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掉马是不能够的
问，跟未来的天下之主一起逛街是什么感受？
江绫答，很难。
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该如何自然的，又明显的表达她的善意，还能做到不动声色的不透露出她知道他未来的身份，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将来会有多牛掰。
尤其此刻，他还仅仅只是一个毫无一官半职的少年，面对的他人生目前为止最大的一件事，就是娶妻。
先成家后立业，古人的规矩，是成了亲后，才会外出去博功名。什么李世民初出茅庐便打响名号，勤王救驾，起兵反隋，立奇功，建伟业，封秦王，朝野称赞，千古留名，那都是往后多少年的事情。在那之前，李世民也不过是一个只会站在首饰摊前，给未过门的媳妇挑首饰的笨蛋直男。
江绫眼睛都瞪圆了看着李世民满脸春光的举起一个撞色十分大胆，色彩极为艳丽，样式特别冗杂，各种珠宝都往上镶的钗子，问她道：“好看吗？”
“……好……看。”
不然她能说丑死了吗？江绫真是快把嘴里的牙咬碎了，才硬挤出这么一句附和，实属对直男审美最高膜拜。
但直男是听不出女子口中的勉强的，李世民喜气洋洋的又举着钗子端详了一番，便吆喝店家给包起来。
店家也是喜气洋洋的，看见这么个人傻钱多的，不会说话的也能变得会说话的很：“小郎君可真识货，这可是我们这里的镇店之宝，是送给这位小娘子？两位真是恩爱。”
“不是不是。”李世民捂了捂自己的良心说，“这只是我一位妹妹罢了，我还没成亲呢，是送给将要过门的娘子的。”
“哦，那送这个再合适不过了，镇店之宝，祝郎君新婚快乐，同娘子恩爱绵长。”
李世民含蓄的笑了笑，道：“谢谢。”
江绫细细品味了一下这个笑，差点给自己恶心出一身鸡皮疙瘩，铁汉柔情可真是可怕，虽然这个铁汉长得是柔情似水的挺好看。只是可惜了，金男玉女的一对夫妻，拿这么个钗子当新婚的第一份礼物，那位温婉贤良的长孙皇后，真的不会忍不住，在新婚之夜就连人带钗一起扔出门外吗。
想想画面也是别样的美好。
“二郎要不你再看看这个吧。”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江绫挑起摊位上一支样式极为简单的珠钗，说：“你看这支，虽然简单了一点，但十分素净，还有典雅之气，长孙娘子家里是信佛的，送朴素一点的，娘子应该会更喜欢。”
听这话，店家不愿意了：“郎君一看就是大门大户的人，小娘子手里这支珠钗，那是我们平头百姓才买的，多不配郎君和郎君娘子的身份不是。”
江绫嗤笑一声：“那有什么，人有高低贵贱，珠钗也有高低贵贱？爱戴什么就戴呗，哪有那么多规矩。”
“小娘子不懂，这权贵人家是一定要戴这种金玉的首饰，才能彰显这种身份嘛。”
“哦？这样，可我看这不是首饰分出的吧，是店家的黑心分出来的吧。”
江绫翻了个白眼，霸气的把手里珠钗一扔：“你这所有的钗环，做工之粗糙，就是你卖的最贵的那个镇店之宝，也是配不上我家郎君和娘子的，李家二郎愿意买，已是给你面子了，我家里成堆的比你这精致的金钗银钗，可比你这胡乱镶上的次等珠玉精美百倍，我不要钱，上赶着要送给郎君呢，你以为你谁啊。”
“你。”
李世民在旁，店家是想发火也不敢，他早看出这个黑衣女子也是个卖东西的，就怀疑她是来抢生意的，如今做实，更加羞恼。
“你这小娘子，故意砸场子来的是不是。”
“你货不副实还不叫人说，我砸你又如何。”
那店家还要争辩，李世民却突然出声制止了两人：“二位，不要吵了，两件都帮我包上吧，我买了，店家挣钱也不容易，以后不要再以次充好就是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那人在江绫面前还敢横，到了李世民这儿，说他以次充好连个屁都不敢放。
江绫在李世民身后小人得志的冲那人做着一个胜利的鬼脸：
怎样？你能拿我怎么办？
但离开摊铺之后，李世民的脸色仍然不好。
江绫想，可能是这种不好的社会风气让我们明君耿耿于怀了，于是江绫搜肠刮肚的想怎么跟他解释这种自古到今都很难有效解决的资本主义的利己心理，这种亏心赚钱的，她这些年见得可多了。
她又照本宣科的哗啦啦了一大堆理论知识，直到李世民突然开口：“你为什么擅自做主就跟人透露我的来历。”
江绫懵了一懵，没人说不能说啊，而且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可不待江绫反应，李世民又说：“还有，你是怎么知道我家是与长孙家结亲，我家好像并未提过，而且，她家信佛这种私密的事你又怎么知道的。”
这……史书说的啊。
而且这从魏晋时期开始，大家大族里的姑娘不信佛才稀奇吧？
何况不信佛，谁会给孩子起名观音婢。
但她要是说自己还知道长孙皇后的小名，那岂不是更解释不清了。
江绫咬着牙，无数回想冲回去给自己一个嘴巴子，瞎说什么大实话，这下好了吧，看你怎么解释。
李世民也是明显铁了心要问明白的，江绫四下环视才发现，刚刚趁着不注意，李世民居然一路把她带到了一个空旷无人的地方，逼近死角，逃无可逃。
