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无情
是夜，陆珂溟独坐在庭院的亭子里边喝酒边看着眼前的红满枝头的枫树，这玄霄宗宗门古朴，也就这庭院山水有致，花树芳香，颇有些讲究。
三日后，无谴将与祝胜青见面。
陆珂溟得知此事，便下了山，寻得暗哨给敛青师传信，自敛青师将这任务指派给他，已然过了数月，此刻终于有了结果，他的心却空落落的，颇为郁闷。
沿街瞧见有大娘在卖酒，便顺道提了几壶。
顾衍来时，陆珂溟已双眸泛着些许醉意，那似有若无的醉与原有的冰蓝糅杂在一起，又散出些迷茫与无助，倒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鹿。
顾衍夺过他手中的酒，闻了闻，皱眉道：“这般烈。”
“还给我。”
陆珂溟囔着要抢回来，岂料腰一时无力，整个人要往后倒去，顾衍将人揽至有靠背的一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陆珂溟怒了，执拗道：“给我。”
顾衍一边制止他的动作，一边将拿着酒的手举高，“为什么喝酒？”
陆珂溟闹腾半天抢不到，“你管我。”
顾衍皱了皱眉，又一字一顿重复道，“为什么喝酒。”
陆珂溟不语，恹恹地垂首抱膝。
夜里的风很凉，酒味在这亭子里挥散不去，无端让人有些气闷。
顾衍便这么静静瞧着他，陆珂溟被风吹着脸疼，渐渐清醒了，他未抬眸，“三日后，你是不是要杀无谴？”
顾衍怔愣了会，缓缓坐在陆珂溟对面看着他，“是。”
“你呢？”顾衍问。
陆珂溟慢慢地摇了摇头。
就在这一刻，顾衍好像明白了这散不去的酒味是从何而来，他极短促地笑了笑，随即仰头将壶中的酒饮尽，他从未这般急地喝酒，像是想用酒压抑麻痹着什么。
烈酒将顾衍的喉咙烧得火热，连手都在微微地颤抖，他平复着瞬间涌上的波涛情绪，声音沙哑，“你”半晌竟是说不出第二个字，他又开了一壶酒，给自己灌了下去。
“我要走了。”
轻飘飘的话散在风里，陆珂溟抬眸，顾衍终于清楚地瞧见了那一抹蓝——
冰冷，无情。
-
说不清是如何开始的，待陆珂溟反应过来，他已被顾衍拉回屋内，一把扔上床，狠狠压在身下。
顾衍伸手摩挲着陆珂溟的唇，眼神透着赤|裸裸又滚烫的欲|望。
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陆珂溟面色有些发白，“你唔”
顾衍已俯下身毫不犹豫地覆上陆珂溟的唇。
带着醉意与浓重情绪的吻一次次落下，舌不容反抗地顶向陆珂溟喉咙，陆珂溟推拒着，无法忍受地偏开头，喘息道：“你疯了吗！”
“疯？”
顾衍低低笑起来，直勾勾地盯着身下之人，“陆珂溟，你在我身边那么久，我对你存了什么心思你看不出？”
陆珂溟目光冷冽，他本就是个极为寡情薄义之人，何曾将情感落于心上，且受身份桎梏，往日便算有所察觉，内心也会将其糊弄过去，看不出，是不愿，也是不能。
顾衍眸光一寸一寸地暗下去，自我嘲弄地笑了笑，“我早该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月如银钩，天冷极了，寒风吹起二人的发，交缠在一起。
顾衍居高临下地看着陆珂溟，声音暗哑，神色逐渐漠然——
“既如此，今日便明白个彻底。”
侵略十足地吻骤然而下，顾衍咬上陆珂溟的唇，二人唇齿间的血腥味蔓延。
陆珂溟招架不住，疼得皱起眉，身子却渐渐变得滚烫，从未有过的亲近距离几近让他窒息，一种难言的情绪如同星火，而后掀起燎原之势。
陆珂溟终于运力挣开桎梏，欲一掌拍在顾衍后心，顾衍却在此时停下，半撑起身子，红了眼眶，正死死盯着他，“不许。”
声音哑着，带着哽咽。
陆珂溟心口一涩，顾衍的目光似深潭，隐忍又执拗，陆珂溟偏过头不愿看他，却被顾衍掰了回来。
