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走在路上
暖阁中,熏香醉人。
周复端着酒杯,看着滔滔不绝介绍菜肴的那位贵公子,莫名有种错乱的感觉,和当初对他的观感很难印合的上。
高高在上,蔑视人命,掌控一切,谈笑中步步算……周复确信,那就是真实的他,但眼前这个,无疑也是真实的。
面对街边的小乞儿,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当然跟面对一颗重要棋子时不同。
落下这颗棋子的人不一般。
这是他态度变换的原因之一,比重肯定也很大。到底还有没有别的原因,周复目前还拿不准。
“别说了,我记不住,何况饭菜好吃就行,到底怎么做出来的干系不大,又没想当厨子。”
扈云停下来,笑笑,“听说你厨艺不错。”
知道这事的可不多。
周复把酒喝了,放下杯子,抄筷夹菜,“如果顿顿都能用钱买,我肯定不会去做饭。”
“你铺子的生意似乎一直不错。”扈云不是随口说的,单就杂货铺子而言,他们那间铺子大概是京城净利最高的了。
他查过,铺子经营没有任何见不得光的手法,只能说他们兄妹俩很会做生意,回头客极多,口口相传,隔几条街都会到他们铺子买东西。
周复并不会否认已经确然摆在那里的东西,“确有盈余,但要给小盆儿攒嫁妆,也不想只是开一间杂货铺,省吃俭用也是没办法。”
“那时你没想给自己讨房老婆?”扈云想知道的当然是——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今日的归宿。
“不瞒你说,我现在都懒得想这种问题。”周复表现的满不在乎。
扈云不肯放弃,“你现在已经有老婆了。”
周复郁闷地点头,看表情有点痛苦,“最初我特别不舒服,想到即将有个老婆就想骂娘,但婚后却发现,有个这样的老婆还蛮不错的。”
扈云看看他,“她可以给你带来很多?”
周复摇头,“她不想做我老婆。”
人家就没想和他过日子,互不相干才好,这才是他最满意的地方。
“呃。”扈云信了,但这样才郁闷,一个不循常理的对手固然让人欣喜,但同样也代表着加倍的麻烦,起码开始的推算出现了偏差,得重新来过,“你大概不知道,关宁摘下面具还是很好看的。”
“又不是没见过。”周复显然不当回事。
扈云本想说“那时她还小”,现在长开了肯定不一样,但突然想到一件很残酷的一件事——关宁十四岁后的模样他也没见过。
看他接不上话,周复主动道,“说起我家‘相公’,咱们刚刚的行为是不是过分了?”
先前在楼梯口,陇上月的鸨妈桂姐哭丧着脸度上来,说话都带着哭腔,嘴上说着欢迎公子光临云云,但看那意思是巴不得他们赶紧掉头出去,千万不要再祸害他们了。
但以扈云的身份,装作不清楚,非要进来耍,她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是“欢欢喜喜”地迎进来。
“别被那老鸨子骗了,她巴不得你多来几次,你家那位再带兵来次就更好了。”扈云见解明显不同。
“哦?”周复兴致起来,“她不怕影响生意?”
“你大概不知道吧,打你家那位带兵闹过之后,她这里的买卖好了好几倍,以前不怎么来这里的都闻名过来了。”扈云笑着道。
周复想了想,明白过来,“的确,能整天泡在这种地方的,无一不是好事之徒,有热闹可看,谁不踊跃向前,反正又没什么危险……哎呀!那老鸨子占这么大便宜,该分润一些好处给我才对!”
“本来的确是的,但人家随便演了演,你就觉得是你给人家添了麻烦,提也不提了。”扈云叹口气,做了总结,“糊涂一时啊。”
周复摸摸鼻子,“吃亏是福吃亏是福。”
青珏看着两人这样说话,差点笑出来,只能微微转头掩饰——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狐话鬼谈。
又喝几杯酒,几句闲话下了肚,扈云突然转头,“青珏,去问问那老娘们儿,买卖还想不想做了。”
青珏领命而去,转身间已杀气腾腾。
周复不解,“你又怎么了?”
扈云拍拍桌子,“咱们是来喝花酒的,现在呢?”
好像有酒没有花。
周复诧异看他,“还以为你就想找个地儿跟我扯淡呢。”
扈云不高兴了,“合着我找你只能扯淡?”
周复相当肯定地点头,“你是闲人一个,我是一个闲人,俩人在一起除了闲扯淡,还能干什么?”
“我们就不能讨论讨论国计民生?”
“跟咱们有关系?”
