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交接单
你很难形容当下的这种感觉。
层层重合的羽翼之中本该是一片漆黑，可同样纯黑的眼珠却亮得出奇，毫无统一感地眨着眼，骨碌碌地一齐转向你的方向。
毛骨悚然又诡谲多变。
你甚至能闻到乌列尔身上淡淡的柠檬香，感受他比人类慢上许多的强健心跳。
他为筑巢而连日收集砍伐了不少柠檬树，身上难免带了些清新的果木气息。只是在这狭小又憋闷的空间里，这股自然的果木气熏得你有些呆滞，好半天才在他等得不耐烦的手掌下，赶紧回答了一句肯定。
那些将你吓出一身冷汗的羽翼总算是欣喜地一层层撤开，你暗暗记下数量后不禁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放松了身体。
移情算得上是此类观察实验中较为常见的一种现象了，只要不是难办的负移情，就都还有救。
可你虽然脑子里清楚该怎么处理，但要放在实际行动上去，总还是有些难度的。
最简单的还是将乌列尔直接转给别的研究员，只是这从根本上就不可能，你只能抓紧采集剩下的样本，然后迅速隔开彼此间的距离，冷处理这段错误的情感。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乌列尔性格很好，你不用担心会受到伤害。
只不过你才刚说服自己继续研究，就被乌列尔上移的手掌缓缓抚过纤细的颈，向上托起你的下巴，让你向后扬起整张脸，疑惑不已地望着他凑近的眼。
有什么黏腻又燥热的滑溜物件慢慢滑过你的唇·瓣。
都要不了一秒钟，你就意识到乌列尔正在舔你的唇。你吓得紧紧攥拳，浑身僵硬，紧闭发颤的口唇，任由他怎么抵·弄也不张口。
他一手控着你的下颌，一手揉着你的小腹，眼含热意地吮住你的唇·瓣，真挚地向你告白：“我也很喜欢研究员小姐……”
要命哦，谁要你的这种喜欢啊。
你皱了皱眉，移开眼不愿再去看神情越发迷离的乌列尔。尽管你内心疯狂地想要呼唤009过来揍他，但现下也只能硬憋着不张口。
唇上的触感越发杂乱无章，迫切又恳望，按在你小腹处的手掌也越发大力。
乌列尔好半天才松开你，失望地去啄你的侧颈：“为什么还没有蛋呢，要是一直没有可怎么办。”
事实上，你至今没有搞懂这个“蛋”究竟是什么，但根据你目前所掌握的信息来推测，这个“蛋”大概率会是他种族的繁衍方式。
换言之，这家伙似乎一直都很期待能孵化你所产出的蛋。
伴随着蛋的真相解明，一股无名的寒气霎时通向四肢，你无法控制地抖了抖，几乎是面无表情大喊009的名字，让他驱赶了满脸无辜的乌列尔。
趁着009和乌列尔周旋的空档，你直接躲进了自己的房间，抖着手指拨通了上司的电话。
你受不了了。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虽然乌列尔整体还是很配合你工作的，可这种被异种族盯着要生蛋的怪异压迫感还是令你开始打退堂鼓。
种族之间的隔阂并非轻易可破，就如同未知与已知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你是个正常女孩，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志向，非要说到感情方面的话，你就只想简单找个普通的人类男孩交往。每月领个中上的工资，和喜欢的猫猫狗狗一起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罢了，才不要和这些异种族情情爱爱地纠缠不清。
电话很快接通，平板那头儿出现ai坐得笔挺的上半身，他面无表情地率先开口。
“研究员小姐，如果需要提供技术支持，还请拨打后勤……”
你摇摇头，打断了ai上司：“我要中止001的观察实验！”
ai精致且无表情的脸微微抖动了一下：“理由？”
“他、他……唔，他舔我！还老是摸我肚子，要我下蛋！”
你本就有些害怕这个难缠的ai，此刻更是因着那张毫无波澜的脸而心脏狂跳，斟酌了半天措辞，都说不出原本自己心里所想的那个词。
