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遗忘
谢必安一开口,把自己吓了一跳。虽然知道她绝无可能逃脱,却总归又一次为她破了例……
“不行!不行!”那姑娘想也不想,一口回绝了。“你那么厉害,我一个小幽魂,也没什么本事,打肯定是不行,这样,为了公平起见,只要我碰到你了,就算赢!怎么样?”
“……好!”
话音未落,朱萸就向着谢必安冲了过去,谢必安微微一笑,闪身而过。如此几个回合,朱萸不要说碰到人,连靠近他都做不到。朱萸停下脚步,忽然嘿嘿一笑,转身就走。
谢必安一愣,跟上前去。
“你去哪儿?”
“我回家,你要不要来抓我?”
“你!”谢必安恍然这是中了人的圈套了。
“你抓我,我就碰到你了,碰到你,我就赢了;你不抓我,我就自己回家。你刚才算计我一回,现在被我算计一回,不冤吧?三天后见吧,老谢!”
朱萸得意洋洋地往家走去,忽然胳膊被谢必安猛地拽住,这一下力气很大,她差点被拽进谢必安的怀里,一抬眼,谢必安正冷冰冰地看着她。
“你干嘛啊,堂堂引渡使,要说话不算数吗?”
谢必安伸出手,将掌心里的东西递给朱萸,是一个白色的漩涡形耳钉。
“戴上。”
“我没有耳洞……”
谢必安看了一眼朱萸,将她往自己的身边拽了拽,抬手要给她戴耳钉,他的手冰凉,蹭过朱萸的脸,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不由自主往后躲,谢必安看到这一幕,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一股恨意。
“别动!!”
冷厉的声音简直要把人冻在当场,朱萸不敢再动。
“……这个耳钉能让我找到你,也能保护你不被它们吃掉……”谢必安沉默了一下,轻轻将漩涡按进朱萸的左耳垂里。
他们靠得很近,谢必安那张白得耀眼的脸几乎闪瞎了朱萸的眼睛,朱萸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直到谢必安的手离开了朱萸的耳朵,她才想起来,自己早就没有心跳了。。。
“三天后我来接你,你好自为之。”
谢必安说完,不再看她一眼,转身带着大狗走了。
天已经大亮,碧空如洗,谢必安消失了,只剩下朱萸一个幽魂,面对着那轮灼灼升起的红日。
接下来该怎么办?
朱萸看着街上的人越来越多,自己却变得越来越茫然……
老咪子没想到朱萸还能回家,它震惊地看着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的朱萸,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倒是朱萸,把谢必安从上到下,从下到上花样翻新地数落了一百八十遍。她不时地腾一下坐起身来,拿手指着天花板,“他就是个自私傲娇鬼!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有那么条链子吗?有朝一日,我一定让他主动抱着我的腿叫爸爸!!”话音未落,朱萸又瘫倒在床上。这锁魂链的威力略大,小小的幽魂果然还是受到了损伤,更何况又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朱萸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就跟散了架似的,
咪子翻了翻白眼,“你就知足吧,他能留你三天已经很给你面子了好么,还想怎么变牛气?大人可是超厉害的。”
朱萸歪了歪头,看着咪子问道,“你认识他吗?”
“你应该问,这天底下会有人不认识他吗?”咪子看着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姑娘,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就不认识啊!那天我死了,他飞到我眼前的时候,吓了我一大跳。”朱萸想起那天遇见谢必安的样子,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耳垂,耳坠冰冷,像极了谢必安那只如柴的骨手。
咪子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朱萸。
“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知道啊,我只是不知道被谁杀的而已……”朱萸郁闷地翻了个身,“话说回来,就这么三天,要去哪儿找凶手啊……咪子,你上次说的知死不知生,是什么意思?”
…………
“咪子?”朱萸一歪头,发现咪子安静地靠在自己身边,它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朱萸轻轻叹了一口气,“以后我这张床就拜托你照顾了……”
“人终有一死,所谓知死不知生,意思就是每个人虽不知来路,却知晓归路,无论是怎么死的,你是当事人,总归心里清楚。”咪子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苍老,仿佛经历了几个轮回的转世一般,朱萸的心里莫名一阵酸楚。
“……我真不清楚……”
“那,不如去问问吧……”
朱萸腾地坐起身来,“问问?问谁?谢必安说连他也不知道……”
“问凶手……问那天在场的人……问看见你从天台上掉下来的人……”咪子的声音越来越含糊,最后便沉入了深深的梦境,旁若无人地打起呼噜来。朱萸再次把自己放倒,她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它们直直地透过窗户,落在朱萸和咪子的身上,朱萸没来由地想起不久前有个男人漂浮在自己的身体之上的情景,她不由自主摸了摸鼻尖,似乎还留着一点点冰凉的触感,朱萸扑哧轻笑出声来。这一笑没有人听见,但她自己却立刻窘了起来,似乎为了掩饰自己的胡思乱想,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用自己虚无的手抚摸着咪子身上那些对她而言并不存在的柔软而又温暖的毛。
“咪子,我下辈子做个你吧,每天晒晒太阳睡觉就好了……”
床的另一头,隐去身形的男人目光温柔地看着朱萸,他牵了牵嘴角。适才为了借猫之口与她说话,他将咪子的魂魄封了起来,这大猫起码要髙卧上大半个月才勉强可以恢复。如果她知道这些,不知道还想不想做只猫了。谢必安转身离开了房间,走进窗外的秋阳晴空之中,一个老者正站在窗边等着他。
“我们走吧。”牵起的嘴角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模样,还是那个冷冰冰的引渡使。幽魂浑然无觉地跟着他,一步步向着归途而去。
门铃声骤然响起,是警察送来了尸检报告,官方鉴定,朱萸符合跌落死的特征,天台上找到了她滑落的鞋印,死因无疑。母亲痛哭的声音再次响起,朱萸在房间里咬着牙听着,却连出来的勇气都没有,她的脑子里始终盘绕着适才老咪子的那句话。
去问他们!问那天在场的人!
