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尾巴
中秋未至,天气已经凉了下来,泛黄的叶子从枝头飘落,打着璇儿飞到路上,马蹄踏过,车轮碾压,它们最多碎掉,然后被卷到路边,又或者埋进尘土中。
此刻在路上,队伍很长,前头旗幡招展,是装备精良的百人队,看装具该是禁军,但又没打禁军旗帜,领队的是个昭武校尉,正六品武职,也是高配。
中间十多辆双架马车,皆比寻常马车阔出不少,装饰豪华,非豪门大户不能有。
车队后面仍旧是兵士,但俱是轻骑,装具比不上前队,但个个神情彪悍,顾盼间煞气冲霄,一看就是百战之师,由两个女将带队,但无法看出她们军阶。
队伍行进不快不慢,从林道间穿行,穿山越岭时,后队轻骑会加强戒备,一手提缰,一手放在盾侧,以保证能已最快速度冲到前面护挡,纵然他们并不喜欢做这样的事情,但此次出来得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保护车中人员的安全。
身份尊贵,保障总是要周全许多,古今中外,莫不如是。
在队伍后面,约莫一二里外,有辆马车在尽力追赶,但任那头骡子再怎么努力,也只能把距离保持成这样,不会落下太远,宽阔地带肯定能看到,但要说追上去同行,抱歉,力有未逮。
啪啪。
鞭子甩的脆响,车速仍旧不会变。
手里捻着根枯草,鱼九娘靠在车厢上,意态悠闲,“省了钱就别想要速度了。”
“你懂什么。”周复又抖个鞭花,鞭梢打在空气中,啪地一声,“这是钱的问题吗?”
鱼九娘拿草在他脸上蹭了蹭,“怎么,还能出事情?”
草叶干了,毛刺刮在脸上有些痒,周复偏头躲开,“不认为会有,现在大原问题虽多,但还远不到处处反兵的地步。”
“那你担心什么?”鱼九娘好奇地问。
周复撇了撇嘴,“她派我出来能有好事?”
鱼九娘嗤地一声笑出来,“原来是给吓着了。”
那位将军真是厉害,这是在他心头种了多大阴影?
鱼九娘有些在意,但仍笑吟吟看着旁边这家伙。
“你不懂。”周复咬了咬牙,“那女人肯定隐瞒了什么信息。”
能是什么信息?
鱼九娘皱了皱眉,“还真有人敢跟国公爷动手?”
周复摇头,“想多了,他又不是青天大老爷。”
如今大原官场的生态,能让人铤而走险也要灭掉的,只有刚正不阿、无私到极致的清官了,因为那是异类。
刨去这样的异类,其他人纵有利益冲突,也能私底下把事情解决掉,无非交换点利益而已,而你死我活的事情,多半不会发生,那不符合大家的利益,除非触及到安生立命之本。
这样的事不是没有,但发生的概率不高,够格跟前面那位国公爷产生这样的矛盾的更少,至于说下来巡视,会让那些官员忌惮,更是无稽之谈。
就算以前没上供,现补也来得及,单看前面那十多辆马车,这位国公爷就是一个开明、通情达理的上官,多半能够理解他们的难处,没必要铤而走险。
周复担心的从来不是这方面的问题,鱼九娘只能换个思路,“你怕她给你惹事情?”
周复点点头,“那女人满脑子忠君爱国,体恤黎民的念头肯定也不会少,倘若河洛道上有太多不堪,天知道她能干出点什么来。”
鱼九娘微笑看他,“可军人不得干政,她想做什么都会遇到灭顶之灾,除非她想毁掉关家辛苦攒下的声誉。”
“就怕她挟国公以令群官。”周复抬头,望望那队尾的三十余骑,感叹道,“都是精锐啊。”
鱼九娘轻笑,“你是不是想太多了,且不说那位国公爷的身份非同一般,就算是个普通的勋爵,又岂是想摆弄就能摆弄的?就算将在外相机行事,可以一时痛快,但回来后呢?现在大原可还不到混乱无序的地步。”
“这位国公爷我了解不多,但从旁人哪里得来的消息,他对皇上的心思格外在意,偏偏他还能准确揣摩到皇帝心思。”周复叹口气,“那女人肯定也知道,买两个女人回来大概也是为了试探。”
鱼九娘咧咧嘴,“拜托,你说别的我信,说她能预料到今天的行程,我不信。”
“我也不信。”周复翻个白眼,“她当初去做这种测试,应该单纯为了应对可能因我而起的麻烦,毕竟在京兆府堂上,我可是借她名义吓唬人来着。”
“你哪儿是借人家吓唬人,分明是帮人家找麻烦。”周复的心思,鱼九娘还是能看破的,“你就没有想过,就是因为你一直不消停,她才把一个又一个麻烦丢到你身上吗?你就准备这样和她互相伤害下去?”
“我也不想,但能有什么办法呢?命运暂时提在别人手里,总得做点什么让人满意吧。”周复甩两下鞭子,“当我没有存在感地时候,大概也没必要再存在下去。”
鱼九娘看着他,许久,“她有没有可能也是在配合你?”