为了研究方便，浮空岛采取了适用于ai的国际法，也就没有性·骚·扰一说，毕竟如果真的引入这个概念，你在第一天就能被乌列尔并列控告职·权·骚·扰和性·骚·扰。
只是你的客气根本没有传达到ai那里，他十指交错地置于桌面，淡淡开口揭穿了你的顾虑：“研究员小姐，想必你一定知道浮空岛所适用的国际法中并没有性·骚·扰这一条例，你现在口述的事例并不能作为中止观察的决定性因素。”
“可、可是他……”
你憋了半天，甚至连耳尖都涨得通红，才说完整这句话。
“他说他喜欢我，前面还对我动手动脚的，我有点害怕。”
“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
ai平调地祝福道：“能被平行世界的异种族观察对象喜欢，说明研究员小姐很有魅力，这对整个项目来说都是有益的。”
“哪里有益？！”
你吓得都快要跳起来，可ai仍没有丝毫反应地告知你无法中止实验。
“那我退出总行了吧。”
你气鼓鼓地坐下，一个没忍住不小心落了两滴委屈的泪，慌忙用袖管擦掉，吸着鼻子重复要求。
你是真的不理解为什么在研究员自述受到威胁的时候，这鬼项目还不停止的原因。
说得难听点，这岛上连像样的安保力量都没有，如果乌列尔真要对你做些什么，例如扒拉开你的肚皮看看究竟为什么没有蛋，仅凭你的伴侣机器人和一个一次性的量子武器也许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研究员小姐，我有必要提醒你，衣服纤维上沾染的病菌可能会随着你的擦拭，感染脆弱的眼黏膜。”
ai的瞳孔无意识地放大了一瞬，鬼使神差地抓拍下你气急落泪的瞬间。他停顿了半响，才放缓原本公事公办的语气。
“你究竟在介意什么？是因为种族间的隔阂才让你不能接受001的示好么？根据资料分析，他对你极好，我的思考元件预测他不会做出任何可能会伤害到你的暴力行为，他个人的品行习惯乃至种族特性也没有任何问题，外形也十分贴合人类社会的审美。”
你不理解了，ai现在的说辞像是在劝你和乌列尔好似的，一点儿也没有ai该有的客观公平性。甚至你还隐秘地听出了点…嗯，就是那方面的意思。
你只能用带着疑惑的语气，再次强调：“哪怕他想要我的蛋…额我是说，或许他可能想要与我…就也许，困觉？”
ai：“如果你愿意的话，研究所并不会干涉研究员在岛上的私生活。当然，若是愿意将孕育物交予我们进行研究就再好不过了。”
他见你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交错的十指迅速回合，收回桌下，放平在膝。
“如果舍不得，也可以申请自主研究，我们会寄去研究所需的机械与道具，但基于人类社会现有的伦理观念，我不建议你那么做。
另外。我建议研究员小姐选择回所里分·娩。我们可以提供月子期间必要的康复治疗……”
你张着嘴，震惊得半天都发不了声。不过ai很快检测到你有话要说，好心地停了下来，等着你先说。
你：“你是不是有病。”
ai微压眉心：“否认，ai不会生病。”
你直接将手里的平板甩上床，气得原地叉腰，咬着嘴唇连连翻着白眼。这已是你最气愤时的表现了，你接受的教育让你习惯性地藏起这些糟糕至极的情绪。
待你平复了一些后，才再次拿起平板，尽量冷静地叙述你的主张。
“001不是人类，你也不是人类，我想要同贴合人类伦理道德的负责人谈这件事。”
你气红的眼角闪着亮晶晶的泪光，因委屈而一同微微泛红的鼻头还跟着忍不住的哭腔轻轻耸动，唇瓣也还肿着，又被你自己狠狠咬下，泛出艳丽的姝·色。
你这幅要哭不哭的委屈样子于霎那间便擒获了ai的所有感知器，他无法理解自己现下不停拍摄录像的行为是出于何种原因，干脆拉掉了半数以上正常运转的核心思考组件，强·制停下过多有关你的解析。
“驳回要求。我已获得该项目最高负责人的授权，负责管理并维护研究员的心理及生理健康。”
ai盯着你身后的伴侣机器人充电待机的柜式充电桩。
“既然会选择使用伴侣机器人，便说明你的潜意识是能够接受异种族，又或是有趋于接受的倾向。”
你忍不住呛他：“现在大家都会买机器人，你说的没有道理。”
