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各自试探(下)
“普六茹坚果然早有不臣之心!”
宇文赟大手一挥,元气席卷开来,将他身前地面清空一片看。
因为推演消耗太大,他干脆席地而坐,稍作休憩。
同时复盘刚刚推演所得。
“那位楼观道道士所言不假,彼辈以天自喻,以地喻妻,这不就是皇帝与皇后了吗?”
“更别说这《天高》《地厚》二曲,声调堂皇雅重,不蔓不枝,分明是天子之乐!”
臣下演奏天子之乐,便是僭越。
单凭这一点,宇文赟就有把握让杨坚掉一层皮。
当然,仅仅是掉一层皮,还不足以让他压制对方,坐稳皇位。
幸好,经过一番深入推演,他发现曲谱之中还隐含着一段分散的咒文信息。
只要按照正确的方式组合念咒,似乎就能打开某处藏宝之地。
杨坚夫妻藏得如此隐晦,想必这处宝藏对他们至关重要。
宇文赟为此占了一卦,结果显示,那宝藏关乎杨坚夺位的成败!
这下他对道士之言再无怀疑。
“对了,也不知那道士如今在做什么?莫不是正急不可耐地享受天下一等一的福贵,宠幸天的某位皇后妃嫔……”
想到这一层,虽然早已见怪不怪,但宇文赟心中仍难免有些不舒服。
毕竟那本是属于他的权势,他的女人,如今任凭他人糟践,哪里会好受?
“再忍忍,再等等,只要熬过了这一劫,今日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宇文赟心中不停给自己打气。
“等将来大权在握,那些背叛过天的臣子、女人,都要付出代价!”
如此调息片刻,宇文赟恢复过来,心态再次沉淀,便重新布置牌阵,开始下一轮推演。
而在阴暗角落处,一朵小白花暗暗记下他的全部推演手法。
……
“敢问陛下突然召见隋国公,可是为了商谈南征之事?”
郑译心中越发忐忑,便越发想摸清楚天元皇帝的心意。
“怎么,听郑卿的意思,不为了南征之事,天就不能传召国丈了?”
杨遇安语气平淡,但配上若有若无的皇者威仪,反而有种威不可测的震慑效果。
郑译感觉有些扛不住,连称不敢。
心中却暗忖,这天元皇帝大病一场后,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往日他虽也任性妄为,但却又很容易就糊弄过去。哪像今日这般,总是掌握着对话节奏,让自己平日欺上瞒下的功夫无处可使。
眼见场面有些僵,刘昉立即出来打圆场:“至尊与隋国公是亲戚,关心一下乃是再寻常不过的事,郑公莫要多想。”
“况且征南之事关乎国本,关心隋国公的身体,既是私事,也是公事嘛!”
颜之仪并未收过杨坚或者郑译的好处,不过却担心万一双方爆发冲突,暴露了替身之事,会影响那位真陛下的谋划,于是也难得帮腔:“隋国公担任扬州总管已经好一段时日,如今患了脚疾不能赴任尚情有可原。但迟迟不写出一份灭陈方略,那便有玩忽职守的嫌疑了?郑公还是赶紧回去跟隋国公说一声,尽快拟出方略吧!”
郑译闻得两人这番言语,心中顿时大定。
看来天元皇帝应该只是疑心杨坚称病的动机而已,并未掌握谋逆的确切证据。
这才对嘛!
谋逆之事目前还处于纸上谈兵的阶段,否则杨坚何至于求一个出镇边疆的职务?
不就是在这次宇文赟突然病倒之前,感觉时机未成熟,先给自己找个安身蛰伏的地方?
若对方光凭这一点就能洞悉杨坚的心思,有这等超凡的眼力与智慧,那他们这些人也别想什么谋逆的事了,老老实实当大周的忠臣良将吧。
心中计较清楚,郑译便有了退意,只想尽快回去告知杨坚今日变故,好调整后续计划。
不过好歹是皇帝召见,不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于是他借着刚刚刘、颜二人的话题,上前请示道:“不知陛下对平陈之事可有什么指示?臣回去以后必定如实转告隋国公,让他务必在月内拟出一个平陈方略。”
宇文赟不像其父周武帝宇文邕富有武略,打仗这事向来外行,只能倚重杨坚、尉迟迥等武勋世家重臣。
郑译故意提及这个话题,就是想让对方知难而止。
哪知今日的“天元皇帝”,再次让他出乎预料。
便听帘幔之后,传出杨遇安沉稳的声音:“对于此事,天还真的有些想法。”
“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这南征虽是武事,却也不仅仅是武事。”
“江左之地,偏安一隅,不过是仗着长江天险,方才抵挡住我大周劲旅。”
“但也因其地狭民寡,我们只需调动小股兵力侵扰,便可达到疲敌的目的。”
“如何疲敌方可让敌人自乱阵脚,不攻自溃呢?”
杨遇安顿了顿,待众人思路跟上,直接给出答案:“民以食为天。”
“江南水土气候条件与北方不同,作物收获季节亦有差异。我方只需要趁其收获之际,以少数兵力声言进袭,迫使陈国不得不集兵守御。如此便能误其农时。”
“待其聚兵,我方便解甲散去。”
“如是数次,陈军习以为常,便会麻痹懈怠。农事耽误,仓廪日渐亏空。”
“我方再伺机举兵渡江,派人潜入陈境内反复纵火,焚其储备,便可使其财力俱尽,内乱自生……”
杨遇安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话题始终围绕粮食、储备、后勤、训练这些话题。
虽然一直不涉及战阵之事,但在场三人都是大周精英阶层出身,哪里听不出他这个扰敌疲敌之策,方才是上兵之道?
“陛下此策甚妙,怕是朝中上下无人能出其右。”颜之仪有一说一,不吝赞美。
他虽然不熟悉军事,但见“陛下”说得十分有条理,甚至考虑到民政农事上不战而屈人之兵,颇有种醍醐灌顶之感
刘昉慢一拍,也立即上前附和,同时心道莫非跟先前猜测一样,这次来的替身,是陛下的重要落子?
说不定还是陛下秘密收下的心腹谋士?
宇文赟打仗什么料他还是有数的。
虽不是世人以为的只会声色犬马,但天赋、能力实在有限,这是先帝早有结论的。
处理日常朝政都够呛,更别说什么上兵伐谋。
郑译仍不知道面前的是假皇帝,所以惊诧也是三人中最深的。
只感觉天元皇帝其实对灭陈早有定策,不过是将计就计,试探一下杨坚甚至自己的忠诚罢了。
这个念头让他越发惶恐,说话又忘记了分寸:“陛下今日一鸣惊人,倒是让人刮目相看!这真是陛下想出来的?”
当然不是。
这是高熲想出来的策略,集合了大隋开皇一朝文武精英的智慧,并在十年后经过了实战检验。
杨遇安心中默默补充一句,嘴上却道:“天为社稷之主,自是要时常考虑社稷之事。”
“社稷社稷,自古以太社为地神,太稷为谷神,这说的不还是‘民以食为天’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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