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泷泽薰一开始还在笑。
可渐渐地，看到对方那双眼睛愈发沉默时，他也开始不自然起来。
他扶着沙发扶手，整个人都像罩在七海身上。他们离得很近，他还从来没这么靠近过别人。
不，应该说泷泽薰只这样挨近过一个人，只有七海。
第一次见面时，他就紧贴着男人，还亲了对方的脸颊。
泷泽薰也说不出自己哪里不正常。
平时为了生计，泷泽总对人表现出一副很亲热的样子。但亲吻这种事，哪怕只是脸颊、额头，好像也只对七海做过。
他其实很讨厌过于亲密的接触，那群叔叔阿姨想要做什么，他心知肚明。粘腻而阴湿的眼神，泷泽只会觉得恶心。
七海是不一样的。
他很早就感觉到了。
男人愿意帮他解咒，不是因为所谓的喜欢，他是太过心软才会帮自己。
而泷泽也认为，自己这种撒谎成性的家伙，除了有张看得过去的脸，大概也不值得对方喜欢。
七海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他们住在一起，尽管没有很久，泷泽薰也能体会到许多与对方的差距。七海跟自己截然相反，尽管表面上显得冷淡疏离，但他是那种愿意为了帮助别人，而牺牲自己利益的人。哪怕他嘴上也许在说，没心情管别人的事，但七海就是那么做了。
一如那个雨天，泷泽坐在路边，未来愈发模糊，他不知道自己该走向何处。但七海出现了，不介意他的谎言，将他带回宽敞整洁的房间。
再也不会有比七海更好的人了。
而男人愈是熠熠生辉，也就愈发能映衬出他的不堪，像是鲜明的对照，甚至不需要对方去做什么。
也正因如此，泷泽薰非常有自知之明。好看的皮囊随处可见，以七海的条件，只要他愿意，大概能找到任何漂亮的人做女朋友，而自己只是个脏兮兮的小骗子，对方大概永远都不会喜欢自己。
泷泽没什么失落的感觉，他反而觉得很安心，也不会再往那方面去想。
不过这个亲吻，他好像又搞砸了。
他早就不再是小孩子，与七海也没有那么亲密的关系。他没有恶作剧到对方，而七海的眼神只会让泷泽觉得，他好像太唐突了。
有点尴尬。
为什么总在面对七海的时候出差错？
台灯散发出的光芒很弱，泷泽薰想，他还不如彻底关掉。什么都看不见，总好过陷入现在这样奇怪的氛围。
温热的呼吸彼此交融，但他们谁都没有动。气息扑在脸上，泷泽薰觉得痒痒的，但又很奇怪，他以前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脸颊也跟着升温，整个人好像正在经历一场突如其来的发烧。
他将这种奇怪状况归结于他们靠得实在太近了。
就算灯光昏暗，泷泽薰都好像能够能数清七海细密的睫毛。他还从没这样近距离观察过男人，他第一次在爱情旅馆亲吻对方，更像在胡来。
他那时为七海居然像冤大头一样，给了他很多钱而高兴，吻只是做戏的流程，是十万日元交换的礼品，所以他完全不在意。
但现在呢？
冒失的亲吻其实也代表不了什么。
我只是在说晚安而已。
泷泽想要看到七海震惊无措的表情，可男人没有给他该有的反应，于是这场恶作剧开始脱轨。
而他也不知道轰隆隆的小火车会驶向何处。
七海什么都没说，目光很复杂。
泷泽薰看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黄绿色的双眸在夜色映衬下，像静谧的深潭。泷泽薰没告诉过七海，他好像对混血长相没什么抵抗力。比起自己毫无攻击性的相貌，他更向往七海这种看上去就有些锋利的英俊感。
而且他好高啊，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长那么高呢？
或许泷泽自己也没意识到，不知不觉，他在把对方当成憧憬中很想成为的大人模板。
泷泽薰有种天真的好奇，他的手臂就放在对方胸前空着的一小片地方，体温隔着薄薄的被子传过来，互相温暖着。
朦胧的微光照不清沙发旁的影子，浅淡的月光也让泷泽薰有点迷迷糊糊，他只能感觉到自己好像跟七海越靠越近。
近到好像自己下一秒，就可以吻上七海颜色偏淡的薄唇。
不知是谁的心跳声，淹没了一切。
会很柔软吗？
会很湿润吗？
会像对方那颗温柔的内心吗？
他还从来没有过女朋友，也没有和别人接吻过……
会很甜吗？
电视剧里都说，和别人接吻是甜的，但他看那些人也没有吃糖，为什么会觉得很甜？
……不对。
