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众生皆苦
荀音和齐斯玉在东洲地界，已经待了有七八天。
“斯玉仙上，起床了。”她拍拍齐斯玉的脸，“天又亮了，大公鸡打鸣喔喔喔。”
齐斯玉的手伸进被子里，细细揉着，“嗯……起不来，让大公鸡回去下蛋。”
他嗓音有点儿刚睡醒的沙哑，竟然还因为没睡够，有点儿委屈。
荀音一笑，打开他的手，“这太阳都爬起来，你还没爬起来，不知道的，外面的人还以为你昨晚上怎么欺负我了。”
“欺负个屁，我不被村民欺负都谢天谢地了。”齐斯玉哀叹了一声，“门口还跪着很多人吗？”
荀音往外头瞥了一眼，从门缝里都看得出来，外头满满都是布艺百姓，黑压压跪倒一片。
“咱们若是想走，他们拦不住。”荀音往他怀里凑了凑，轻轻亲了一口胸膛，“嗯……你为什么不走？”
齐斯玉往她眼睛上揉了揉，把一根将落不落的睫毛摘下来，怕扎着她的眼睛。
“哎，原本想救一个孩子的魂魄，结果又来了一个孩子，后来家里的女人也因为失魂闹得要杀夫，十里八乡都围过来，一个一个没完没了。”
荀音低眉笑了笑，“等我师尊和师兄弟来接班，你就自由了。”
她心里知道，这些人不过是被齐斯玉暂时稳定下来，但是，想要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即便是魂魄能飞回来，也不大可能完全不受损。
很大概率一辈子都失魂落魄，痴痴傻傻。
一个个家庭，就要背负着类似植物人一样的家人，走完悲剧的一生。
这个西帝，他吞噬了中帝的能量，又大肆掠夺凡人的魂魄，妖精的内丹，魔物的魔息，他这是要做大做强，搞死荀音的意思吧？
可是，这些东西又有什么错？有什么就冲她来啊！
她封印天龙觉醒的事，西帝不可能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觉得放心，反而还会变本加厉，想要荀音死，想掠夺她的龙筋。
贪婪，是这个世界上，六界四海九州之中，最最可怕的东西，它如同藤蔓，爬满了庄严的神像，深入神祇的心脏，让神明比魔鬼瞧着还可怖得多。
她和齐斯玉穿上衣服，打开了门。
在门打开的一瞬间，那熟悉的每天都涌出来的求救声，就好像潮水一样，把他俩淹没了。
相视了一眼，只能一个个去封锁住被抬过来、背过来的、锁过来的，每个病人剩下的魂魄。
有个穿着破花袄，头戴着破头巾的母亲，跛着脚挤到最前头。
她后背有个背篓，那背篓里有个乖乖的小娃娃。
“仙上，仙子，你们救救我男人去吧，我腿脚不好，背着他走几步，实在是带不过来。家里就指着那一亩地呢，孩子还小，我可……”
齐斯玉看见她的脚，心里突然一疼。
他想起来，曾经也有一个跛脚的女人，如此一瘸一拐借了香烛，去求求他救荀音。
虽然荀凌月已经投胎去了，他在贺行那儿走了个后门儿，让她能下辈子安安稳稳在富商之家，再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幸福美满些。
可是，当初荀凌月瘸着腿，给他做的每一餐饭，他都还记着的。
荀音是完全忘了荀凌月的，相比之下，荀凌月更像是他的母亲，和应宁玉完全不同的，一个温暖的符号。
荀音扶起那个女人，道：“我先看看孩子，他这几天一直这样吗？就是……”
她把手指头放在孩子眼前，来回移动着。
可是，那孩子的眼神始终定着，痴痴傻傻，并不跟着她的手指头走半分。
“嗯……真可爱的孩子，长得虎头虎脑，挺乖的呢。”她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勉强莞尔了一下，“走吧，我们去看看你男人。”
齐斯玉抿了抿唇，拧着眉头拉上荀音递过来的手。
他俩和这位大婶一路往山里走，山路远，干脆就让大婶儿坐在荀音的龙身上。
大婶看着下头，有点儿害怕，还护着背后的背篓，“哎，哎呦，这可是龙啊，我原来做姑娘的时候，也去过龙女庙，上过香呢！回来我就经常画龙，飞的、盘的什么样都有！”
“是吗？大婶儿，您还喜欢画画？”
大婶有点局促，“嗯……瞎画画。后来就没事儿做点儿手工活儿贴补家用，时不时还去山里捡蘑菇、捡毛栗子，去集市卖，生孩子养孩子，早都没空了。”
“不……不过，我男人夸我画的挺好，他还让我给村里老人画过，都可稀罕了呢！”
说到这儿，她语气里带着几分羞赧，又好像挺自豪的。
荀音一笑，在半空俯冲下去，让大婶儿感受了一下风驰电掣，坐高速过山车的刺激。
大婶儿在半空里又叫又笑，却也不那么害怕了。
她仗着背后还有齐斯玉遁光飞着，能随时下去捞她，不至于摔得粉身碎骨，她反而还敢把两手张开。
“哎呦，风真大，太爽快了，没爬树摘果子摔断腿之前，我可喜欢这么快的跑了，真自由。”
荀音没说话，齐斯玉也没说话。
从此以后，这位有血有肉的普通农村女人，可能再也自由不了了。
虽然她和齐斯玉能去稳住她男人的病情，虽然她方才已经把小孩儿剩的魂定住，但是……这位大婶，下半辈子就要和两个植物人过日子，伺候吃喝拉撒，而且，没有任何康复的希望。
人间疾苦，世事无常。
每个平凡的普通人，都曾经有自己的喜欢与不喜欢。
他们在深陷无奈的泥沼之前，也都喜欢拥抱轻快漫浪的风，喜欢肆意撒野地跑。
他们谁和谁都不一样，有着不同的爱好和个性，但是，不幸却大抵相同。
推开门，一股压抑又沉闷的病气涌出来，就像是小县城医院走廊的味道，让人憋得喘不过气。
大婶儿把背篓放下，去水缸里，给他们每人舀了些水喝。
夏日炎炎，水却很清冽，很解渴，齐斯玉和荀音一饮而尽。
她扒过那男人一看，铁灰似的脸。长得还算挺平头正面的，难怪和大婶感情很好，应当是个温厚敦和的人。
可是，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大婶男人不是失魂症，魂都是好好的。
坏消息是，这男人病入膏肓，已经没有两天活头儿了。
她在脑子里道：“系统啊！”
【宿主，我知道！我明白！】他的声音往后【高工？高工啊？有个小事儿！】
“谢谢你，统统。”
【这还是第一回这么客气，你通……】
“敢说我通人性我就罢工！”
【你自己这不是也知道吗？】
齐斯玉看着那男人突然坐起来，脸上的铁灰色居然像太阳升起来时，黑暗被驱逐似的迅速褪去。
他心下有了定论，对荀音眨眨眼，勾起嘴角。
大婶和男人干恩万谢，不过，荀音又嘱咐了一句：“大婶，再生俩孩子吧，你看看，你男人这么俊，你也还挺年轻精神着。”
毕竟，这个孩子，这辈子是没有希望了，大婶到现在还不知道。
“哎哎，好！多谢仙上多谢仙子了！”大婶突然跑进去，翻箱倒柜，“等等，二位等等。”
嗯？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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