朱萸找到孙笑的时候,他正蒙头大睡,呵,昨晚就这么逃了,一定是没睡好吧,不知道在做什么梦呢,眉头紧锁。
正想着,朱萸忽然进入到一个奇怪的地方,一片青灰色的氤氲之气中酝酿着不安,空茫茫的四周仿佛随时都有可怖的东西出现。急促的呼吸声如擂鼓一般在整个空间里盘旋,朱萸张目望去,不远处,一个男孩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闯,似乎想要逃离这里。
“你怎么了?”朱萸拽住仍在奔逃的男孩。
“我,我害怕……”那孩子张皇地四处觑着,不敢把眼神落下来。
“怕什么?”
“我不知道,我就是害怕……姐姐,你把我叫醒好不好?”朱萸一愣,低头看着男孩朦胧的脸——这里,是孙笑的梦境?
“你知道自己在做梦?”
“嗯……我知道,可是我叫不醒自己……我害怕……”小男孩抱住朱萸的胳膊,就像抱住一棵救命稻草。朱萸蹲下身瞪着男孩,“傻瓜,这是你的梦啊,在你自己创造的世界里,怕什么?!”男孩的眼睛一亮,四周的不安果然如潮水般退去,男孩脸上的惊惶不见了。
“你,是孙笑?”朱萸试探着问道。
男孩点了点头。
“你不认识我吗?我是朱朱啊。”朱萸再次问道。
男孩认真地端详了一下朱萸,摇了摇头,朱萸轻叹了一口气,爽性拉着孙笑坐了下来。
“我啊,叫朱萸,昨天晚上是我的生日,你不是还在三期的楼顶给我过生日呢吗?”孙笑一脸茫然地看着朱萸,毫无反应。“你还跟我告白来着,怎么在梦里你都忘了呢……”朱萸说着说着,抱怨了起来,“我还说能问问你,看看你知不知道我到底怎么死的呢,现在可好,没戏了,唉……”
不知什么时候,孙笑的梦境切换了场景,朱萸发现她已经站在了三期的楼顶,暗夜在他的梦里浮起,没有风,但是有好看的夜景,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灯光,头顶上间或有几颗造作的流星倏然飞逝,她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你想起我来了吗?”
孙笑持续地摇着头。
朱萸轻叹了一口气,“那你好好睡吧,我走了!记住,别怕啊!自己的梦,自己做主!明白了吗?”孙笑扬起稚气未脱的脸看着我,认真地点了点头,仿佛是许下了一个十分要紧的承诺。
从孙笑的梦中出来,朱萸有些兴味索然,前一天晚上还对着自己海誓山盟的男人,这还不到24个小时,睡里梦里就都忘了自己,说没感觉,那自然是骗人的。可是因为做梦没认出你来救去埋怨人家,好像也没有太大的道理,朱萸只能自己郁闷着,没好气地冲着孙笑扮鬼脸。
孙笑依然安稳地睡着,他那张好看的脸已经舒展开,驱散噩梦,应该能睡个好觉吧。朱萸呆呆地看着孙笑的睡脸,忍不住向他伸出了魔爪。就在这时,闹钟忽然响了,孙笑睁开了眼睛。朱萸吓得一哆嗦,身形随之散了一散,随着左耳上微微一疼,瞬间又稳住了,她暗暗吐了一口气,呼,还好还好。怪不得总听人说魂都吓掉了,原来是真的啊!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左耳上的耳钉,耳钉发出暗芒,悄然拢住了她的周身。
孙笑醒了,发了一会儿愣,手机里传来新的推送——女大学生生日之夜跳楼自杀——孙笑轻描淡写地看完文章,起床,洗漱,吃饭,出门,一切如常,如常得让朱萸开始怀疑人生,他真的不认识她,不但在梦里不认识,在生活中也不认识!
卧槽!朱萸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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