ai纠正道：“你购买的是伴侣机器人。”
你一惊，连忙挡在充电桩前头，解释道：“我没……”
“无需对我解释人体正常的需求，ai能理解并学习所有人类的行为。”
可ai却压根不给你解释的机会，他收缩着内置在瞳孔里的观测器，已自充电桩流露的细节内快速分析出了你伴侣机器人的型号。
“但我有必要提醒你，军用转型的伴侣机器人从材质上来说，可能会在某些亲密行为中伤害到你，建议你根据自身情况改配部分部件，并调整伴侣机器人的施力上限。如若需要，我可以协助你选购新部件。”
他莫名将视线聚焦到你肿胀的唇·瓣，谨慎分析了好几遍，刚欲开口就被你直接切断了电话。ai没有停顿地进行了回拨，可始终无法接通。
在连续尝试三次未果后，他即刻改拨后勤部，要求该部门改善研究所与浮空岛的通讯情况，随后向你的平板发送了一份极其正式的研究对象转接单。
而这边愤怒挂断电话的你根本没有察觉到ai已变相同意了你的要求，正抱着枕头接受伴侣机器人怪异无比的摸头。
009在检测到你情绪低落的瞬间就开启了奇妙的开关，不仅持续抚摸着你的发顶，还在你仰头望他的时候，干脆将手臂抄进你的膝弯，将你整个抱起，以一种抱小婴儿的奇异姿势斜拥着你，还开始轻轻拍打你的背部。
“唔……”
这种姿势让你没出息地想妈妈了，眼泪毫无阻碍地就落了下来，再被你尽数蹭到009肩部的衣料上。你开始对着自己的伴侣机器人进行情感宣泄，没有丝毫顾及。
“妈妈…呜呜…”
你低低呜咽着喊妈妈，009的手臂因此紧了紧，贴心地调高了自己的表面温度，温暖你发冷的身体。
虽然拥有“研究员”这样半大不小的帽子，可你终究还是个没踏出学校的孩子。
你对爱情的认知还停留在小说和电影里，在刚刚上任的兴奋劲儿过去之后，自然只感到害怕与说不清的扭捏怪异。
更何况乌列尔与你的差距实在太大，有语言上的，有文化上的，自然也有种族上的。退一万步来说，即便你愿意为研究献身，你又去哪里给他弄来蛋呢？
你哭得抽抽嗒嗒，将009的衣物擦得皱皱巴巴也没停。
009外露机械结构的颌骨因你的泪水而不停闪过短促的蓝光，他开始无言抱着你在房内轻缓地散步，一边持续拍着你的背，一边用另一手手掌抚摸着你的后脑。
这令你快速平静了下来。
倒不是因为009的安慰有多奏效，而是被当作啼哭婴儿安慰的羞耻感淹没了你。
你不知为何忽然忆起妈妈听说你当上研究员后的骄傲神情，心下一暖，决心就此挥走那些异性间不必要的杂念，认真工作。
……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浮空岛里发生了什么。
再说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研究罢了。只要不踩你的底线，你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努力克服一下这些小困难的。
“帮我把平板拿过来。”
你的嗓音还带着浓重的哭腔，眼框也红红的，像是一只小兔子。身上的白大褂也歪斜着落下一边肩头，露出里面精致的衬衫。
“指令接受。”
009很快将你安置在自己的膝上，坐在床·沿拥着你递出平板。
他递出平板后快速上下打量了你一番，然后于今日待办事项内列出所有需要替你紧急整理的项目，就率先抬手替你梳理着乱糟糟的发，而后整理凌乱的衣领。
在这一个月内，你早习惯了伴侣机器人的陪伴，根本无所谓他的触碰，只要不太过分，你都不会在意。平板内已然多出一份标着【非常紧急】的文件，你打开一看，连忙又拨打了ai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尚未等你开口表明态度，屏幕那头儿的ai就敛下眼睫，勉力控制住拍摄欲·望，担忧地问询：“研究员小姐是否忘记重设伴侣机器人的施力上限？我可以为你提供必要的现场调试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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