泷泽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很不对劲。
我想这个干什么？
泷泽薰皱起眉，自己会突然冒起这种奇怪念头，一定是因为时间实在太晚。
他太困了，大脑缺氧，于是开始稀里糊涂，脑袋短路。
七海不是他的女朋友，他也没有亲对方的理由。
泷泽薰猛然后撤，胳膊肘碰到矮桌，‘咚’的一声，但他好像已经慌张得感觉不到疼痛了。
那种像是要把人拉入汹涌暗流的气氛也开始消散，空气渐渐冷却下来。
泷泽坐在地毯上，双手抱着膝盖，不自在地把头偏到一边，希望七海没有发觉他方才的怪异。
反正客厅很黑，对方又喝醉了，应该不会注意到吧？
泷泽薰用手摸摸后颈，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出了层薄汗，黏黏糊糊，一点也不清爽。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耳朵滚烫。微卷的头发好久没剪了，恰好能遮盖住了他的眼睛，和有些泛红的皮肤。
“反、反正是我妈妈说的，她说只要我亲她就会很开心。”
虽然那已经是十分久远的事，久到泷泽薰几乎快要忘记女人的模样。
“快点睡啦。”泷泽薰故意用很凶的语气说道：“我好困，再麻烦我的话，我要生气了！”
但他的声音还是放得很低。
说不出这声催促里，究竟是不好意思多，还是气急败坏多。
泷泽薰用手捂住脸，想要自己在黑暗里独自恢复平静。
他以后还是不要开太奇怪的玩笑比较好。
不然被七海认为是变态怎么办？
他只想着自己的事，于是没有察觉，某个人抓着薄被，指节泛白，手指不断缩紧。
被子出现许多褶皱，泄露了他紧张的心绪。
沙发上很久没有传来动静。
他以为七海已经睡着了。
可就在此刻，泷泽薰听到七海建人一声浅浅的叹息。
“泷泽……”
在静谧的夜里，有许多情绪混杂在里面。
泷泽薰从来没听过对方用这样的语气叫他。
他放下手，头发被弄得乱糟糟的，像是没有人照顾的卷毛小狗。
男孩下意识回望过去。
七海建人没有像泷泽预计的那样睡去，他似乎看自己看了好久，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
七海将手伸到他这边。
男人的手要比他大一圈，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白皙有力，看上去有种说不出来的贵气。
不过他知道七海的指尖和掌心有层薄薄的茧，虽然摸起来不会很粗糙。
泷泽薰想起以前也牵过对方的手，那时候他受伤了，即使隔着绷带，也会很安心。
泷泽还记着自己手心出汗的感觉。伤口被汗水刺得好痛，但他却不想放开，而七海手掌的那份热度，他好像至今都能体会到。
他不知道七海想要做什么。
但至少在那一瞬，泷泽薰觉得，他也许什么都会答应。
想事情很麻烦，让七海做决定就好。
他愿意按照对方的指示做任何事。
七海建人想摸摸男孩的脸庞。
他也许能借着酒意吻上去，也许可以揽住对方的后颈，然后……
七海建人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对泷泽的想法，可能从一开始就不单纯。
这是一个胆子很大的小孩，却不会轻易向别人交付信任，性格也不像别人想象中的纯真，可他却总是会控制不住地，想要把目光投向对方。
男孩还很喜欢亲密的肢体接触，但七海建人明白，他可能并不理解做出的举动代表什么。
他很懵懂，在艰难中慢慢长大，却还没真正学会和别人要如何相处。
泷泽就在他触手可及的位置。
但最后，七海只是轻轻用手指触碰了男孩半长的发尾。
丝丝缕缕，从指尖滑过，短暂到几乎没有停留，像一个很快醒来的梦。
七海建人收回手，没有任何超出界限的举动。
“你该剪头发了。”
真正剪掉的，是自己这份不合时宜的心情。
他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有些冷漠。
“啊？”
看着闭上眼睛不再说话的七海，男孩摸不着头脑。
他好像突然生气了？
而自己好像也错过了什么。
泷泽薰搞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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