“可以有关系。”
“可是没关系。”
各执一词的两个家伙争吵起来,一时间热闹不已,但吵架么,就讲究个输人不输阵,内容观点之类反而没那么重要……谁想用言语改变他人的观念,那肯定是疯了。
他们都不是疯子。
也是在他们的争论中,门被轻轻推开了,芸熙提着裙裾走进来,默默地,不说话,只是静静站在门口。
红泠在她身后,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她们的出现,令的吵声戛然而止,一个举杯一个夹菜,其乐融融地模样。
芸熙浅浅一笑,“扈公子,妈妈要吓死了,您就饶了她吧,是芸熙说要过来,她才不好让其他姐妹过来伺候,可不是存心怠慢您,您要怪就怪芸熙吧。”
当然了,这是客气话,扈云却似假还真地问,“几杯酒?”
莲步轻移,芸熙带着香风飘来,“公子说了算。”
无论如何,她都要把主动权交出去,对方真要摧花斫柳,她也认了。
她走进来,红泠也不好再在门外呆着,甜甜笑着到周复身边去,“也有红泠的错,请公子不要厚此薄彼。”
抢着受罚总比被点名要好的多,一般男人都还是怜香惜玉的,尤其美人给足面子,主动把自己弄成相对弱势地时候。
但周复明显不是一般男人,从旁边拿过一只碗,一壶酒都倒进去还不满,然后很温柔地问,“这样够不够?”
对面扈云张了张嘴,话没说出来,眼睛却开始找碗了,一向淡定从容的芸熙看到,唇角都忍不住歪了歪。
作为最直接的受害者,红泠愣了愣就反应过来,小嘴巴嘟起来,楚楚可怜,“公子是不是要对红泠做什么?”
她这副模样,不想对她做点什么的男人,大概是不存在的。于是乎,惩罚的味道立刻就变了。
“姑娘想差了,又不是我要喝。”周复的回复很打击人。
如果他想对她做点什么,那得先把自己灌醉了,不然是不会有那种念头的,这是多么让人不开心的回答啊。
“芸熙不信。”芸熙抢着接过话头,“公子可不像是胆小的人。”
胆子不小,就不用再壮了。
扈云微笑着作壁上观,想知道他们还能碰撞出什么来。
然而周复只是招了招手,“来,坐我身边来。”
芸熙未曾迟疑,真就移步过去,挨着他坐下,眼前就是那碗酒,“公子喂芸熙,芸熙就喝了。”
周复端起酒碗,扈云忙伸手拦住,“你还真喂啊。”
周复看向他,片刻后才道,“我自己喝。”
“……”扈云像被蝎子蛰了一般缩手。
“嘻~~”芸熙抿嘴轻笑。
“就知道公子是在吓人家的。”红泠也拍着胸口坐下来,看似挨着芸熙,其实离扈云一样近。
这倒不能怪她,以周复赘婿地身份,尤其入赘那样的人家,想再纳妾添人,多半是不可能的了,她不把念头掐了,难道继续痴心妄想么?又不是闺中小姐,早已不复天真。
两个男人也都是人精,自然能看出她们的心思,虽然未必准确,但还是会有想法。
起码扈云就有点郁闷,芸熙是他看中的,投入了不少的时间与金钱,对面那货什么也没做,却明显是要拔头筹地了,无论从哪方面说,他都没有乐见其成的理由,哪怕他心胸阔如海,仍旧醋流涌动。
但周复作为一个被迫害妄想症深度患者,想的可没他这般浪漫写意,“姑娘今晚不弹琴?”
记得头次来时,想见她们可得大把撒钱,还要看她们心情,今晚是不是太主动了些?
不知道有没有窥破他的想法,反正芸熙是按明面上的话语接茬的,娇声嗔怪,“芸熙弹的是琵琶。”
“好吧。”周复不跟她计较乐器地问题,“可我还没送花呢。”
“送了花也不一定能见着芸熙啊。”芸熙看着他,微微地笑着,水盈盈地眼睛里都是柔情,百转千回,“要芸熙喜欢才行呢。”
人家喜欢你不行吗?傻子!
滋溜滋溜,扈云把酒嘬地很响,直到杯里一滴不剩,把自己地醋意毫不掩饰地释放出来。
他放下酒杯,红泠乖巧地拿壶斟满,但不会说任何话,默默拿壶,默默放下,就像她不存在一样。
只要她够好,总有眼睛会看到她,而被四只眼睛同时盯上,未见得是好事。
左右逢源,往往会渴死。
但和她想的不一样,芸熙并不想左右逢源,只把眼神投在周复身上,另一边闹出动静,她都没有片刻转移,看上去坚定地很。
周复却越发怀疑她的用心,可接触不多,无从猜想,“姑娘喜欢在下?”
芸熙眼睛眨眨,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但那脉脉含情地小眼神等同于默认。
周复摸鼻子,显得有些腼腆与害羞,扈云差点吐了,但他却一无所觉,“姑娘喜欢在下什么?”
芸熙眨着眼睛,一脸天真,“公子问来做什么?”
周复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下次一定改了。”
“!!!”
屋子里的气氛突然怪异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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