江绫一时不答，李世民那锐利的目光就一时不离开她，嘴硬心硬的对江绫一切讨饶的目光视若无睹。
如果眼神能杀人，江绫只怕已经体无完肤了。
“呃……”
江绫咽了口唾沫，她一心只想着遇见李世民一次不容易，还盼着将来能借着一些些交情换江家乱世求生，毕竟江家有钱，将来散尽家财助李家起兵，也不是换不来恩情。
谁承想一时秃噜了嘴，把人家没跟江家提过的事也说出去了，可这找人做嫁衣，连女方姓名都不报的吗，搁现代社会你这么干，结婚照你都拍不了。
“我要是说，我会看相，是看相看出来的，你信吗？”
李世民冷笑一声，明显不信，但他没说，双手抱在胸前俨然一幅陪你演到底，看你打什么算盘的模样：“哦？那你还看出什么了？”
江绫苦笑，犹豫着要不要把杀手锏祭出来，抬头一眼，就对上李世民稚气未脱但已现凌厉的眼神。
新世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哪见过这些打啊杀啊的。一咬牙一跺脚，算了，保命要紧，便说：“我还看出……”
突然一个身影窜了出来，跑到他俩面前打断了江绫的话。
更气人的是，他“哐当”一声对着李世民就是一个三跪九叩，把江绫预备说出口的四个字高呼了出来：“盛世明君啊！”
靠！
谁跟她抢生意！
那个颤颤巍巍的身影从地上爬了起来，做得是道士打扮，头发一丝不苟的扎成一个道髻，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庞。
江绫看见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人长得有点面熟，仔细一想，突然惊住了。
这人，这人不是跟史教授长得一模一样嘛，只不过这个“史教授”多了条长长的胡子罢了。
江绫觉得惊世骇俗，李世民更加觉得惊世骇俗。他把老先生拉到一边去，也顾不上江绫了，做贼一样的环顾四周，庆幸自己方才是特意寻了个无人的地方。
这一动一骇间，李世民生生把自己折腾出了一身冷汗。
“老先生莫要胡说，我一家子都是满满的忠君之心，日月可鉴，先生与我家无冤无仇，怎么说这话来害我。”
老先生摸了摸胡须，一脸的高深莫测，说话谈吐是玄之又玄：“老夫昨夜梦中得遇真龙，龙说今日会降临在清化坊周遭，让老夫前来拜见，可老夫左等右等是等不来啊，直到出了坊市，看见此处有真龙之气鼎盛，沿着龙气而来，却见郎君是天上神君下凡，来凡间普度众生，要做一世明君的，老夫望之，不禁臣服，这才情不自禁高呼万岁啊。”
好嘛，这张口就把胡编乱造说的跟亲身经历似的本事，也是跟史教授一模一样。
江绫是现代社会主义教育下诞生的以科学至上为信仰的女青年，从不信鬼神之说，也坚决反对封建迷信，但李世民是个古人啊，他哪听过什么叫科学，哪知道自己这是迷信。
好在，这会儿的李世民还是个没半点功勋的半大娃娃呢，是真的还没生出逐鹿天下的野心来，因而对这人一番神神叨叨的话也是不上心的。
只见他眉头一挑，已生疑虑：“既然你说我是有来历的，那你可说的上来，我叫什么。”
谁料那老道士却是故作玄虚的捻了一捻胡须，摆算了一阵，道：“天机不可泄露。”
切，江湖骗子。
李世民做出判断，转身就要走，却又被叫住了。
“但若郎君实在只是想试试老夫的话，老夫也只好说出个，李二。”
李世民猛然顿住了，神色间倒真是有些叫人唬住了。全然没了之前发现江绫知晓长孙家的细枝末节时，立刻就以为江绫别有用心的机灵劲。
江绫在心里摇了摇头，两辈子加起来年龄已经有三十几岁的她，看着李世民，可不就是个小屁孩嘛。
哪怕这个小屁孩是未来执掌千军万马的大英雄，年轻一些初入社会的时候也是不懂人世险恶，轻易就会相信了别人去的，保不齐就吃了大亏了。
还是得姐姐出马呀。
九岁高龄的江姐姐站出一步，用她那恶心到令人反呕的娃娃音夸赞道：“呀，老神仙这么厉害，要不也算算我叫什么。”
江绫气定神闲的抱胸站在那，跟长身玉立在那里的李世民构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但姜，终究还是老的辣。
“您又不是真龙天子，也不是皇后殿下，我哪能算出您是哪位，不若您报上名来，说不准我还能给您讲出一二。”
江绫打量着老道脸上因反将了敌人一军，而变得舒缓的皱纹，若有所感。
这样熟悉的戏谑，在曾经那短短四个月里，因屡战屡败而被深刻的刻进她的骨头缝，应激的接收到后，能第一时间传达出全身戒备的神经兴奋。
其实刚穿过来的那前几年，她也想过，有没有可能不只她一人穿过来，可她找寻了很多年，茫茫人海，并没有丝毫同类的踪迹。
方才瞧见老道士面容长得极像她的老师，江绫眼中不免闪过一丝惊讶，连带着把积压在心里很多年的想法都重新抛了出来。
她能感受到对方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的信号，可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反馈，只是江绫仍不死心而已。
“我叫……”江绫顿了顿才说，“我叫杨木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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