“她或许是个不错的人,但对我绝没这份好心肠。”周复很肯定,“她在帮她自己,或者说帮……关家。”
这次鱼九娘沉默更久,“你防着她就不防我么?”
这些话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说的。
“你有什么好防的?都那么熟了。”周复嘿然一笑,“就算你晚上摸我房里来,我都敢让出半边床。”
“是嘛。”鱼九娘媚然一笑,“那今晚我去找你。”
“……”
周复想表达的是两人有更亲近的关系,并不是想发生什么亲近的关系,女人怎么这样,总是爱曲解别人的意思。
惹不起惹不起……
接下来基本在赶路,因为闲聊又多落后一段距离,只能加紧赶,总不能让前队消失在视线中,那样的话,去火头军的机会肯定大增。
前面队伍里,会在意他们的不多,只有提刀偶尔回头,这次没发现那辆破车,忍不住皱眉,“不知道小姐为什么非要他跟着,就只会丢人现眼。”
“那是姑爷。”破盾提醒道。
“不是的话,谁管他丢不丢人。”提刀恨恨道,“难道你想跟着丢人?”
破盾这次什么都没说,至于丢不丢人,她从不认为一个无官无职、不能随着大队行动的人,雇一辆骡车有什么不妥。
车队一路往前。
申时一刻,车队进了渭南县城,一早得知消息的知县曾诚,携县衙大小官员净街相迎。
国公爷下车,对着这品轶不高的小吏,表现出来的是相当和蔼的平易近人,没有一点高高在上的意思。
曾诚等人感动不已,颂声一片。两方相谈甚欢,看上去颇为投契,于是国公爷耐不住众吏的热情,决定留宿一晚,明日再出发。
他发话了,底下人自然不会说什么,也就提刀有些许微词,觉得这样的速度,怕是来年开春也转不完河洛道,但她再不满,又能改变什么?
周复他们赶到县城地时候,大队已经住到驿馆中,自然也是一早就腾空准备好的,可惜他们不能住免费提供食宿的好地方,只能就近找客栈住下,家里那位突然大方,总不能是没原因的。
“要是百里一停,半日一歇,咱们以后倒不用追那么辛苦。”
跟破盾打听过大概情况,周复吐槽完就去找客栈,鱼九娘为了帮他省钱,提议开一间房,停下休息的次数多,要花的钱也就多了,能省点是点。
周复委婉拒绝,在这种事情上,贞操明显比钱更重要,不能因小失大。
最后还是只订了一间房。
不要误会,某人的意志很坚定,同样的,维护钱袋的决心不遑多让,所以,他决定宿在马车上,都给过钱了,不充分利用多亏的慌。
未能如愿的九娘恨恨而去,临去前还诅咒他被秋霜冻死。
夜幕降临,楼上的窗户裂开一线,有双眼睛一直盯着院里的马车,可是直到很晚,看着钻进去的人却始终没有出来的意思,直到再也没有必要盯着,那双眼睛消失在窗后。
呼呼呀嘿。
清晨,熟悉的声音把人唤醒,鱼九娘从床上起来,竟有少许安心的感觉。
随手拢了拢头发,她走到窗边,院里的人,他做的事情,她再熟悉无比,但仍旧是看他止势收拳,才回来梳妆打扮。
再简单的穿着,在她身上也有风流韵味,脸上的疤也破坏不了,从食客看她的眼神,这点被证明的充分。
早餐有粥有小菜就行,无需铺张浪费,两人一起吃饱,出来看情况时,鱼九娘才问,“昨晚怎么那么老实?”
“我哪晚不老实?”周复这句就不老实。
鱼九娘眼睛眯起来,隐隐透出凶光,有些东西他可能忘了,她有义务提醒一下。
周复做人还是晓得变通的,立马反应过来,“昨晚有什么值得不‘老实’的?”
这样的回答还能说的过去,鱼九娘看着他,点了点头,“也对,你又没有济世救民的心思。”
国公爷留宿渭南县,县令总得有所表示,但这样的小地方,离京城又不是太远,心意再是充足,能提供的“表示”也有限,如果连这都要盯着,一路走下来,肯定先累死。
他们到驿馆时,国公爷还没醒,队伍是准备好了,但只能一直等着。
周复估算了一下时间,领着鱼九娘去茶楼喝茶了,一壶茶一碟花生米,花钱不多,胜在消磨。
将将巳时,国公爷从驿馆出来,红光满面的,就是脚步有些虚浮,可见昨晚的表示,把他伺候的分外满意。
他上了车,队伍出发。
周复驾车跟在后面,出了县城,往回望了一眼,那双带着仇恨地眼睛终于看不到了。
从驿馆跟到城门,周复真怕他一直跟上来,那样的话,拦与不拦还真是很纠结的事儿。
幸好,他忍了……
周复叹一声,回头继续赶车,随着一声鞭响,可怜的骡子又卖力的跑起来。
“娘的,那位爷的爱好真操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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