巴。
男孩把后备箱关上，手扶着车尾。衣服领口刚好能露出一截细细的项链，吊坠藏在衣服下面，愈发衬得他肤色雪白。
“我会好好报答七海的。”
阳光照耀下，泷泽薰的眼睛颜色变得非常浅。
七海建人刚要说什么，就听见男孩语调轻快地说：“比如，为了庆祝七海找到练习对象，我也找到最好的咒术师，今晚要在家吃超豪华寿喜烧！”
实际上是他自己想吃。
知道七海平时的口味偏西式，泷泽又说：“还要再烤一个肉馅派。我在油管上新学的，味道应该会很好！”
七海建人就知道泷泽是这副样子。
于是两个人又去生鲜超市买了一大堆食材。
但泷泽的手艺确实很棒，不管是寿喜烧还是派。
安静的别墅内只有泷泽薰一个人，每天要做的事并没有多少，排遣无聊就显得尤为重要。
虽然七海告诉泷泽，最好离夏油杰远一点，以免对方发现他身上的诅咒。但那个叫夏油的早盯上他了，所以泷泽薰觉得，跟对方再聊聊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总不可能顺着网线爬过来。
而且上次聊天泷泽薰就发现，对方似乎知道自己现在住什么地方。
就凭他激情对线时说出的那些话，对方要真急着动手，大概早就杀上门了……
泷泽薰打开聊天室：【你好啊，宝可梦大师。】
对方后来发的讯息他都没回，于是泷泽眼看着这位前特级咒术师语气愈发暴躁。
等了大概有十多分钟，某个顶着他专门设计昵称的人出现了。
头发很少的人：【……啧】
诅咒师的态度显然没上回好。
泷泽薰也很会审时度势，语气立马软下来：【对不起，那天聊着聊着七海回来了，后面事情又很多，一直来不及联系你。】
接着是一堆狗狗道歉表情包。
泷泽薰继续发：【我当然相信大师啦，前特级耶，听七海说你超级厉害！】
他试图拍马屁。
头发很少的人：【呵】
头发很少的人：【别套近乎】
头发很少的人：【你告诉七海在和我聊天了？】
不然怎么会知道他是谁？
泷泽薰：【没有。七海只是随便提了下，我自己猜的-】
他也学着夏油杰也发笑脸。
没见过面，还是不太好把握对方的性格啊。
泷泽薰：【而且你都没有反驳。】
头发很少的人：【……】
夏油杰似乎也对自己居然会在这种地方上当十分无语，过了好一阵才又发来讯息：【你有事？】
泷泽薰：【大师会关注我，是想要我身上的诅咒吗？】
该问的话还是要问的。
对方很快回复：【是啊，我打算杀掉你，然后把那东西弄出来养养。感觉有可能是稀有品种呢-】
看到这里，泷泽薰反而松了口气。
利益驱使才是最安全的人际交往方式。
泷泽薰：【这样啊，那我就安心了。】
对方不太懂泷泽的脑回路，给他发了个问号，又接着说：【不过，看在你快要死的份上，我可以先教教你怎么使用身上的诅咒，也算没白让它跟你这么久。】
泷泽薰眯起眼睛：【大师这么好心？】
他可是听七海说过，普通人没有术式也不会控制咒力。
这家伙怕不是在骗他。
头发很少的人：【只要你跟我见面，我就教你。】
泷泽薰：“……”让他送死是吗？
他一脸嫌弃地打字：【那多麻烦，反正你都认识七海了，直接上门杀我多省事？】
头发很少的人：【弄脏后辈的房子多不好意思？反正我也不着急。】
泷泽薰看出来了。
对方是那种纯粹乐子人，态度比他还要随意。
他大概很难问出点别的东西。
泷泽薰也不太相信，对方能讲什么真话。
于是在开心说拜拜后，泷泽薰毫不犹豫地拉黑了对方。
相隔很远的盘星教据点里，夏油杰看着手机陷入沉思。
自己是不是对这只猴子态度太温和了？
等着。
过一阵子他就要对方好看。
又到周五，但对上班族来说，不是每个周五都能准时回家。
很不幸地，劳伦斯先生的恋情依然没维持半个月就宣布告吹。于是他临时决定下班后公司团建——找个地方，让手下工作组的员工们，轮番想开解他的话。
按照七海建人以往的经验来看，大概要在居酒屋喝到凌晨。
七海不喜欢这类活动。工作与私生活之间应该有道清晰界限，他不想跟同事有太多牵扯。
但劳伦斯先生身为上司兼公司股东之一，可以对员工做任何想做的事，只要不涉及法律。这种类型的团建活动，基本没有拒绝这一选项，除非你想在周末继续加班。
加班费当然还是会给的，但七海即便是想尽快存钱，能够在未来去物价低的地方过潇洒人生，也没着急到这个份上。
连续加班会死人的。
而且这周末还有很多事要做，咒具师通知他去取眼镜，跟五条的会面也约到了周日，他可不想耽误正事。
反正只是在居酒屋找个角落安静待着，七海建人对流程都习惯了。
劳伦斯通知得太晚，七海只能在下班的时候到楼梯间给泷泽打电话，告诉对方晚上不需要等他，他半夜才会回去。
电话里男孩的声音有点沮丧，说自己做的大份ajillo大概要剩下了。但很快也说让七海路上小心。
仅仅是简短的通话都没个安生，劳伦斯先生在电梯旁抱怨，“七海，你快一点嘛，只是去居酒屋而已，连这种事也要向小男友报备吗？”
“被管得太严啦。”
声音还挺大的。
似乎是劳伦斯刚失恋很不爽的缘故。
旁边的同事们还跟着起哄吹口哨。
七海建人转过身看他们一眼，里面和他同时期进公司的老职员，也在嬉皮笑脸。
“……那就先这样。”七海建人顿了顿，不确定泷泽有没有听到那些人的蠢话。
不过男孩什么反应都没有，估计是没有在意。
他挂断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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