“我说，不许走。”
“顾衍，”陆珂溟深吸了口气，“这不可能。”
“我杀了敛青师。”
“你在想什么，”陆珂溟哼笑了声，面色冷峻，“莫说敛青师武功已然出神入化，这几年无人能出其右，单是那被毒草包围的言川，你便不可能安然无恙地进去。”
“我可以。”顾衍不甘心地抓着陆珂溟的手腕，慢慢重复道：“我可以。”
陆珂溟受不住这样的顾衍，掌心发了汗，良久，方才轻轻叹了口气，“为什么啊顾衍，就为了我？你要去送命？”
顾衍注视着他，良久没说话，“阿溟，你把我的喜欢当做什么？”
喜欢。
这两个字于陆珂溟很是陌生，他不曾理解何为喜欢，是他与柬月十几年相对生出的熟悉，亦或是他对壹暮相携相生？过往十几年，他的日子唯有如何生与如何死，而在这短短数月间，他跟这个人在一起，这个人毫无边界感地步步靠近，悄无声息，却惊起好大一片。
也许是他沉默的时间过长，唇又被这醉鬼吻上了。
枯枝漏着月光，空灵且无暇。
陆珂溟渐渐放软了身子，罢了，随他吧。
-
晚秋天色昏暗，陆珂溟看着窗外出神，他一夜未眠，也未感困倦。
身侧之人睡得很沉，但与其说是沉，不若说是无意间吞下了陆珂溟的血，中毒而昏迷了，然即便如此，顾衍的手却死死锢着他的腰。
陆珂溟盯着他许久，还是往他口中塞了颗药，这是他前几日从柬月那夺来的，可解他血中之毒，这世上唯有三枚，其余皆被敛青师毁了。
陆珂凕也就此，里里外外，都成了一件淬毒的利刃。
而这世上本不存在这第三颗，不过是当年柬月助敛青师炼制此药时偷偷藏了一颗去，另两颗他和敛青师服下了。至于柬月那时为何要藏，也许便是动了恻隐之心，不愿这世间有这么一个人，除了自己和敛青师，谁都只想远离，谁都不敢触碰。
壹暮在窗外扑闪着翅膀，又从窗棱缝隙钻进来，飞至陆珂溟面前挥动触角。
陆珂溟蹙了蹙眉，下意识看向顾衍，顾衍醉意尚未消散，面上仍带着潮红。陆珂溟挣了挣手，换来更牢固的桎梏。
“”陆珂溟轻声道：“顾衍，松手。”
沉默。
陆珂溟又扒拉了几下，顾衍仍不为所动，他干脆点了顾衍穴。
后半夜下了些细雨，踩着湿润的石头路，陆珂溟跟着壹暮，几个瞬间便隐藏于雾色中没了影，行至后山，一人已伫立在山峰，人如古木，沉而不枯。
“尊主。”陆珂溟垂首。
敛青师岿然不动，他明明只是负手而立，周身却散发着无形气场与威慑，陆珂溟抿了抿唇，直直跪下。
敛青师终于慢慢回过身，他已两鬓星白，却不见半分老态，他的面容总是嵌着半分笑意，但无人会觉得他在笑，那神情细瞧来甚至比哭更悲惨可怖三分，“为何跪？”
“属下办事不利。”
暗如夜的目光似地府鬼魅，敛青师俯视着陆珂溟，“无谴行踪难以揣测，你已做得很好。”
“尊主可需属下杀了无谴？”
敛青师闻言，挑起了陆珂溟下巴，审视片刻，神情有些困惑，半晌自语道：“我的杀手，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啊。”
陆珂溟无意识抿了抿唇，不语。
敛青师松开手，轻描淡写地问道：“可是因为那与你同行之人？”
陆珂溟默然不语。
敛青师神色渐冷，“你可知晓此人到底是何身份，目的又为何？”
陆珂溟手指微蜷，神色淡淡：“我与他，不过利用罢了。”
“哦？”敛青师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掩面笑了几声，待笑声止，他歪着头，极为失望地喟叹了声。
“溟啊。”他轻唤。
天地肃静，似乎连虫鸣都消失了，敛青师盯着陆珂溟，犹如盯着一件死物。
“昨夜，我一直在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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